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期的白月光

第3章

不多時就聽到一陣吵鬧聲。


 


我循聲望去,看見盛氣凌人的許嫋嫋和一個氣得滿臉通紅的姑娘。


 


今天的許嫋嫋化了妝,搭配一襲粉白長裙,看得出精心打扮。隻是臉上的妝太濃了,反而顯出一絲老氣,與幼態的裙子格格不入。


 


她站在臺階上,高高在上斜睨著眼前的女孩兒,絲毫不顧周圍人的竊竊私語。


 


“你是哪個部門的?部門經理是誰?”


 


“人事主管呢?真不知道你們是怎麼招聘的,能把這種人招進來嗎?”


 


姑娘氣不過,直接質問:“什麼叫這種人,你把你的話說清楚,我是哪種人?”


 


許嫋嫋輕蔑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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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想說不能用紋身定義一個人?我告訴你,紋身的不一定是好人,但好人一定不紋身。”


 


“你應聘的時候,面試官沒有告訴你嗎?我們公司不要紋身的,何況你還是個女生,有沒有羞恥心啊?平時上班你也穿成這樣嗎?我之前要是見到你,早就把你開除了,袒胸露乳的,你來這裡求偶的?”


 


正在接受採訪的江逾白和林越州匆匆趕來,沒來得及開口,我擠開重重疊疊的人群,將那個女孩護在身後,平靜地反問。


 


“許嫋嫋,你有什麼資格點評別人?”


 


“你還不知道她是不是你的員工,就算是,她幹活你開工資,你們也是平等的,你別把自己列入地主婆,21世紀也不應該有紋身歧視。”


 


她被我問的一愣,歪頭睥睨著我,忽而笑出聲。


 


“簡安,我哪句話刮拉到你了嗎?還是你自己對號入座了?”


 


江逾白衝上前,他眸色翻湧,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神情在那個紋身姑娘和許嫋嫋身上流轉。


 


他嘴唇顫抖,幾乎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所有人都在注視著他們。


 


我看到他望向許嫋嫋的眼神裡盛滿了悲哀和絕望。


 


一種知道自己大難臨頭的絕望。


 


良久,他終於開口,聲音嘶啞的嚇人。


 


“許嫋嫋,你真的和社會脫節太久了,你說要開除的這個姑娘,是超模姜司娜,是電影的女二號。”


 


9


 


記者們還沒有離開,臺下一片軒然大波。


 


許嫋嫋臉色霎時慘白,她指著姜司娜,震驚之餘又吐出一句。


 


“這個模樣也能當演員當超模?”


 


一片哗然,姜司娜都快被氣笑了。


 


我緩步上前,在眾人面前脫下身上的披肩,一隻妖豔的黑紅色蝴蝶躍然於鎖骨下,旁邊還有幾朵搖曳的曼珠沙華。


 


對著長槍短炮的相機,我平靜開口。


 


“首先,美是多樣的,姜司娜是國際超模,東方臉的代表,東方臉追求的就是骨相美和高級感,和你畫的網紅妝是不同的。”


 


“其次,我從不認可好姑娘不紋身這句話,紋身隻是一種藝術,和它綁定的從來不是貞操和品行。”


 


“這個紋身是為了遮擋我的疤痕,幾年前,我有一個男朋友,有一次我們出去聚餐,和隔壁桌發生了矛盾,一個酒瓶子飛過來,我替那個前男友擋住了。酒瓶的碎片劃傷了我的皮膚,那時候也沒什麼錢,不知道盡早祛疤,我也曾經為了疤痕自卑,四十度的天氣不敢穿小裙子,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後來輾轉了很多醫院,祛疤的難度很大,後來某天我忽然想明白了,索性做了這個紋身,沒什麼值得避諱的。那是我漫長人生的一小段經歷罷了,我為這段經歷買了單。”


 


江逾白震驚地盯著我,眼神迅速黯淡。


 


他失聲說:“我怎麼……”


 


他怎麼不知道?呵呵,他知道我為了保護他受傷,他隻是不知道,我會落下那個猙獰的疤。


 


如果我沒擋在他身前,那個酒瓶子一定會砸在他的後腦,


 


那晚他在醫院陪我包扎,眼底的愧疚滿的幾乎溢出來。


 


他的年少輕狂,買單的是我。


 


後來傷口慢慢愈合,他也逐漸淡忘了這件事。


 


疤痕猙獰,我開始有意識穿一些中性保守的衣服。


 


江逾白還曾經抱怨:“你跟別人學學,別的姑娘天天換八件衣服打扮自己,隻有你這個年齡穿的比我媽還厚。”


 


恰好這時,花蝴蝶一樣的許嫋嫋出現在他身邊。


 


她每天換著花樣打扮,給足了江逾白新鮮感。


 


誰不喜歡漂亮的小裙子呢?


 


那樣的華服隻適合拍照,適合約會,不適合天天蹲在店裡忙生意照顧貓陪他過日子的我。


 


分開後我也曾遷怒這個疤痕,看到它就想起自己被背叛的經歷,甚至厭惡用情至深的自己。


 


我一度陷入情緒的怪圈。


 


直到後來我看到一句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偶爾走到一起,以為是同一條路離開時說是分道揚鑣,但其實,我們從不在一條路上。


 


江逾白隻是陪我走過漫長人生的一小段路。


 


捫心自問,如果那天酒瓶子砸向的方向不是他,是陌生人,我會不會擋住?


 


我會的。


 


那個所謂“美救英雄”的故事,不是因為他珍貴,而是因為我足夠好。


 


林越州站在人群外,眉眼彎彎望著我。


 


我回望著他,接過助理遞過的酒杯。


 


“後來我認識了很多有紋身的朋友,有男生,也有女孩子,那些紋身大多記載了他們的故事。有人紀念自己過世的外婆,有人在胸口紋上愛人的名字,也有動漫愛好者一筆一劃畫上喜歡的動漫人物,為自己拼接一個獨一無二的花臂。”


 


“當然,也有年輕的孩子,心懷鴻鵠之志,向往九天攬月,隻是心智尚未成熟,一味給自己的皮膚添置各種不為世俗接受的圖畫。或許有一天他們長大了,會回頭嘲笑那個心比天高的自己,會惋惜白白浪費的歲月,可這又有什麼關系呢?他們不是一出生就是平庸之流的,至少他們熱血過。他們曾真切向往過自己的人生價值,那就不算浪費時間。”


 


姜司娜眼圈泛紅,她利落地將頭發甩到一邊。


 


我看到她鎖骨下的紋身。


 


那是一串數字,生日到忌日。


 


酒會上沒有人說話,隻有相機咔嚓咔嚓的快門聲。


 


有了姜司娜的帶頭,越來越多人脫下外套,大方展示自己的紋身。


 


我舉起酒杯。


 


“最後,敬那個有故事的自己。”


 


10


 


酒會的氣氛逐漸回歸平靜。


 


林越州挑眉看著我:“這麼敢說?不怕網上那些老古董給你浸豬籠?”


 


我揉了揉眉心:“我是作家,自然是把自己想說的寫出來了。”


 


他笑眯眯的湊近:“簡安,我不是老古董,我喜歡你那麼久了,而且我又帥又有錢,妥妥高富帥,就考慮一下我唄。”


 


我不著痕跡躲開,借口自己胸悶要出去透透氣。


 


林越州很好,隻是實在不是一路人。


 


他人畜無害的笑容似乎總是浮於表面,眸底從未有半分波動。


 


“簡安,你還好嗎?”


 


我扭頭,看見江逾白不知何時跟了出來。


 


我瞟了他一眼,答非所問。


 


“你現在應該陪在你妻子孩子身邊,而不是在這裡問我好不好,你應該看得到,我過得很好。”


 


江逾白眸色翻湧,表情有一絲松動。


 


“我這幾天總是想起之前的事情,想起我們開的那家貓咖,想起我們每天晚上帶豆包出門遛彎。”


 


我冷下臉,直接打斷他的感慨。


 


“江逾白,別讓我瞧不起你。”


 


他一怔,似乎被某種濃烈的情緒迅速裹挾,差點掉下淚來。


 


我轉身就要離開,他忽然出聲。


 


“簡安,那個林越州,是在追你嗎?”


 


“我那時候不懂事,傷害了你,請你接受我遲來的道歉。”


 


我奇怪地看他一眼。


 


“江逾白,我最後跟你說一遍,別讓我瞧不起你。”


 


“你對不起的也不是我,是那幾隻被你拋棄的貓。它們原本有一個安穩的貓生,卻因為你不得不顛沛流離,離開所有的家人去融入新的家庭,終生再不相見。”


 


身後忽然響起一道聲音。


 


“我這是來的不湊巧,打擾你們舊情復燃了?”


 


許嫋嫋舉著手機,嘴角掛著一抹冷笑。


 


她步履搖晃,身子似乎有些浮腫,頭發也肉眼可見的斑駁稀少。


 


整個人病恹恹的。


 


在我們的注視下,她一步一步走到泳池前。


 


不等我們說話,她搖晃了一下手機。


 


“江逾白,你說你和簡安沒有關系了,那你剛才在說什麼?”


 


“你敢發誓嗎?你敢發毒誓嗎?說你和她再無可能!”


 


她半個身子懸空,稍有不慎就會跌入深水區。


 


我下意識上前一步想要抓住她,卻隻換來一句聲嘶力竭的呵斥。


 


好不容易平息的氣氛再度被點燃,江逾白臉色難看。


 


“許嫋嫋,你又要幹什麼?”


 


許嫋嫋不回答,直勾勾盯著他,慘淡一笑。


 


“江逾白,你跟簡安道歉,想聽到什麼回答?”


 


“覺得對不起她,想讓她原諒你?然後趁此機會舊情復燃,換掉我這個家庭主婦對嗎?畢竟你前女友現在比我有本事太多了,是個會下金蛋的雞。”


 


我真的覺得她病了,尤其是精神方面。


 


忍無可忍。


 


“許嫋嫋,你能不能不要總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全世界隻有你愛江逾白,隻有你把他當成寶貝。”


 


“你跟江逾白結婚三年了吧?這三年我有出現過嗎?有刻意去打擾過他嗎?反而是你,換著小號看我賬號,無時無刻視奸我的生活。”


 


“你自己心裡清楚,我和江逾白當年是因為他出軌了你才分開的。那時候我不名一文尚且有離開他的勇氣,現在又為什麼要給你孩子當後媽呢?我一直相信基因的力量,你們兩個這樣的人品,生的出什麼好孩子?”


 


大庭廣眾之下,我絲毫不留情面的一頓輸出,不僅將許嫋嫋說得啞口無言,就連江逾白都沒能幸免。


 


許嫋嫋臉色發白,嘴唇嗫嚅著說不出話。


 


前任現任相見,本就是修羅場畫面。


 


我沒經歷柴米油鹽的磋磨,剛走上事業新高,意氣風發。


 


她沒日沒夜地照顧孩子,和丈夫的感情又進入了S局,看起來甚至有些可憐。


 


沒有人上前安撫她,隻是冷冷地看著她,像是看一個笑話。


 


江逾白垂下眉眼:“嫋嫋,你累了,我送你回去。”


 


許嫋嫋站著沒動,依然一臉悲愴的看著他。


 


江逾白徹底動了氣,大踏步上前,試圖抓住許嫋嫋。


 


她躲閃不及,竟直直跌入泳池。


 


11


 


酒會上的紋身事件果然上了熱搜,粉絲和路人都怒了。


 


網友們衝破了評論區。


 


“不是吧大姐,她以為的美就是蛇精臉大波浪,眼睛像熊貓?”


 


“評論別人之前不看一下自身條件嗎,她胖的像豬頭肉。”


 


“笑S了,封建奴隸主終於有了具象化。”


 


“我們大學老師紋了過肩龍,這大姐啥時候過來給我們老師抓走槍斃了吧,大學生福音。”


 


“樓上的排隊,先斬紋身師。”


 


“誰家劇組跟他家合作就全員抵制,什麼狗屁公司,賺著人民的錢給人民劃分三六九等,沒人通知她們家新中國成立了?”


 


江逾白的公司信息被人肉,工廠被迫停工,大門口被人潑了很難言的東西,角落裡堆著數不清的垃圾。


 


他整晚沒有睡覺,給林越州打了無數個電話,給我發短信希望能幫忙求情,甚至第二天一早就等在酒店大堂。


 


他沒見到林越州,隻看到下樓吃早餐的我。


 


江逾白似乎一夜沒睡,掛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胡子拉碴。


 


他隻說了一句話:“簡安,我後悔了。”


 


我沒有回答。


 


林越州說他這是害怕了,知道輿論的力量了。


 


我抿唇。


 


他不是怕了,他隻是知道自己要破產了。


 


許嫋嫋的社交賬號也被扒了出來,有人追到她評論區罵,有人給她p遺照,暗網甚至有狂熱粉絲下了追S令。


 


我看著屏幕裡的id,嘴巴微張,有些難言。


 


:隻想做江逾白的小嬌妻。


 


第一條:我的寶寶能當童模嗎?


 


第二條:大寶寶給老公生了個小寶寶。


 


林越州翻閱著她的動態,笑得眼淚都快掉下來,察覺到我的眼神才稍稍平復自己的情緒。


 


“理解一下,她太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