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渡
第4章
衛祁瘋狂掙扎著,聲音嘶啞。
衛央不解:「你不是不在意她了嗎?全少陽城的人都知道,現在林姝儀是你在乎的人,酒娘早已被你棄如敝屣,所以師婆選她我才沒阻止的。你怎麼還反過來怪上我了?」
衛祁忽地沒了力氣,嘴唇泛白。
好像是的。
這段時日,他確實忽略她了。
但他隻是想要治一治她的脾氣,畢竟他身居高位,她一卑賤商籍,本就不可能與她一生一世一雙人。
他沒想過會釀成如此局面的。
可這局面,絕不是必然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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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我明知道那海神廟裡埋葬的是衛楚哥,我明知道海神靈驗純屬無稽之談,可我還是任由你在少陽城胡作非為!因為我覺得我們一母同胞姐弟情深!為何牽扯到我的人,你就不能等一等?不能再確認一下呢?!」
衛央按了按太陽穴,有些煩躁:「祁兒,我這麼做,也算是圓了別人的心願。」
「何人的心願?」
衛央示人遞給他兩張紙條。
一張是「酒娘誠心發願」,一張是「林姝儀誠心發願」。
她們許的願,一模一樣。
【求海神,選酒娘為祭女。】
他隻看了一眼,遂將其撕成碎片,揚在了空中。
仰天大笑起來。
衛央抱起小白狗,回了房間。
其實她本對這個一母同胞的弟弟格外看重的。
從什麼時候開始變的呢?
大概是他十五歲時被困沙場,她擔心他的安危,一路過關斬將趕了過去。
卻看到,有士兵將兩個擄來的平民姑娘,送進了他的營帳。
營帳內的旖旎渾語,震落了她手握的長槍。
……
衛祁剛踏進王府,林姝儀的丫環便迎過來:「王爺快去看看小姐吧,她的腳又疼了!」
衛祁失魂落魄地「嗯」了聲。
「那便讓她疼S吧。」
18
「你拽疼我了!」
夏婉小聲嚶嚀著,旁邊的山匪笑得色咪咪,朝她的腰上掐了一把。
去京城的路剛過半程,我們三人遇到了山匪。
他們不求錢財,隻綁住我們的手腳,蒙住我們的眼,邊走邊興奮:「你們就得樂吧,當了我們的壓寨夫人,以後每日都吃香的喝辣的!」
一進寨子,確實有酒香和飯香飄過來。
我們並沒有吃到,喝到。
而是被扔進一間木屋裡,木屋陳舊,爛木板下,還有被撕爛的紅肚兜。
夏婉瞥了一眼,面色閃過一絲冷意。
寨主進來了,他喝得微醺,捏住我們的臉細細打量了一番,然後握住我的脖子:「就你了,今晚你陪著本寨主!」
陪著做什麼,不言而喻。
但此情此景,反抗等同於找S。
夏婉卻爬到寨主跟前,用頭蹭了蹭他的腿,聲音嬌喃可憐。
「寨主,今晚可不可以讓奴陪您?
「奴從未見過寨主這般俊俏英武的男子,而且我這姐妹不解風情,不會比我服侍得好的……」
「夏婉……」
我喊她一聲,卻又被她睨了一眼:「跟著寨主能吃香的喝辣的,跟著你除了吃苦還有什麼?!」
那些話寨主似乎很受用。
他解開了夏婉的繩子,一把將她打橫抱起:「好,老子滿足你哈哈哈!」
寨主的房間就在不遠處,門外堵滿了他的手下,起哄淫笑聲不絕。
負責看守我和洛衡的山匪看著我們,也有些蠢蠢欲動了。
我直勾勾看向他,學著夏婉的語氣:「奴手疼……」
「手疼?親親就……」
他跑過來,俯下身就要往我的脖子裡鑽,我用盡全力,撕咬住了他的耳朵。
左右一扯,疼得他往後仰去。
洛衡飛快地用胳膊接住他滑出來的長劍,斬斷了身上的繩子。
順手將他一劍封喉。
外面的哄鬧還在繼續。
洛衡又S了個探頭的,我們兩個換上他們的衣服,去了後廚。
油、酒、東風。
最適合用來縱火了。
一瞬間,火光漫天,吞噬了夜空。
寨子裡亂作一團。
夏婉被救出時,身上已經青一塊紫一塊了。
她系著衣帶,走得飛快:「真是的,我還沒好好享受呢,你們也忒快了!」
我和洛衡跟在身後,將一件大氅披在她身上。
安全之後,我向她道謝。
「夏婉,謝謝你。」
她狐疑地看我一眼,遂又如往常般輕佻:「你謝我什麼?謝我搶了你伺候寨主的機會?老娘本來就是幹這個的,許久不碰男人,早就心痒痒了!」
是嗎。
可她眼角明明噙著淚,明明惡心得想吐,卻吐不出來。
19
寒光一閃,洛衡將那把劍橫在了我和夏婉眼前。
「沈姑娘,這劍我能留嗎?」
方才我便好奇,這山野匪徒,用的兵器倒是精良。
現在仔細一看,卻不對勁。
我跟著衛祁,見過不少的官家兵器。
眼前的這把劍,雖然沒有官家印記,但其鑄造材料和工藝堪比我見過的那些,來歷絕非小門小戶。
定是這些山匪搶來的,或是偷來的。
若是被原主找到我們,怕是有口難辨。
所以。
「不能留。」
夏婉不以為然:「不就一把破劍嗎?讓她拿著還能順便保護我……」
洛衡打斷了她:「聽沈姑娘的。」
我還是很好奇,:「你們兩個為何要跟著我?」
夏婉嘆了聲氣,終於正經了些:「無處可去啊,我們知道你是南風渡的酒樓老板,會釀酒,能賺錢,跟著你會有飽飯吃。」
「為何不回少陽城?」
「回去會被餓S的。」
洛衡點了點頭,表示附和她的話。
經此劫難,我才知道,夏婉少時被繼母賣給人牙子,又被人牙子賣進了青樓。
她被困在那一方紅塵裡,從懵懂到成熟,再到麻木。
她想擺脫這命運。
於是拼命地接客,賺錢,攢贖金。
她曾看到過希望的。
半年前,有個書生每次去青樓都會點她。
他與旁人不同,很溫柔,很風度。
他會教她寫她的名字,給她題詩作畫,為她描眉挽青絲。
他說等有一日他中了榜,當了官,有了錢,定會回來為她贖身。
夏婉第一次感謝上天對她不薄。
她把自己攢夠了的贖金都拿出來給那書生:「不用等以後,你現在就可以為我贖身,以後我們相依相持,好好過日子。」
身邊好多人勸她,說進青樓的男子,能有什麼好人。
她不信。
她說他與旁人不同。
她等啊等啊,最終也沒能等來他的消息。
他就這樣拿著她的錢消失了。
自此夏婉成了青樓笑話。
她年過二十,容貌已不比當年,更比不過新來的小姑娘。
賺的錢越來越少了,她已沒有機會再逃走了。
她一輩子也就那樣了。
然而,在某次送走客人,她嫌惡地擦著身上的痕跡時,有人將她打暈,裝進了麻袋。
直到看到海神廟,她才知道,自己被選為了祭女。
至於洛衡。
她是少陽城內洛家的外室女,母親早早把她丟給了她父親,不知所蹤。
她住在父親家裡,如草芥般被裡面的人踩踏。
她從小喜擅武,那些兄弟姐妹便合起伙來,試探她武力的極限。
一個人,總歸是打不過一群人的。
最終的結果或是她被摁進水庫裡,或是被鎖進狗籠裡,又或是被綁在樹幹上,用小刀一刀一刀地劃她的肉……
每一次,她都以為自己要S了。
但每一次都活了下來。
後來當家主母不知聽誰說,洛衡命硬,留在家裡會影響洛府風水。
於是也沒和她父親商量,直接將她丟出了府。
女子獨身,好像沒有生存之道。
同樣是流浪,流浪男子卻能將她壓在身下,給他快活。
不過沒有人能得逞。
那些圖謀不軌的男人,都被她掰斷了手腕,擰斷了胳膊。
可她還是被人牙子盯上了。
那日她被下了藥,四肢無力。
牛車上,她聽到人牙子在討價還價:「這姑娘身體強健,肯定能生!得多加一兩銀子。」
可不知怎的,牛車突然失控。
和夏婉一樣,她被打暈裝進了麻袋。
醒過來時,人已經在祭神儀式上了。
20
「前面就是京城了。」
顛沛跋涉近兩個月,伴著紛飛的初雪,我們終於到了京城。
比城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條氣派蜿蜒的護城河。
河面結了冰,枯黃柳葉鑲嵌其中,看不清有多深。
「護城河很深嗎?」
我想起問過衛祁的話。
也許那時候我就該認識到,護城河深不深,和他會不會失足掉進河裡,沒有直接關系。
一路打點城門守衛,進城時,我身上已沒有多少餘錢了。
於是隻能在偏僻處賃了家小院,小屋裡支上板凳,開始釀酒。
洛衡能打,嚇跑了好幾個過來砸場子的同行。
酒香不怕巷子深,尤其是加上夏婉頂厲害的拉客口才,酒館很快就熱鬧起來了。
每日都忙到夜裡,夏婉和洛衡幫不上算賬的忙,我總是催她們早去休息。
那日雪大,酒館早早關了門,我將賬目算完,油燈剛好滅了。
江忱白就是這時候出現的。
神出鬼沒,他總是如此。
他自己提了盞燈,白裘玉冠,翩翩公子。
我有時候會覺得,他不像個商人,沒有刻板印象裡的市侩算計,隻是七竅玲瓏心罷了。
他眨了眨眼,震掉了睫毛上的幾片雪花:「打烊了?」
我往回走去,借著他的燈光,又點亮了油燈。
「客官要喝點什麼?」
「隨便。」
我給他隨便上了壇。
他囫囵一口下去,誇張地「嘶」了聲:「還得是沈老板的酒!」
我也隨著坐下:「江老板在京城也有生意?」
「大魏之大,就沒有沒有我生意的地方。」
這話有點繞口。
行吧,知道他的生意遍布全國了。
他環視一周,目光定定落在我的身上:「你來京城,隻為賣酒嗎?」
「目前是。」
「想做到什麼程度?」
「要讓全京城的人都來喝我的酒!」
他輕挑了下眉:「嗯,沈老板隻要想,總能做成。」
臨走時,他塞給我一把短刀。
刀柄泛光,還鑲著一顆藍寶石。
「給你的開業禮物,女子營生不易,要注意保護自己。」
我還未謝過,他已經消失在雪夜裡。
我將短刀放進抽屜,想著,明日我得出去一趟。
去給洛衡鑄把劍。
21
拿到劍那日,恰好是酒館開業一個月。
夏婉說必須得慶祝。
於是忙完之後,她擺上了一桌美味佳餚。
我將劍送給洛衡,青劍配俠女,多了幾分江湖氣。
夏婉忽閃著眼睛盯著我看。
我故作無視,她氣得撓上來,終於把我揣在懷裡的胭脂水粉搶了過去。
她喜滋滋地:「你要是偏心我就不幹了!」
歡笑對飲了幾輪,酒館的門突然被敲了敲。
透過窗去看,卻沒有人影。
洛衡持劍走過去,一陣冷風猛地將門吹開。
門前臺階上趴著一位滿頭華發的老婆婆,衣衫單薄,瘦骨嶙峋。
看到我,兩行淚劃過了那蒼老的臉。
我心緒突覺不安,讓洛衡將她架進了屋裡。
給她喝了口溫水,她才張了張嘴,聲音粗啞厚重:「晞兒?」
我狠狠一怔。
她認得我?
這遙遠的京城怎會有人認得我?!
沒等我問,她繼續粗喘著氣道:「你父親可是沈安?少陽城……釀酒師……」
我心髒微緊:「是,你是誰?」
她給我講了一個故事。
十五年前,少陽城。
沈安和顧紜的女兒剛剛滿一周歲。
顧紜的生母身體不好,她常常回娘家探望。
這一次天氣涼,她便讓沈安在家陪女兒,她自己回了顧家。
長街上的一次回眸,恰中了微服私訪的太子的眼。
一眼萬年。
太子隨即命人跟蹤到顧府打聽。
顧紜是顧家庶女,在府裡常年不受待見,幸得一純直郎君,才算擺脫了慘淡命運。
顧父一聽太子看上了顧紜,功名利祿之心洶湧起來,隨即改口說那是他未出閣的嫡女顧姍。
那時律法松散,替嫁之事屢見不鮮,將顧紜變成顧姍,不過是他一家之主一句話的事情。
顧父以沈安父女的命相要挾,逼她隨太子入宮,並找來隱婆,偽裝了處子之身。
不久後太子登基,「顧姍」入了後宮。
後宮人心難測,「顧姍」無心爭寵,整日鬱鬱寡歡。
皇帝費盡心思也博不了她一笑,便也日漸對她沒了耐心。
其中林家長女林靜儀嫉妒不平,始終對她窮追猛打。
一年後,她精神日漸崩潰,最終自缢於孤單的冷宮。
她S之後皇上大怒,顧父假惺惺地來找皇上討公道,結果討了個滿門抄斬。
……
故事講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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