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是個不忠心事主的丫鬟。

 

為了活命，我做過很多狠毒的事情。

 

恍惚三十載，我失去自由，失去自身，失去思想，失去良善，終成他人掌中染血的刀。

 

直到有一日，屋外積雪簌簌，斑駁光影裡我恍若看見了十四歲的自己，瞬時驚醒——

 

我一開始失去的東西，是我的名字，而我卻有些想不起我的名字了。

 

1

 

十四歲之前父親是縣太爺身邊的主簿，十四歲之後父親是黃土一捧。

 

母親病S，我將自己十兩銀子賣給了人牙子，賣身錢我留給了祖父祖母以及年幼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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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前我沒有哭，我讓祖父就當我S了。

 

跟著人牙子幾經輾轉，我來到了京都。

 

進京後因為我識字，我成了三品大官家中三小姐的三等丫鬟，此後我被喚小畫。

 

當丫鬟的第三年，三小姐要出嫁了，陪嫁的丫鬟名單中沒有我的名字。

 

我花錢將自己塞進了三小姐的陪嫁丫鬟中。

 

事成那天，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她們都以為我是因為錢在哭，但我知道我不是。

 

三小姐嫁給的是國公府的小公爺，兩人成親那天，我進府後第一次穿上了鮮豔的衣服。

 

好看極了。

 

三小姐和小公爺感情好，我們做下人的日子也好過。

 

轉眼間，三小姐已經成婚半年了，我自從進了國公府就是二等丫鬟了。

 

靠著主子的喜事，我半年攢夠了八兩。

 

可是那天我意外得知，三小姐的一個普通瓷杯就要八十兩。

 

成婚半年，三小姐和小公爺感情好，小夫妻總是膩膩歪歪的，但是就是沒有懷孕。

 

懂藥理的小琴被升為大丫鬟了，她貼身伺候三小姐。

 

那天，小琴罕見地跪在後院裡，烈日炎炎，她的脊背挺得筆直。

 

我們不敢去靠近她，怕她的受罰更嚴重。

 

甚至晚間我們的丫鬟房裡都不敢點燈，在黑燈瞎火中，我們等到了懲罰結束的小琴。

 

她坐下後，咬著唇嗚咽出聲。

 

伴著月光，我們看到了她臉上的委屈與怨恨，我心一驚，連忙握住她的手。

 

「好姐姐，怎的了這是？」

 

小琴環顧四周後，見小棋點了點頭後才開口。

 

「不是小姐，是青安。」

 

青安是三小姐身邊的大丫鬟。

 

「我自從被提拔成了大丫鬟，我甚至都沒貼身伺候過三小姐，今日更是。三小姐平日裡最喜歡的那個瓷杯子碎了。

 

「青安說是我摔碎的。我還沒來得及辯解，小公爺就來了，青安捂著我的嘴就將我拖了下去。

 

「過了一會兒，她出來說三小姐讓我去後院跪著去，要跪夠三個時辰。」

 

小琴說完抬起頭來看著我們，她咬緊牙齒：「是青安陷害我！」

 

我皺著眉頭問她：「姐姐這樣說可是有什麼證據？」

 

小琴搖了搖頭：「沒有。」

 

小書突然開口說：「你們還記得青安是誰的人嗎？」

 

青安不是三小姐原本的那個大丫鬟，三小姐從小一起長大的兩個大丫鬟，有一個留在了娘家。

 

幫著三小姐處理府外的嫁妝。

 

這位青安是後來補上的。

 

小棋接過話來：「你是說，青安的心思不單純？」

 

小琴點了點頭。

 

其實我們都知道，大丫鬟早晚有一天會成為姑爺的人，無名無分也好，給個通房姨娘也好。

 

這些再好，好不過生下姑爺的孩子。

 

小書不可置信地問道：「這怎麼可能？小公爺和三小姐的關系那樣好，怎麼會讓她成功呢？」

 

小琴冷笑一聲：「她已經快要成功了。」

 

「什麼意思？」

 

看著小琴一個勁地冷笑不說話，我的腦子嗡的一聲炸開了。

 

「你……你是說三小姐現在還沒懷孕和青安有關？」

 

小琴搖了搖頭：「她還不敢，但是青安已經開始撺掇小姐，話裡話外找個丫鬟試試一直未懷孕是不是姑爺的問題。」

 

「小姐心動了？」

 

「我不知道，但是看她那麼忌憚我，想來是快了。」

 

聞言，我們四個相顧無言地坐在床邊。

 

半晌後，小書才問：「小琴姐，你準備怎麼辦？」

 

小琴也默然了：「我不知道。」

 

我揚了揚眉：「我有辦法。」

 

2

 

給三小姐在外面處理俗事的大丫鬟叫苓巧，能做出這等大事的女子一定不一般。

 

我拉住小琴的手：「這件事要看姐姐敢不敢了。」

 

聞言，小琴猶豫了。

 

她的眼淚再一次唰地一下掉下來了，半晌她像是下定決心一樣：「你說！」

 

國公府對下人的約束很多，但是我們不算是國公府的丫鬟，我們領著三小姐的月俸，自然是三小姐的人。

 

所以對我們這些隸屬於外包的下人是極少能進入國公府下人的圈子的。

 

「姐姐還記得苓巧嗎？」

 

這三位姐姐都很聰明，瞬間就想到了要點。

 

「可是，我們出不去啊。」

 

「我們雖然出不去，但是她卻能進來，每個月的初七和二十七苓巧都會進府給三小姐送賬本東西。」

 

我頓了一下，抿了抿嘴唇：

 

「小琴姐，苓巧是三小姐身邊的心腹，我們稍微透出一點話頭，她定會明白。可是姐姐……

 

「我們是後進府的，比不得這些家生的，我們說出來，三小姐不會感激你，也不會記住你……」

 

小琴打斷了我的話：「沒關系，我隻想要青安心思落空，這就夠了。」

 

我們都知道小琴在爭什麼，爭一口氣，隻是我沒想到她會那麼想要爭那口氣。

 

我們等了十天終於等到了二十七日。

 

一切都在按照我們的計劃走。

 

苓巧今日沒有出府。

 

小琴被叫走了。

 

過了一會兒，三小姐來了，坐在了青安的房間裡。

 

房門被關上了，我們聽不見裡面的聲音，也不敢抬頭去看。

 

不到半刻鍾，青安頂著一臉的巴掌印被三小姐的奶嬤嬤送到了門外等待已久的一個男人手上。

 

青安被發賣了。

 

我嘗試用力吸了好幾口氣，都沒能緩解我窒息的感覺。

 

我在小棋和小書眼裡看到了同樣的東西。

 

是彷徨，是害怕。

 

三小姐走後，小琴成了大丫鬟。

 

我依然是個二等，每日兢兢業業做事，不出頭不拔尖。

 

日子在有小琴的幫助下，我們三個過得都很不錯。

 

轉眼間，又過去半年了。

 

三小姐依然沒有身孕。

 

這一次就連小公爺也開始擔心了。

 

國公府人請來了太醫，太醫診治後也隻說時機未到。

 

小琴最近很忙，太醫臨走時開了很多藥貼，三小姐讓她親自守著。

 

日子不溫不火，轉眼要過年了。

 

年前小公爺外出冬獵，給三小姐打了一個白狐做成了圍脖。

 

三小姐也不似之前那麼憂慮了。

 

當晚我們領到賞錢準備下去的時候，我被三小姐身邊另一個大丫鬟安意叫住了。

 

再一次跪在三小姐面前，我的頭比第一次見面磕得還要響。

 

上頭的三小姐說話淡淡的，卻讓人害怕，她說：

 

「你之前進府的時候說能憂我所憂，如今我就有一件憂事。」

 

我連忙表忠心：「婢萬S不辭！」

 

「我如今所憂之事，子嗣，你有何解？」

 

子嗣？

 

大事？

 

不好說，不能說。

 

三小姐問我是想我提供什麼建議嗎？

 

當然不是，我就是個二等丫鬟，平日裡連小姐的臥房都不能進去。

 

此時問我，隻是為了告訴我，她有這個困擾，而她已經想好了怎麼做，叫我來也隻是需要我去做這件事。

 

「婢聽夫人一切安排。」

 

三小姐也沒有給我繞彎子，她說：

 

「讓你伺候小公爺可好？」

 

什麼？

 

說真的，我怕極了，眼淚猝不及防糊了我一臉。

 

「奴婢……奴婢……」

 

我結結巴巴伴隨著眼淚沒說出話，安意一抬手把我從地上薅起來。

 

「你不願意？」

 

我當然不願意！！

 

短暫直起來的腿再一次跪在地上。

 

「夫人，奴婢不願，但奴婢能解夫人之憂。」

 

「哦？」

 

3

 

從三小姐屋子裡回來之後，我一直在抖，小琴她們三個安慰我好半晌，我才恢復體溫。

 

我哆哆嗦嗦地講完事情經過。

 

小棋氣得拍了一下桌子，嚇壞了我們，小琴連忙讓她動作輕點。

 

她壓低聲音：「還好你沒答應，要不然下一個青安就是你。」

 

我搖了搖頭否認她：「不一樣，青安當初要是懷孕的話，或許人還能活著。我要是懷孕的話，就怕剛被查出有孕我就被弄S了。」

 

三小姐不再是一朵純潔的茉莉花了。

 

她找我隻想找一個實驗品。

 

從青安那事我就知道，三小姐是不會容忍有人算計她的。

 

小公爺那裡，也是她的禁地。

 

「你跟小姐說你有辦法，你有什麼辦法？小公爺和三小姐的身體都沒問題，他們都看過太醫，連太醫都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你能怎麼辦？」

 

是啊，我能怎麼辦？隻能希望上天眷顧一下我了。

 

我老家那邊一直沒生孩子的夫妻會養親戚家的孩子一段時間，俗稱帶娃，帶來娃。

 

當她們聽到我這樣給三小姐提議後，小書閉了閉眼，對著青山寺的方向拜了拜。

 

可是當時我確實沒辦法。

 

三小姐選我當試品，還不是因為和其他姐姐們相比我能力不出眾、長得也一般，更是個透明體質。

 

小琴安慰我：「別怕，先看看吧。」

 

她抓緊我的手，眼睛裡藏了一些慌亂，她說：「小畫，你相信我嗎？今日之前我真的不知道三小姐有這樣的心思。」

 

我對她一笑：「小琴姐，我相信你，真的。」

 

那晚的事像是做夢一樣，三小姐半個多月都沒有什麼動靜。

 

我的心也越來越不能平靜，萬一三小姐沒有打消這個念頭，那我就完蛋了。

 

好在，好消息來了。

 

小公爺在一天晚上帶了一對夫妻來到了小院，第二天院子裡就出現了一個粉白漂亮的奶娃娃。

 

小書被叫過去照顧小娃娃，她回來說：「三小姐還是心善的，那小公子的娘親也來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心善，但或許是吧。

 

孩子來了半個月，三小姐卻很少去看，小琴說她聽見小公爺在夜間勸三小姐高興些。

 

從第二日開始三小姐開始讓小書將孩子抱到她跟前玩。

 

慢慢地，從剛開始隻看著孩子的三小姐，如今也會抱著孩子在院子裡走一會兒，甚至興致上來了，也會和孩子母親聊一會兒天。

 

沒過多久，三小姐等來了好消息。

 

前三個月穩胎的日子一過，國公夫人話裡話外讓三小姐給小公爺納妾。

 

三小姐將院子裡從娘家帶來的丫鬟全叫在了一起，選了一個二等丫鬟，她叫桃紅。

 

桃紅是二等丫鬟裡長得最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