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4

第二天一早，我便快步去往學校。

 

晚秋的街上已經泛起了陣陣寒意。

 

我到學校的時候，雙手被吹得有些冰涼。

 

打開教室門，我就看到了許知南坐在位置上。

 

「你來得真早。」我走過去，拉了椅子在他身邊坐下。

 

面對我突如其來的靠近，許知南有些不知所措。

 

我將早就準備好的習題擺到他的面前：

 

「可以教我做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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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知南沉默一瞬，點了下頭。

 

這不是許知南第一次教我做題。

 

我和許知南做同學六年，他第一次教我做題是在初三。

 

那時的我在月考中偏科嚴重，化學老師實在是沒辦法。

 

便讓化學課代表的許知南來輔導我。

 

許知南的輔導有點用，但是不多。

 

可能我天生和化學無緣，哪怕我知道許知南教得很好，可我仍是難以理解。

 

後來上了高中，我幸運地和許知南分在了一個班。

 

一直到後面文理分科，我頭鐵選擇了理科。

 

再一次和許知南相遇在班級中。

 

因為許知南之前教過我，再加上我心裡的一些小九九。

 

我低著頭找到許知南，讓他教了我好幾次物理。

 

也許是物理許知南更加擅長的，也可能是我和物理有點緣分。

 

我的進步很大。

 

許知南講完一道題，轉頭看我：「聽懂了嗎？」

 

「啊？」

 

我反應過來，連連點頭：「嗯嗯，懂了懂了。」

 

許知南看著我，放下了筆：「如果你聽不進去，講是沒有用的。」

 

我心下一急，抓住許知南的手：「別呀，我隻是……隻是今天起得有點早。」

 

我絞盡腦汁想著該如何拉攏許知南。

 

「那個，要不然，周末，周末休息的時候，我去你家學習吧？」

 

說完，我差點咬掉自己的舌頭。

 

許知南看著我，又將目光移向我抓著他的手。

 

我被他的目光燙了一下，下意識松開了手。

 

「對……對不起，我有點冒昧了……」

 

「可以。」

 

許知南打斷了我的話，重新拿起筆：「下午可以嗎？」

 

空氣靜默了兩秒，許知南目光移向了我的臉。

 

我反應過來，急忙點頭：「好！那這些題我就留給周末了！」

 

說著，我將桌上的書一並抱起，慌亂地回了自己的座位。

 

明明也算是活了兩輩子的人了。

 

我竟然還是會因為許知南的目光而紅了臉。

 

5

 

星期天我提著大包小包去了許知南的家。

 

許知南打開門，看到我提著大大小小的袋子沉默了良久。

 

他伸手接過我拎著的袋子，帶著我進了房間。

 

我將袋子拆開，把裡面的零食都拿了出來。

 

許知南在一邊看著。

 

一直到我將所有東西都拿出來，他才緩緩開口：

 

「你是來野餐的嗎？」

 

我「哎」了聲，抬起頭看他：「我也不好意思讓你免費教我學習，所以就買點東西感謝一下你嘛。」

 

說著我拿起一包水果胡蘿卜遞給他：「多吃蔬菜知道嗎，多吃蔬菜對身體好。」

 

許知南憂鬱地伸出手，接過了還冒著冷氣的蘿卜。

 

我一邊擺弄著零食一邊對許知南說：

 

「這些零食你不能多吃，一周吃一包就差不多了，吃多了我怕你身體吃不消。」

 

「溫星若。」

 

我抬起頭：「怎麼了？」

 

「謝謝，但是你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

 

像是突然被潑了一盆冷水，我愣愣看著許知南。

 

許知南沒有看我。

 

他將手中拿著的水果胡蘿卜放到了桌子上。

 

「為什麼？」

 

我垂下頭。

 

許知南身子一頓，聲音有些沉悶：「沒有為什麼。」

 

空蕩蕩的房間裡隻有我和許知南兩個人。

 

屋子很小，許知南的聲音清晰地傳入我的耳中。

 

「我不同意。」我站起來，「你之前答應過我的，要幫助我改善成績的。」

 

這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是在分班後的第一次考試，我名副其實奪得了班級最後一名。

 

這是我最糟糕的一次成績。

 

那天放學，我獨自坐在位置上抹眼淚。

 

直到我哭完，抬起頭看到了坐在自己位置上一動不動的許知南。

 

我有些尷尬，自己窘迫的樣子被自己喜歡的男生看到了，不知道說什麼好。

 

許知南很自然地回過頭，逆著光：

 

「有什麼不懂的你也可以來找我，我幫你改善你的成績。」

 

當天回家，我便把這件事記錄在了我的日記裡。

 

其實我早就有點記不清這件事情了。

 

但是我前幾天翻看自己桌面上的日記本時，才慢慢從角落中找出了被灰塵覆蓋的記憶。

 

許知南從一旁的桌子上拿出紙筆，彎下腰：

 

「嗯，我知道。」

 

我看著許知南的手，突然愣了下。

 

眼前一道光閃過，我猛地站了起來。

 

我顫抖著指向許知南的手：「你用左手寫字？」

 

許知南一頓，松開了筆。

 

筆掉落在桌子上，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是了。

 

這些天我一直不小心忽略掉了。

 

許知南不是左撇子。

 

上輩子，在高考前的四個月。

 

我和往常一般跟在許知南的身後回家。

 

一輛有些失控的轎車朝我衝來。

 

刺眼的燈光把我嚇得雙腳像是被粘住了一樣，動彈不得。

 

原本走在前面與我有一段距離的許知南不知是什麼時候突然跑到了我的身邊，一把拉過了我。

 

將我從轎車前救了下來。

 

許知南就是因為這件事，弄傷了自己的右手。

 

沒有辦法，為了不耽誤學習，許知南開始用左手寫字。

 

時間一長就養成了用左手的習慣。

 

一直到畢業許知南都沒有再改回來。

 

按理來說，現在距離那場意外還有五個多月。

 

許知南也該用右手寫字才對。

 

我看著許知南，一個荒誕的念頭盤踞在我的心頭。

 

「你也是從未來穿越回來對嗎？」

 

我顫抖著聲音說出這個荒誕的念頭。

 

原本彎著腰的許知南慢慢站直了身子。

 

「嗯，是的。」

 

「所以我和你說的那些話，你什麼都知道，對嗎？」

 

許知南沉默了一瞬，聲音有些幹澀：「是。」

 

我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撿起地上的書包，快步跑了出去。

 

說不清是什麼樣的心情。

 

是真正久別重逢的喜悅，還是見到暗戀對象的膽怯。

 

我不知道。

 

各種各樣的情緒揉雜在一起，讓我喘不過氣。

 

之前以為是十八歲的許知南。

 

而我這個活了三十年的人臉皮厚點在他面前倒也是輕松自如。

 

可若我的面前是二十九歲的許知南，那便又是另一番意味。

 

這個是真真正正，讓我暗戀了六年，惦念了十二年的人。

 

6

 

我僅僅用了一天的時間就調理好了這件事。

 

星期一上學，我放下書包就去了許知南的身邊。

 

許知南看到我，愣了下。

 

「你……為什麼？」

 

許知南眼底全然是對我舉動的不解。

 

我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我不想給自己留下遺憾。」

 

許知南垂下眼，我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

 

「你去世後的一年，我找到了你之前送給我的書。」

 

我沒有絲毫的隱瞞，全盤託出：

 

「那本書被我保存得很好，我從沒有打開過。」

 

「但是那一天我打開了，我看到了你寫在裡面的『我喜歡你』。」

 

我抬眼，和許知南相互注視著對方。

 

「我很後悔，如果我不把這個答復告訴你的話，我會後悔一輩子。」

 

「許知南，我也喜歡你。」

 

許知南頓住，在面對著我不偏不倚的目光，選擇了逃避。

 

「抱歉。」

 

許知南的聲音有些飄渺：「這段感情過去太久了，我已經有些不記得了。」

 

面對許知南逃避似的側臉，我呼吸一滯。

 

「你騙人。」我聲音有些哽咽，「如果你真的不記得，為什麼還要一直戴著我送給你的手鏈？」

 

許知南身子僵住，許久都沒有說出話來。

 

我眼眶有些發熱，眼前許知南的模樣逐漸變得有些模糊：

 

「那張新聞上的照片，我看到了，你的右手上戴著我畢業時送給你的手鏈。」

 

那張讓許知南走紅的照片，我一眼便看到了他手上的手鏈。

 

那是我在畢業時送給他的。

 

那時的我，給自己做了很多的心理建設，積攢了很多的勇氣。

 

決定一定要在畢業前對許知南說出那句「我喜歡你」。

 

我拿上了一早就準備好的手鏈。

 

這條手鏈是我在旅遊時偶然間看到的。

 

老板說這裡所有的手鏈都是獨一無二的。

 

在看到它的第一眼，我就覺得這條手鏈很襯許知南的氣質。

 

於是我咬牙用自己兩個月的零花錢買下了它。

 

但在我真正面對許知南的時候。

 

我給自己做的所有心理建設都崩塌了。

 

張嘴的話也從「我喜歡你」變成了：「謝謝你那天救了我，這條手鏈，請你一定要收下。」

 

許知南收下了手鏈。

 

將手鏈送出去的我又忍不住有些後悔。

 

在我看到許知南那張照片上戴著我送給他的那條手鏈時，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

 

隻覺得這些年的念念不忘又深刻了幾分。

 

良久，許知南都沒有再說話。

 

我們就這樣僵持著。

 

空氣裡彌漫著詭異的沉默。

 

許知南似乎想了很久也沒有想到反駁我的話。

 

我目不轉睛地盯著他，不想錯過他任何一個表情。

 

可是最後，許知南也隻是平靜地轉過頭，眼底無波無瀾。

 

他用著最平靜的嗓音，宣告了他的人生：

 

「可我活不久了。」

 

「為什麼！」我拍了下桌子，站起來，「現在一切都還來得及，我們都回來了，肯定有機會改變！」

 

許知南看著神情激動的我，第一次向我伸出了手。

 

他輕輕拍了拍我的手臂，搖搖頭：「沒有辦法的。」

 

說著，他站起來，眼神與我交疊。

 

許知南笑了。

 

這是我迄今為止回來後第一次看到許知南的笑容：

 

「能得到你的回答，我真的很高興。」

 

「既然重新回到了十八歲，上輩子的遺憾也終於彌補了，那就忘了我重新再開始一段屬於你的人生吧。」

 

許知南說得很輕松，我卻仍是察覺到了他聲音中不易察覺的輕顫。

 

我不明白。

 

明明都已經重來了，為什麼許知南會這樣堅定地說出自己活不了多久。

 

我想開口問。

 

可許知南斬釘截鐵的模樣讓我問不出口。

 

7

 

自那天後，許知南也許是有意避開我，我再也跟不上他回家的步伐。

 

許知南像一陣風，我如何去追，也無法將他抓住。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的心卻遲遲平靜不下來。

 

我不甘心。

 

不甘心就這樣因為許知南的這一句「我活不久」而放棄。

 

一定會有什麼方式能改變那樣的結局。

 

耳邊突然傳來熟悉的聖誕歌。

 

我抬起頭，這才發現街邊的店鋪都開始擺放上了聖誕的裝飾。

 

聖誕節的氛圍濃厚了起來。

 

看著路燈下掛著的鈴鐺，我突然記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發生的事情。

 

父母因為一些事情突然緊急要去外地出差。

 

我被一個人留在了家裡。

 

母親叫來了阿姨照顧我。

 

隻是阿姨也很忙，尤其是周末。

 

於是，在周末的時候，她便將我送到圖書館。

 

其實那時的我也不小了，十三歲的年紀幾乎所有事情都可以單獨完成了。

 

但是阿姨不放心，怎麼說都要讓我在圖書館裡乖乖待著。

 

我們區新裝修的圖書館建造得很漂亮。

 

裡面的中式風格讓人十分舒服。

 

我很喜歡待在裡面。

 

隻是時間長了，我也會忍不住有些想念父母。

 

那天聖誕節，阿姨非常忙。

 

她將我送到圖書館後，便匆忙拎著包離開了。

 

因為來得很早，圖書館裡幾乎都沒有人。

 

我便拿了本書，坐在窗戶旁的椅子上。

 

阿加莎的書總是很引人入勝。

 

我看著看著就沉迷了進去。

 

等再抬起頭的時候，我的肩膀都有些酸痛了。

 

轉過頭，我看到了窗外飄落的雪花。

 

工作人員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了我的身邊。

 

她笑眯眯地遞給了我一顆包裝是紅白相間錫紙的巧克力。

 

「小朋友，今天是聖誕節，祝你聖誕快樂。」

 

說完，她便拿著罐子裡滿滿一罐巧克力走向了下一個小朋友。

 

我看著手中的巧克力，忍不住想到了過去每年的聖誕節都是和父母一起度過的。

 

對父母的想念在這一刻攀升到頂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