蘭因燈火休

第2章

「不過是尋常夫妻間簡單的小事,朕竟然也要以交易的方式才能得到。」


 


我抿著唇看他,不說話。


 


良久,我的手心傳來一陣冰涼。


 


那天晚上我哭了很久。


 


我寢殿的窗上映著裴南衡的影子。


 


5.


 


過了幾日,皇後宮裡派人來請。


 


「我們娘娘說思念妹妹,請姑娘過去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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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南衡看我一眼。


 


「你想去嗎?」


 


我料定江茴沒安好心。


 


那宮女跪在下首,聲音顫抖。


 


「娘娘說宮裡進了好茶,讓姑娘過去敘敘舊……」


 


書房內靜悄悄,宮人都不敢大聲出氣。


 


裴南衡盯我半晌。


 


「你去回了皇後……」


 


「聖上,江御史求見。」


 


門外的宮人進來通報。


 


我看了眼裴南衡,跟著宮女走了。


 


鳳棲宮。


 


我被帶到一處涼亭,月白的帷幕隨風飄揚,江茴穿著大紅宮裝坐在石桌前。


 


我正準備上前,忍冬攔著我。


 


「大膽罪臣之女,見到皇後娘娘還不行禮!」


 


我瞪了她一眼,對著涼亭行了個禮。


 


「宮裡的嬤嬤沒教你規矩?」


 


江茴溫柔的聲音傳來。


 


我咬了咬牙,「皇後娘娘萬安。」


 


「連磕頭也不知道?喪家之犬果真粗鄙!」


 


忍冬從身後推了我一把,強迫著我磕了一個頭。


 


裴南衡現在被堂叔攔在御書房,沒人能幫我。


 


我隻得被迫下跪磕頭。


 


亭子裡再沒了聲響。


 


我想起身,忍冬依舊按著我。


 


天空飄起細雨。


 


我跪在涼亭外,江茴沒有理會我的意思。


 


裴南衡被庶叔拖著,也不會來救我。


 


可笑可笑,到最後竟期盼著仇人來幫我。


 


雨漸漸變大,衣裙被淋湿黏在身上,雨水順著臉頰滑落。


 


「哎呀,瞧我都忘了知意還在呢!快快進來!」


 


江茴的聲音透過雨幕飄到我耳邊。


 


我抹了把臉,走進亭子。


 


「來來來快坐,忍冬也真是都不提醒本宮。」


 


我低頭坐在桌邊的石凳上。


 


江茴推過來一盞茶。


 


「快嘗嘗,新進的紫陽毛尖。」


 


茶盞冒著熱氣。


 


我盯著茶,緩緩伸手去拿。


 


我被燙的一縮手。


 


江茴抓著我的手腕往茶盞上按。


 


我掙脫不開。


 


抬眼望去,江茴明顯是臉龐上扯出一抹陰狠的笑。


 


「江知意,你想報復我嗎?」


 


我沉默。


 


「不敢,娘娘留我一命已經是皇恩浩蕩。」


 


「當真?」


 


說話間,茶湯飛濺出幾滴在我手上。


 


「不敢……」


 


「很好。」


 


江茴聲線依舊溫婉。


 


「忍冬,去回稟聖上,知意思念家人,本宮留她在鳳棲宮小住。」


 


「是。」


 


我低著頭,盯著手腕被燙得紅腫處。


 


「江知意你知道嗎,你如今的樣子本宮看著十分愉悅。既是喪家之犬便要有喪家之犬的樣子,別使些狐媚手段勾引聖上!」


 


「是。」


 


「忍冬,帶回去。」


 


我幾乎是被押著回到鳳棲宮的。


 


忍冬帶著人把我扔到柴房。


 


6.


 


我淋了雨,當晚便發了燒。


 


恍惚間我看見穿著月白袍子的男人站在面前低聲說話。


 


視線漸漸清晰。


 


「裴……」


 


「阿意!醒了?」


 


「水。」


 


裴南衡拿著小木匙一點一點地潤著我的嘴唇。


 


「皇後說留你在鳳棲宮。」


 


我沉默。


 


「前朝勢力錯綜復雜,事務繁多,是朕疏忽了你……」


 


「裴南衡。」


 


我打斷他。


 


「你可曾後悔?」


 


裴南衡緊抿著唇。


 


「國公府勢力過大,且你父親無心皇儲之爭。若國公府還在,朕的皇位不會這麼容易……」


 


「我問的是可曾後悔留我一命。」


 


我閉上眼。


 


「我家擋了你的路,庶叔一家又豈非善類?為了權勢,你真是……不擇手段啊。」


 


「朕會考慮為國公府翻案。」


 


我還是被留在了鳳棲宮,但是裴南衡讓江茴把我安排在了偏殿。


 


不過沒過幾日忍冬說我砸了花瓶。


 


又將我趕到了柴房。


 


在鳳棲宮的日子不好過。


 


也許是得了江茴的授意,宮人們處處排擠我。


 


髒活累活全都丟給我幹。


 


我很少見到江茴,不過能見到妃子貴人們來鳳棲宮向她請安。


 


直到這天,我在大殿外掃地,江茴領著一眾妃嫔走過來。


 


我低著頭侍立在旁。


 


「知意,還不來問安?」


 


我上前屈膝行禮。


 


「你是江知意?」


 


一道尖細的聲音傳來。


 


我抬眼看去,是丞相家的小姐。


 


我幼時愛玩鬧,算不上是個大家閨秀,喜歡捉弄別人,恰好這丞相小姐被我欺負過好幾回。


 


「哎喲還真是!怎的竟成了奴婢了?」


 


那人說完一眾嫔妃都捂著嘴笑了起來。


 


「好了好了,知意,儀嫔也是你的昔日好友,上前來敘敘舊。」


 


我沉默上前。


 


那些嫔妃大約是新進宮的,大半都曾與我有過些淵源。


 


一大群人圍著我,嬉笑說話。


 


無非是些嘲笑的話,江茴這些日子沒少諷刺我,我早已麻木。


 


儀嫔嘴上說著賞花,直直衝著我撞過來。


 


我被撞了一個趔趄。


 


江茴滿眼笑意,沒有要管的意思。


 


「江知意,你可曾想過會有今日的下場?」


 


我低頭。


 


「不曾。」


 


「你!還以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國公府小姐呢?你爹可是通敵叛國的罪人!國公府都被抄了!不過是一個苟且偷生的奴婢罷了!」


 


我抬眼狠狠瞪著她。


 


「喲?不裝了?龍生龍,鳳生鳳,擺清楚自己的位置,知道罪臣之女怎麼寫嗎?」


 


儀嫔伸出塗著丹蔻的手指重重地點了點我的肩膀。


 


周圍的嫔妃捂著嘴偷笑。


 


我看著儀嫔紅潤的嘴唇。


 


揚手打了她一巴掌。


 


她被我打偏了頭,滿頭的珠翠亂晃。


 


瞪大雙眼看著我,似乎是不可置信。


 


「你敢打我!」


 


「我爹沒有叛國!」


 


「你個賤人!」


 


儀嫔大叫一聲將我撲倒在地。


 


我與一嫔扭打在一起。


 


江茴依舊一副看戲的樣子,周圍嫔妃攔也不是,看也不是。


 


扭打間我看到一片明黃衣角。


 


接著就響起唱喏聲。


 


「聖上駕到!」


 


7.


 


「皇後,你就是這樣管理朕的後宮的?」


 


戛玉敲冰般的聲音傳來。


 


周圍人紛紛行禮。


 


「聖上,知意妹妹衝撞了貴人,儀嫔也是個急性子,不知怎的就打起來了。」


 


江茴笑吟吟地看著我和儀嫔。


 


我的臉被儀嫔劃傷,衣裳也被扯了凌亂不堪。


 


當然儀嫔也沒好到哪去,手臂被我掐的青紫,發髻散亂。


 


裴南衡又看向我。


 


「怎麼盡給朕惹禍?」


 


正欲說話,卻被儀嫔搶先一步。


 


「聖上!都是江知意!她動手打了臣妾!周圍姐妹都看著呢,都能為臣妾做證。」


 


裴南衡環顧一周,似乎有些憐惜地伸手撫了撫儀嫔通紅的臉頰。


 


「哦?知意可有話要說?」


 


「她汙蔑我爹。」


 


我紅著眼看向裴南衡。


 


「國公府就是通敵被抄家的!你敢說不是?」


 


「清白公道,自在人心。」


 


我盯著裴南衡,心中恨意難消。


 


若非他為了權勢,滿門忠義的國公府怎會背上通敵的罪名,落到如今人人都踩一腳的下場。


 


裴南衡面無表情。


 


「知意,不可胡言!」


 


「聖上,是臣妾沒有好好教導妹妹,這才讓她衝撞了貴人。」


 


「衝撞貴人?」


 


裴南衡看向江茴。


 


「依皇後的意思,是要責罰?」


 


「妹妹對宮中嫔妃動手,依照宮規一頓板子是少不了,念在知意體弱,不如就打發去浣衣局,當個浣洗婢女好了。」


 


「呵,那便依照皇後的意思。」


 


儀嫔得意地看著我。


 


「不過,儀嫔御前失儀,禁足半年,皇後治理後宮不力,手抄宮規十遍,其餘嫔妃罰俸三月。」


 


儀嫔有些不可置信,江茴卻帶著眾人謝恩了。


 


儀嫔還想求聖上開恩,裴南衡冷冷地看他一眼就拂袖走了。


 


我想著能離開鳳棲宮倒是件好事。


 


回頭就看到江茴笑吟吟看著我。


 


我心中疑惑,卻也是福了福身走了。


 


裴南衡身邊的太監來打點過浣衣局的人。


 


我在浣衣局的日子也還算可以。


 


與我同住的小丫鬟是個和善的人。


 


不過我睡眠淺,有時她會在夜深的時候偷偷出去,在天明時候回來。


 


我本不打算管他人闲事。


 


但是後來常常能看到她手臂上有青紫的傷痕,有時甚至走路都一瘸一拐。


 


我忍不住問了她。


 


「與你說了也沒用,你隻當沒看見好了。」


 


我看他強忍淚水的樣子,隻得輕拍她的背,告訴她我認識貴人,可以幫她。


 


她有些猶豫,強忍淚水告訴了我。


 


原來浣衣局的掌事公公陳三是個喜好變態的人。


 


浣衣局裡有些姿色的宮女都被他磋磨得沒個人樣。


 


想起他那色眯眯的眼神心中一陣惡寒。


 


我安慰那小丫鬟,讓她別怕。


 


告訴她我認識聖上身邊的李公公,我會求他幫忙的。


 


那小丫鬟感激地看著我,在我懷裡哭了半宿。


 


同時我心下有了警惕,悄悄藏了個尖銳的瓷片在衣袖中。


 


第二日我便偷偷溜到承慶殿找裴南衡。


 


但是承慶殿大門緊閉,我被攔在門外。


 


宮人說裴南衡病了。


 


我心下疑惑隻得離開。


 


往回走時卻看見江茴身邊的宮女進了浣衣局。


 


8.


 


「隻要本宮是皇後一日,你都要匍匐在本宮腳下,永世不得翻身。」


 


江茴輕柔的聲音回蕩在耳邊,我又想起了那日在鳳棲宮她古怪的笑容。


 


我看著陳公公笑眯眯地送那宮女出了宮,心中了然,摸了摸衣袖裡藏的瓷片。


 


不出意外,這晚我陳三叫我去他屋裡,說是我辦事不力,上頭來了責罰。


 


我握緊手中瓷片,咬了咬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