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清理雜物時，我意外翻到了年少時暗戀對象送給我的書。

 

打開書，我看到了那句遲到很多年的「我喜歡你」。

 

可惜暗戀對象早在一年前因病離世。

 

我想給他的答復再也傳不到他的耳中。

 

1

 

許知南是在一年前因病離世的。

 

研究院給出的解釋是他這些年一直在和疾病做鬥爭。

 

他給世界留下了許多有用的科學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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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我理科學得不好，並不是很能明白這些成果的含義。

 

許知南在網絡上走紅是因為一條新聞。

 

身材高挺，側臉冷峻的他立刻被廣大的網友發現和挖掘。

 

那也是我第一次在畢業十一年後看到了許知南的第一張近照。

 

那張照片裡，許知南僅僅露出一個側臉，便迷倒了一大批人。

 

我卻發現，許知南實在是太瘦了。

 

和學生時代相比，他變得更冷硬、更成熟了。

 

可那消瘦的身子，實在是讓人難以忽視。

 

我很想問問他，最近是不是沒有好好吃飯，不然怎麼會這麼瘦。

 

隻是時間過去了太久，我早就沒有勇氣打開 QQ 詢問他的近況了。

 

我最大的勇氣也隻是在這條新聞底下發布一條評論。

 

「他是不是有點太瘦了，同事要提醒他好好吃飯呀。」

 

這之後，我時不時就能看到許知南的消息。

 

畢竟年輕漂亮單身的高智商男性並不多見。

 

因為他的緣故，他們研究院的熱度變得很高，發布的一些文章都能夠登上熱搜。

 

許知南更是收獲了擁有三萬粉絲的超話。

 

對於這些，許知南從未露面回應過。

 

粉絲唯一能看到他的地方，隻有那些研究成果底下他幹淨利落的籤名。

 

隻是許知南剛走紅不過半年，網絡上一條#許知南去世#的詞條默默爬上了熱搜榜。

 

所有人都在大喊著讓研究院回應。

 

甚至不少人找到了許知南同事的私人賬號底下讓他快出來闢謠。

 

我也時時關注著新聞，緊張地等待著闢謠。

 

過了一天，大家確實等來了回應，隻不過等來的是一則讣告。

 

在看到讣告的那一刻，我第一反應是不相信。

 

但在我一遍遍閱讀那篇讣告後，我不得不相信。

 

許知南S了，S在了他二十九歲。

 

也是我們畢業後分開的第十一年。

 

我無比後悔，後悔為什麼在畢業這麼多年後沒有找過他。

 

後悔自己的那句「我喜歡你」至今沒對他說出口。

 

我登上了許久沒用過的 QQ。

 

看著那個永遠不會再亮起的灰色頭像。

 

沉寂已久的同學群突然出現了第一條消息。

 

第一條消息的出現直接炸出了許許多多的同學。

 

他們無一例外，都是在緬懷去世的許知南。

 

那年的冬天很冷。

 

時至今日，我仍是覺得刺骨。

 

許知南離世的悲傷並沒有持續太久。

 

網絡更新的速度很快，一個星期後，關於許知南的討論就漸漸消退了。

 

我和往常一般公司家兩點一線。

 

唯一變化的，是父母幾乎每周都會打來的催婚電話。

 

年近三十，父母愈發著急了，像是我還不結婚，就會有怪物出現要把我吃了一樣。

 

為了逃避，我沒有買過年回家的車票，謊稱自己要加班。

 

盡管我沒有回家，可父母的催婚電話仍沒有停止。

 

在大年初三那天，家裡的門鈴響了。

 

我打開門，看到了風塵僕僕的父母。

 

那一刻，我什麼都妥協了。

 

我答應了父母，去赴約了第一個相親。

 

相親對象是一個溫文儒雅的物理老師。

 

盡管對方很有禮節，談吐也讓人十分舒服，可我一頓飯仍然是吃得味如嚼蠟。

 

我默默在心裡給這家餐廳打了個差評，決定以後一定不要再來這家餐廳吃飯。

 

相親對象很健談，他說了許多話。

 

我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

 

突然，我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詞語。

 

「你剛剛說的那個理論，是許知南去世前最後一篇報告裡提到的嗎？」

 

相親對象愣了一下，隨即很興奮：「是的，你也懂這些嗎？」

 

緊接著，相親對象便向著物理這個方向侃侃而談。

 

我聽不懂，卻從他的身上看到了些許知南的影子。

 

在我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我明白，我完蛋了。

 

相親結束後，我獨自往家的方向走。

 

相親對象提出送我，我拒絕了。

 

他也明白了什麼，和我禮貌告別。

 

盡管冬天已經快要過去，可吹在身上的風仍然又疼又冷。

 

蒼白的路燈下，我看著自己的影子，腦海裡不斷閃過許知南教我物理題的模樣。

 

眼眶突然酸澀，我蹲下身，突然特別恨許知南。

 

恨他為什麼要那麼早就和我相遇，恨他為什麼要S，恨他為什麼不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

 

恨他明明才佔據我漫長人生中的六年，卻讓我記了這麼久。

 

我胡亂將淚水擦去，重新站起來。

 

我更恨我自己。

 

恨自己為什麼要一直想到他，無論生S，無論愛恨。

 

更悲哀的是，我發現許知南在我記憶裡的模樣越來越模糊了。

 

我逐漸有些記不清了。

 

記不清他的長相，記不清他的聲音。

 

隻剩下一個模糊的影子圍繞在我記憶的邊緣。

 

連續幾次相親失敗後，父母逐漸也歇了心思。

 

我也終於在這個我生活了快十二年的城市貸款買下了我的第一套房子。

 

那年冬天，新房終於裝修完成，我回到老家去清理我有沒有遺落下什麼。

 

在整理雜物時，我從書櫃上找到了畢業那年許知南送給我的書。

 

這本書被我保存得很好，我專門為它買下了保護膜給它套上。

 

心情忽然有些惆悵，我拆開十二年前我親手包裝的保護膜。

 

我輕輕打開書，看到了那句讓我失聲的一句話。

 

「我喜歡你。」

 

不是之前流行的一些表白話語，也不是網絡上流行的晦澀難懂的高智商表白。

 

他隻有簡單的四個字。

 

是少年最純粹簡單的愛意。

 

我抱著書痛哭失聲。

 

2

 

再次醒來的時候，我莫名趴在了桌子前。

 

抬起頭，我看到了黑板上掛著的倒計時日歷。

 

周圍的一切玄幻又真切。

 

我有些反應不過來，遲鈍地掃視著周圍。

 

突然，門口一個熟悉高挺的身影從外面走了進來。

 

那一刻，我的身體比我的腦子反應更快。

 

我衝過去，當著教室裡所有人的面SS抱住了許知南。

 

我將耳朵貼在許知南的胸口，感受著他沉悶的心跳。

 

這個動作大概維持了五秒。

 

我有些遲鈍的腦袋反應了過來，迅速松開了手。

 

在松開手的那一刻，教室裡爆發出尖銳的爆鳴聲。

 

我此刻一點也不想去理周圍的人。

 

我伸出手，拉著許知南就往外走。

 

一路上，我感受到了許多探究的眼神。

 

我全然不去理會。

 

用力拉著許知南走到了教學樓旁邊的花壇。

 

我松開許知南的手，深吸一口氣，抬起頭：

 

「能夢到你，真好。」

 

明明心底想說的話有許多，但在真正開口那一刻卻隻有短短的一句話。

 

許知南看著我，眼神淡然。

 

我沒有期盼他的回應，能在夢裡看到面龐如此清晰的許知南，我就已經很高興了。

 

面前面容清晰的許知南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他突然抬起手，看了眼手腕上的表。

 

「溫同學，不知道你是不是睡迷糊了。」

 

許知南的聲音不大不小：「但是還有三分鍾就要上課了，我建議我們現在該回教室了。」

 

說著，他率先一步抬腳往回走。

 

走了幾步他又停下來，回過頭：「你還不回去嗎？」

 

我後知後覺「啊」了一聲，快步跟上他。

 

走在許知南的身後，我悄悄用手掐了掐自己。

 

很疼。

 

我花了一節課的時間來消化自己此刻的處境。

 

不是做夢。

 

也不是幻想。

 

我似乎真的回到了高三這年。

 

下課鈴一打，因為上節課打鈴沒能八卦到的同學們紛紛將我圍住。

 

我看著人群外許知南的背影，心急如焚。

 

同學們七嘴八舌地在我耳邊發出疑問：

 

「溫星若，你太不夠意思了，你和許知南咋回事啊？」

 

「對啊對啊，你們就那樣水靈靈地抱上了？」

 

「你們倆啥時候偷偷在一起的，也不告訴我們！」

 

「……」

 

他們你一句我一語，將我淹沒在座位裡。

 

眼看著人群外的許知南似乎要往外走，我心裡一急，從座位上站起來：

 

「沒有，是我在追許知南！」

 

話語猶如一道驚雷，大家都張大了嘴巴看著我。

 

那模樣顯然是不敢相信班級裡一直安靜內斂的女生會這麼響亮地說出這句話。

 

不過我已經顧不上這麼多了。

 

我看著許知南的背影朝他喊道：「許知南，你等我一下！」

 

許知南的身子很明顯地頓了一下。

 

我也在這一刻穿越人群跑到了他的身邊。

 

我並肩和他走出了教室。

 

「為什麼要說那種話？」

 

許知南問。

 

我抬起頭朝他笑了笑：「我說的是真心話呀。」

 

也許是活了三十年的緣故，我竟能如此坦然地說出這些話。

 

許知南愣住了，眼睛裡滿是茫然。

 

我猶豫了幾秒，還是向前走了一步，站到了他的對面。

 

「許知南，我接下來說的話，可能有點荒誕，但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看著許知南的眼睛，恨不得把心掏出來讓他看看真假。

 

許知南被我盯著，不自在地別開了眼。

 

沉默了兩秒，他「嗯」了一聲：「你說吧。」

 

我深吸一口氣，小聲說道：

 

「我夢見過未來，也可以說我是從未來回來的，你在二十九歲那年會因為疾病而離世，所以你從現在開始一定要好好對待自己的身體，好好吃飯。」

 

一口氣說完這些話之後我又有些後悔。

 

這些聽上去就讓人覺得莫名其妙的話會不會讓許知南覺得我的腦子不太好。

 

「嗯，我知道了，謝謝。」

 

許知南表現得很平靜，面上仍是波瀾不驚。

 

我頓了一下，忍不住小聲補充：「我說的是真的，你要相信我。」

 

「我沒有不相信。」許知南黑漆漆的眼眸裡倒映著我的模樣，「我會好好吃飯的。」

 

3

 

許知南的反應讓我有些在意。

 

說不清是什麼感覺。

 

在學校裡的一天，我都盯著許知南的背影看得出神。

 

放學鈴一打，我便飛速整理好書包，兩步並作一步走到許知南身邊。

 

「許知南，我們一起走吧。」

 

許知南整理書包的手一頓。

 

他一邊將書放進書包裡，一邊輕輕地「嗯」了聲。

 

得到回應，我牽起嘴角，安靜地在一旁等著他。

 

我和許知南的家離得不遠。

 

上輩子我因為害羞，總是悄悄跟在許知南後面很遠。

 

在暗戀許知南的這些年，我沒少做這種別扭的事。

 

許知南收拾好書包，和我一起走出校門。

 

夜晚學校旁邊的小吃街很熱鬧。

 

我和許知南並肩走過鬧市，周圍慢慢變得安靜。

 

安靜的氛圍總是會讓人生出別樣的情緒。

 

我看著地面上我和許知南逐漸交疊的影子，胸口發悶。

 

如果一切是一場夢該怎麼辦？

 

如果我睜開眼，又回到了許知南去世的那個世界該怎麼辦？

 

「許知南。」我停下腳步，「你白天為什麼會相信我說的話？」

 

許知南被叫住，轉身看向我。

 

迎著他的目光，我有些尷尬地別過頭：

 

「我說了那麼奇怪的話，我以為你不會相信呢。」

 

說完，我向前走了兩步到許知南的身邊：「你就當我瞎說吧，走吧。」

 

「可我就是相信你。」

 

許知南的聲音像一陣風吹入我的耳中。

 

這句頗有些任性的話怎麼都不像是許知南能說出口的話。

 

許知南說完這句話後便繼續朝前走去。

 

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一樣。

 

我低著頭跟在他身邊，沒有繼續剛才的話題。

 

一路上我絞盡腦汁想該如何與許知南展開一段對話。

 

隻是學生時代離我太遠了，太多太多的事情我都不記得了。

 

一直走到我家小區門口，許知南和我分道揚鑣。

 

我看著許知南逐漸往黑暗走去的背影，心裡一緊。

 

我記起來了。

 

許知南這些年都是獨自一個人生活。

 

初中時，班上的不正經同學還因此言語霸凌過他。

 

對於許知南的家庭我了解得並不多。

 

哪怕我們同學六年，我也沒有聽他講起過任何有關他家庭的話題。

 

也沒有見過他任何一位親人。

 

我看著許知南的背影最後一點一點地消失在黑暗中，心中的滋味更是難以言說。

 

許知南總是和周圍的同學保持著良好疏離的關系。

 

不親近也不遙遠。

 

我也處在這中間的位置上，始終不敢向前踏一步。

 

年少時以為許知南待人溫和，與所有人相處融洽。

 

直到現在我才遲鈍地發覺。

 

原來許知南默默用他的溫和隔絕了所有人的靠近，獨自走向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