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名丫鬟

第2章

可是桃紅並不高興。


小琴說桃紅隻籤了五年的賣身契,就差那麼幾天就要到日子了。


 


她猜測三小姐選擇桃紅也有這個原因在這裡面。


 


三小姐還是不想給小公爺納妾。


 


果然,雖選了桃紅,卻遲遲沒有把桃紅送到小公爺面前去開臉。


 


國公夫人雖然看出了三小姐的把戲,卻也沒說話。


 


桃紅賣身契到期的那一日,她挺起了一直彎著的脊背,卻仍跪在三小姐的腳底下磕頭。


 


她要回家。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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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紅回家了,小公爺最終還是沒有納妾。


 


小琴說小公爺是真的喜歡三小姐的,他出面處理了這件事。


 


又一年春,三小姐生了個小公子,是國公府的嫡長孫。


 


三小姐出滿月的那日,院子裡喜氣洋洋,而我被罰成了三等丫鬟,專門去給小公子洗尿布。


 


小書和小棋成了小公子身邊的丫鬟,小琴慢慢在三小姐面前也能說上些話了。


 


隻有我,越活越回去。


 


我們四個也分開了,好在小棋和小書還能睡在一起。


 


我卻突然有些想念我那個化作黃土枯骨的父母,不知道我輩子是否還會有機會再給他們添一捧墳前土。


 


日子一成不變地過著。


 


小琴出事了。


 


小書滿身滿手血跑過來找我的時候,眼淚鼻涕糊了她一臉。


 


沒有時間解釋,我趕過去的時候,小琴像是一塊染紅了的破布一樣躺在後院柴房的後面。


 


小棋跪在她身邊哭。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怎麼躺在這?大夫呢?」


 


小琴虛弱地笑了笑。


 


「咱們是下人,是奴婢,沒有主子的允許是不能請大夫的,你又忘了,小畫。」


 


她的血染紅了周邊尚未出芽的枯草,我的眼淚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我們三個什麼都做不了。


 


什麼都做不了,唯一一個懂藥理的人是她自己。


 


小琴的瞳孔開始放大。


 


她強撐著最後的力氣,拜託小棋:「我的錢都藏在被子的一個角裡,我縫起來了。你把我的錢,我這些年得到的賞賜都要記得給我爹娘。」


 


「還有我S後的安葬費不要花,這個錢給我師父買點香燭,你幫我給他燒過去,好不好?好不好,小棋?」


 


小棋拉著她的手瘋狂地點頭:「小琴,小琴,不要S,不要S……」


 


回應她的是春末料峭的寒風。


 


小琴S了。


 


小琴剛咽氣,三小姐身邊的安意就來了。


 


她當著小琴的面升了我的職。


 


我一躍成為大丫鬟。


 


可當著小琴的面我實在是說不出感謝三小姐的話,我就那麼愣怔地跪著,看著小琴的屍體沒有反應。


 


小琴的去世,像是落入大海的雨滴,隻在我們三個的心裡留下痕跡。


 


小琴父母來接小琴的時候,我和小書要當值,管事嬤嬤沒有準我們去。


 


好在小棋去了。


 


我去伺候三小姐之前,我們三個人見了一面。


 


「小琴為什麼S?」


 


「是被來做客的客人一腳踢S的。」


 


那天,小公爺和幾個友人路過小花園的時候,正好遇到了路過的小琴。


 


小琴跪在一旁行禮的時候,那位客人腰間的佩劍碰倒了小琴手中拖著的託盤上的湯盅。


 


熱湯澆了在小琴的手上,迸濺在那位客人的衣角處。


 


他抬腳踹飛了小琴,小琴吐著血爬起來要給客人擦汙漬,跪在地上磕著頭道歉。


 


「三小姐為什麼不叫大夫?」


 


小書哽咽地搖了搖頭:「小琴是被小公爺身邊的長侍送回來的,什麼都沒說就走了。」


 


再一次見到三小姐的時候,我像之前無數次那樣跪下磕頭,表忠心。


 


唯一不同的是,我穿上了身為大丫鬟的衣服。


 


5


 


見到被小公爺帶回的那兩位舞姬的時候,我想我應該是猜到三小姐將我調來的目的了。


 


「你怎麼看?」


 


小公爺寵幸了兩位舞姬。


 


是讓那兩位生不出孩子,還是讓那兩位悄無聲息地S掉?


 


我不知道,我看不透現在的三小姐。


 


「送人。」


 


權貴之間互送舞姬侍從是很常見的事情,況且舞姬是S契,更無選擇可言。


 


三小姐沉默半晌,將手上的茶杯放下。


 


「我出手送走豈不是很招人口舌?」


 


「夫人可想辦法讓小公爺自己將那兩位送出去。」


 


我曾意外見過那兩位舞姬,長得出色不說,一身舞藝出彩非常。


 


三小姐的動作很快。


 


一個賞花宴,兩個舞姬少了一個。


 


另一個出了些意外。


 


她懷孕了。


 


懷孕的舞姬沒有給任何名分。


 


晚間我躺在床上突然就想起了青安,那個被賣出去的大丫鬟。


 


是因為我。


 


青安被賣了。


 


又因為我,舞姬被送人了。


 


這一次,我不知道我會做出什麼,要做出什麼。


 


在我被三小姐敲打之前,我意外接到賣我的人牙子的口信。


 


我祖父不好了。


 


那一刻我無比想要回一趟家,我還記得回家的方向。


 


「安意姐姐,我真的想要回家一趟,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安意為難地看著我:「不是我幫你,隻是你家實在是太遠了,你一來一回近一個月,夫人如今又有孕在身,實在是需要人手啊。」


 


是的,三小姐又懷孕了。


 


「小畫,不是姐姐心冷,你知道的,咱們現在這個院子裡可不止一個有孕的,後宅腌臜物多,其他人我信不來啊。」


 


我沒有回去。


 


從那日起,我再也沒聽到過家裡的消息。


 


轉眼間又是一個冬天。


 


三小姐快要生了,那名舞姬也快要生了。


 


小書和小公爺身邊的長侍看對了眼。


 


她害羞地說她想要和他在一起。


 


我沒辦法給她建議,因為我應接不暇。


 


「你可知我為什麼沒給小琴醫治?」


 


三小姐坐在高位上,我的心跳一頓,接著暴跳如雷。


 


她輕輕笑了出聲:


 


「她心思不正,想要在賣身契到期之前再攀個高枝。小畫,你和她素來感情好,你知道她的心思嗎?」


 


我知道。


 


在知道小書說送湯的路上遇到小公爺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三小姐打量的視線像是一把懸在我頭頂的利刃,讓我絲毫不敢動。


 


「小畫,你還記得青安嗎?」


 


我的瞳孔猛地收縮,左手小拇指忍不住開始顫抖,好在我低著頭跪在地上。


 


「回夫人,奴婢記得。」


 


三小姐輕笑一聲。


 


「是你的主意吧?」


 


是,是我的。


 


「你當真是因為小琴嗎?」


 


我閉了閉眼睛,心髒像是被一隻手掐住一樣,我開始呼吸困難,三小姐她原來都知道。


 


三小姐走到我跟前,用腳尖挑起我的下巴,晦暗不明地盯著我看。


 


「小畫,那你又是誰的人呢?」


 


我抬起頭第一次直視三小姐:「夫人,奴婢從未背叛過你。」


 


「你從未忠心於我,何來的背叛?」


 


三小姐的這句話不算是說錯,我從未是她的人,也從未忠心於她。


 


青安是我真正的主子要求我除去的。


 


青安是三小姐生母的人。


 


那是三小姐一直未有孕,在得知三小姐身邊的青安有了那樣的心思後,我接到命令,想辦法除去青安。


 


可是我沒有機會,我一直在等,直到小琴和青安之間的龃龉與爭吵讓我看到了機會。


 


我給小琴出那個主意時我其實心裡並沒有底,原本我的打算是三小姐知道之後將青安調走,我也算完成任務了。


 


可是我還是不了解小琴。


 


她從中使了大力氣,青安被發賣了。


 


6


 


「其實我一直都沒看透你,你在我身邊是為了什麼?那麼多年了,我從未發現你的目的,小畫,你到底是誰的人?」


 


我避開了三小姐的目光,低下頭。


 


「夫人當初說讓奴婢伺候小公爺是在試探奴婢嗎?」


 


三小姐挑了挑眉沒說話。


 


三小姐是什麼時候開始懷疑我的呢?


 


是在我給小琴出主意的時候?還是我拒絕伺候小公爺的時候?抑或是桃紅那件事?


 


我無法判斷。


 


但是我更偏向於是從小公爺開始,三小姐提議讓我成為小公爺的通房,我相信但凡當初我露出一點願意的表情來。


 


此刻裹著我屍體的麻布早就不知道被野狗拉到什麼地方去了。


 


關於桃紅的那件事,國公府的人當時讓三小姐給小公爺納妾,三小姐是不願意的。


 


如果不想讓小公爺納進良家姑娘進府,那她隻能先給個丫鬟,讓小公爺開個臉。


 


也算沒有忤逆國公夫人的意思。


 


我還記得當初何嬤嬤透露出來的人選是另一個二等丫鬟簌枝。


 


簌枝比起桃紅來說更容易把控,她是家生子,生來就是三小姐家的奴隸。


 


和籤了賣身契的丫鬟不同,家生子的生S全在三小姐的一念之間。


 


我為什麼要插手這件事?


 


是因為簌枝她不願意。


 


簌枝是個好姑娘,她和桃紅自來關系好,而我初初入府的時候曾得簌枝的好意。


 


所以我出了這個點子。


 


我又被老天爺眷顧了一次,三小姐不是真的願意給小公爺找女人,好在何嬤嬤是個可以花錢能辦事的人。


 


當初我能成為三小姐的陪嫁人也是因為何嬤嬤拿錢辦事的人。


 


屋子裡寂靜得讓人開始膽寒,我不受控制地再次開口,試圖打破這令人窒息的安靜。


 


「夫人,奴婢從未做過傷害夫人的事。」


 


「小畫,我這次叫你來是想要你幫我做一件事。」


 


我跪在地上仰著頭望著三小姐。


 


三小姐眼神冷了下來,她勾起了嘴角。


 


「小公子有一個弟弟就夠了。」


 


即使我或多或少猜到了這一次三小姐喊我來的目的,我還是沒有忍住顫抖。


 


「夫人,那是兩條命,奴婢不敢,也不會。」


 


三小姐扶著她的肚子。


 


「是嗎?小畫,你可知道那個舞姬肚裡的孩子生下來會怎麼樣?母親出身賤奴,是個男孩或許還能活下去,是個女孩你覺得她日後會有好結果嗎?


 


「你這是在做好事。我不怕告訴你,無論這個舞姬生下的是男孩還是女孩,她都會在孩子落地的下一刻S去。」


 


三小姐見我一直沒有說話,她扶著安意的手向門口走去,臨走到門前,她停下腳步。


 


「你不是我父親的人嗎?你來的目的不是為了幫我讓我在國公府站穩腳跟嗎?那這件事你也應該去做。」


 


聽著門開了又關的聲音,我徹底癱軟在地。


 


原來三小姐早就知道我是誰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