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已晚

第2章

我閃躲不及,害怕得閉上眼。


 


預料中的痛感沒有出現,有個人攬住我,擋在我身前。


 


還有兩個抽氣聲。


 


是周琛和江琴。


 


那被水被他抬手打翻,全濺在他們兩個的手上。


 


“宋總?沒燙到吧?”


 


宋晨松開我,“沒有,我來約你下班一塊兒吃飯。”


 


說完惡狠狠地看向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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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科我認路,需要領你們過去嗎?”


 


嘴真毒。


 


周琛抬著泛著熱氣的手,並不理他,擔憂地問我有沒有事。


 


“老,江晚,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們的孩子。”


 


“我查過了,你沒有做手術,你還喜歡我,對不對?”


 


“我沒有籤離婚協議,跟我回家好不好?我以後一定對你一心一意。”


 


我沒見過這樣的周琛,紅著眼,話語間滿是愧疚和後悔。


 


大概是在演戲吧。


 


思及此,我僅有的一絲觸動也消失不見。


 


“周先生,我們早就沒有任何關系了,孩子留不留是我的事,與你無關。這是工作時間,請你離開。”


 


周琛像是不敢相信,無言地張了張嘴。


 


江琴關切地來拉他的手,被他毫不費力地甩開,抖著手在一邊哭。


 


真是吵得人頭疼,我閉了閉眼,“兩位的事,還請出去自己解決。”


 


又對宋晨說:“今天可能會加班。”


 


“沒關系,我不介意。”


 


周琛朝宋晨看過來,滿是憤怒,指著宋晨逼問。


 


“你是誰?離我老婆遠點!”


 


宋晨不屑道:“我沒理解錯的話,江醫生跟你沒有關系吧?”


 


周琛攥著拳頭就要衝上來。


 


“周琛,你確定要給我添麻煩嗎?”


 


他愣了愣,手無力垂下。


 


“江晚,我……”


 


我打斷他,“從前的人和事,我就當扔了一袋垃圾,包括你。”


 


他眼眶通紅,眼眸止不住地顫抖。


 


直到我叫的保安趕來。


 


他才把江琴大步拉走,“我警告你,別再來這兒鬧事。”


 


屋子清淨了,宋晨理了理衣角。


 


“不好意思,其實是宋雪和我媽讓我問問你晚上有沒有空,一起吃個飯。”


 


想到她們,我笑了笑。


 


“當然有。”


 


9


 


下班後,他們還在醫院門口等著我。


 


這次還加上了我爸媽。


 


我隻想遠離這群人,偏偏事不隨人願。


 


周琛疾步跑過來,生怕我離開。


 


從前總愛對破口大罵的那家人,這次一句話不說地跟在他身後。


 


但那怨恨的神色比以往更甚。


 


手臂即將相碰前,我後退一步,無視周琛受傷的眼神,冷聲問:“還有什麼事?”


 


他停在空中的手慢慢放下,“我愛你,也不想離婚,你能不能別丟下我?”


 


我忍不住笑出來,怎麼好端端的,突然就愛我了?


 


不等我說話,江琴在他背後吼道:“阿琛,你不是答應過要娶我的嗎?”


 


“你個狐媚子,還想勾引周總,要不是你,小琴怎麼會整日以淚洗面?”


 


那張爬上皺紋,抹著脂粉的臉的主人,再次吐出難聽的話。


 


都說天下沒有不愛子女的父母,我從前信過,如今卻是徹底失望了。


 


周琛大吼一聲:“夠了!你們有什麼臉說她?立刻過來給她道歉!”


 


三人欲言又止,周琛臉色愈發難看。


 


迫於無奈,跟我說了句對不起。


 


我看著周琛燙傷的手背,心裡不禁想,從前爸媽也常在他面前罵我,可他一次也沒有替我說過話。


 


我有點相信他喜歡我了。


 


至於我爸媽,願意道歉,無非是公司仰仗著周琛。


 


“爸,媽,這是最後一次這樣稱呼您們,我接受你們的道歉了。”


 


哪怕你們不是真心的。


 


話畢,周琛瑟縮了一下。


 


“阿晚,我不會娶別人,是我錯了,她們騙我那場火裡,是姜琴救了我,我隻是,隻是認錯了人。”


 


聞言,我的目光略過他,落到垂下腦袋的夫妻身上。


 


原來是這樣。


 


那年沒能看清的人,是周琛。


 


“可你走後,我才發現,我早就離不開你了,我沒有喜歡過她,我一直愛的都是你。”


 


“跟我回家,好不好?”


 


愛的一直是我,多浪漫啊,聽起來真像一段佳話。


 


我接著他幾乎哽咽的聲音,笑著一字一句地說:


 


“若是以前你這樣做,我一定會愛你到S。”


 


“可惜,周琛,我和你,已經結束了。”


 


我轉身離開,不再去看身後的人。


 


10


 


那天之後,我的生活恢復了平靜。


 


隻是偶爾還能從別人口中聽到他的消息。


 


以前的助理說他在公司精神不佳。


 


共同好友發朋友圈,說他有些頹廢。


 


宋雪媽媽還有半個月出院,宋雪課程排得緊,常來的人變成宋晨和小柯。


 


小柯鬧著要玩玩具,要吃零食的,空闲時我和宋晨會帶他出去。


 


父子兩人在貨架前挑挑揀揀,偶爾鬧一嘴,幼稚得好笑。


 


宋晨很紳士,還能分神關心我。


 


“江醫生,累不累,要不去找個地方坐坐?”


 


“我是懷孕,又不是七老八十,宋總多慮了。”


 


對視一笑後,各自偏開了頭。


 


我挑牛奶時,隱約感到奇怪。


 


“看什麼呢?”


 


宋晨牽著小柯拍了拍我,好奇地跟著我觀察四周。


 


我搖了搖頭,跟他們一起結賬離開。


 


踏出超市大門時,瞥到了貨架後那縷熟悉的身影。


 


回了醫院,一口氣沒歇接了個急診。


 


忙完後扭著酸痛的脖子回辦公室時,宋晨還沒走。


 


我指了指他懷裡,小聲說:“怎麼不帶小柯回去睡?”


 


“我把他送到我媽那兒去。”


 


他意思明顯,我點頭,說等他。


 


我換完衣服,他正好回來,隨手關了燈。


 


“走吧,送你回家。”


 


我衝他尷尬一笑,“你發現了?”


 


“我不是故意的,希望沒有冒犯到你。”


 


我擺擺手,“當然沒有,謝謝。”


 


他擔心我的安危,才特意送我回家。


 


不過那一路,周琛沒再跟著我。


 


回到家,我打開微信,周琛兄弟的老婆發了兩條朋友圈。


 


“我後悔了,對不起。”


 


“月亮圓了,想你。”


 


摁滅手機的同時,我隻想跟周琛說一句:何必呢?


 


又過了幾天,宋雪說交了個男朋友,想帶給我看看。


 


“怎麼不讓你哥看看?”


 


她撇嘴道,“算了吧,我哥眼光就好過一次,就是把嫂子帶回家。”


 


聽她們說,宋晨的妻子,是個很好的人。


 


當年一見面就把他撩得招架不住,一副身經百戰的樣子,其實兩人都是彼此初戀。


 


宋雪爸爸去世得早,媽媽難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宋雪患上抑鬱症,整個宋家氣氛都很低迷。


 


但她的到來讓宋家重新煥發光彩。


 


這樣一位姑娘,是消防員。


 


小柯三歲時,她因公殉職,那年她才28歲。


 


宋晨不打算再和誰開始新的感情,宋雪和他媽媽也不反對。


 


“我一直想有個姐姐,嫂子走了之後,我再也找不到無話不說的人了。”


 


宋雪眼睛亮亮地捧臉看著我,“你當我姐姐好不好?”


 


“你這麼不省心,江醫生肯定不想有你這個妹妹。”


 


宋晨扶著下去遛彎的媽媽回來,開口毫不留情。


 


“媽你看他!”


 


“江晚姐~”


 


笑聲不斷的病房裡,我就這樣多了個妹妹。


 


除了經常來送飯的周琛,我沒有任何煩惱。


 


好在他也隻挑我不在的時候來。


 


宋雪媽媽出院後常邀請我去她家玩,一來二去的,有時懶得做飯了,我就帶幾個水果去蹭飯。


 


後來連水果也免了,大多時候還宋家人來接我過去。


 


10


 


見完宋雪男朋友,她才敢以逛街累了為由,讓宋晨接我們回家。


 


宋雪去洗手間時,宋晨剛好到。


 


咖啡館裡,我們才聊了幾句,就見一個人直愣愣地過來,手裡還提著飯盒。


 


周琛嘴裡喊著老婆,張著手臂要我抱。


 


我退一步他進一步,實在是無理取鬧。


 


“你喝酒了?”


 


他眨著眼睛點頭。


 


我雙手抵住他胸口,他太沉了,怎麼也推不開。


 


看到他動情的眼神,我慌了。


 


他的吻幾乎要落下來,下一秒,被人狠狠推開。


 


力道之大,讓他清醒了很多。


 


宋晨頂著他惡狠狠的目光,站在我身前。


 


“你是誰?”


 


“跟你有關系嗎?”


 


周琛往前一步,踩到了飯菜。


 


“你不是想吃我做的飯嗎?送了那麼多次,合你胃口嗎?”


 


“不知道,我沒吃過。”


 


周琛從沒為我下過廚。


 


我無法想象挽起衣袖做飯的他是什麼模樣。


 


結婚紀念日前一天,他答應親自給我做頓飯。


 


但我已經不再執著那頓飯了。


 


我每頓飯幾乎都被宋家承包了,他送來的,我全給了醫院打掃衛生的阿姨。


 


隻是沒想到,一直是他親手做的。


 


從前求不來的承諾,哪怕現在實現了,我也不會要了。


 


“因為是我送的,所以你連吃都不願意吃?”


 


聽著他的苦笑,我垂眸不語。


 


“那他呢?你真的不愛我了嗎?”


 


周琛已經維持不住禮貌了,指著宋晨發怒一樣地質問我。


 


宋晨長臂一伸,阻止我上前。


 


“我們在交往,別再糾纏她了,否則我對你不客氣。”


 


話音未落,周琛渾身充斥著怒氣,握緊拳頭砸過來。


 


宋晨始料未及,臉上掛了彩,當即和他扭打起來。


 


三三兩兩的人圍過來,宋晨收著力,周琛卻是發了瘋地出手。


 


“住手!周琛!”


 


“宋晨,你在這兒等我,可以嗎?我想和他聊聊。”


 


“好,我就在這兒,有事就叫我。”


 


我帶走好不容易停手的他穿過人群,停在角落處。


 


“你到底要幹什麼?”


 


他小心翼翼地叫我,“阿晚,對不起,我隻是接受不了你喜歡上別人,我不想和你分開。”


 


“跟我回家吧,我每天給你做飯,下雨接你下班,家裡不會再出現任何你不喜歡的人和物,我保證!隻求你別離開我。”


 


我躲開他的觸碰,“你讓我當了那麼久的笑話,憑什麼要求我在原地等你?我早就不愛你了,更不想見到你。”


 


他面容凝固,慌亂地搖頭。


 


“不,我不信,阿晚,你看,你根本舍不得我們的孩子,你放不下我。”


 


周琛不明白,我這一顆心,已經碎了,也沒有任何辦法再拼出一顆心來給他。


 


“周琛,我不喜歡紅色,嫁給你之前,我從來不穿短裙,因為腿上那塊醜陋的疤。”


 


“但新婚那晚,你送了我那條紅裙,和江琴那條一模一樣。”


 


我每說一個字,他的臉色就愈發難看。


 


“你看過我的衣櫃嗎?是了,那間臥室,已經是江琴的了。”


 


“我之前的衣櫃,一半都是紅色短裙。”


 


“我穿著它們討好你的時候,你開心嗎?會不會覺得,我這個傻子真有趣?”


 


“還是你在透過我,思念遠方的江琴?”


 


他終於被無盡的悔恨和哀傷淹沒,徹底崩潰了。


 


“別說了,求你,別說了。”


 


可我何嘗不是揭開血淋淋的傷疤呢?


 


我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


 


“那五年裡,我是真的快樂,周琛,別讓我恨你。”


 


周圍安靜了幾秒,消瘦不少的他呆呆地站著,像被無形卻沉重的枷鎖困在原地,無法逃脫。


 


終於,他緩緩閉上眼,不敢看我。


 


顫抖著問:“我不會糾纏你了,但能不能讓我偶爾見見你?”


 


“就當我隻是當年你救下的男孩?隻要這一層關系就好,可以嗎?”


 


“腿上的疤,我已經做手術移除了。”


 


我們之間唯一存在聯系的證據,沒有了。


 


他突然向後倒,靠在牆上,艱難道:“你是不是,後悔救我了?”


 


“我永遠不會後悔。”


 


我假裝沒看到他眼底重新亮起的光,繼續說:“沒有什麼差別,無論裡面是誰,是貓是狗,我都會去救。”


 


“我不確定以後會不會愛上別人,但能確定,我的餘生裡,不會有你。”


 


他疲憊的身軀漸漸下滑,最後失力坐在地上,捂著臉啜泣。


 


我決絕地轉身離開。


 


拐角處,宋晨隨意劃著手機,若無其事地等我。


 


宋雪不在,應該是被他支走了。


 


見到我,他站直身體,勾起笑容。


 


“剛才佔了你個便宜,為了補償你,免費當你哥行不行?和小雪一個待遇?”


 


陽光灑在身上,暖洋洋的。


 


“好,謝謝哥。”


 


不遠處,宋雪提著一袋的冰淇淋跑來。


 


氣喘籲籲說:“你們背著我說什麼呢?”


 


宋晨拆了一個喂進她嘴裡,“說你尊貴的地位受到挑釁,失去宋總唯一的妹妹這個光榮稱號了。”


 


宋雪瞪大眼睛看我,說不了話還是無比興奮。


 


宋雪挽著我走,把她的提款機哥哥扔在身後。


 


“好熱的天,姐,咱們去車裡等哥。”


 


“好。”


 


我展露笑顏。


 


沒有周琛,我也一樣活的很好。


 


番外(周琛)


 


大二暑假的火,是我熟睡時的噩夢。


 


我永遠記得濃煙滾滾裡,有個姑娘在他耳邊重復一句話。


 


“堅持住,我帶你出去。”


 


我被她艱難地背著,中途聽到重物落下的聲音,我摔在地上,那人痛呼著爬過來,幾乎是把我拖著往外走。


 


後來的幾年裡,我一直後悔失去意識前,沒能睜眼看看那張臉。


 


多方打聽,才找到救命恩人。


 


但我來晚了,她出國了。


 


我曾多次去美國,隻是偷偷地看她,偷偷地喜歡她。


 


準備了很久要向她告白時,有人先我一步,牽起了這位姑娘的手。


 


她笑得開懷,身上的紅裙很好看。


 


我知道自己不該去打擾。


 


見到她的雙胞胎姐姐時,我喝得爛醉,卻也恍惚了一瞬。


 


那夜,覆水難收。


 


我們就這樣結婚了。


 


婚禮那天,望著笑容款款的新娘,我想:就這樣吧,認命也好。


 


起碼,新婚夜穿紅裙的江晚,一樣動人。


 


那夜之後,我告訴自己:忘了吧,和江晚好好過。


 


可她爸媽總把江琴掛在嘴邊,我根本忘不掉。


 


每每提到遠在美國的江琴,江晚就免不了被他們貶低。


 


譬如罵她貪玩愚蠢,被沸水燙了,留下一大塊疤。


 


我不明白兩個連樣貌都相似的人,他們態度會天差地別。


 


算了,懶得管,我又不受控制地想到另一個人。


 


相處越久,我想起江琴的時間越短,心道:以後就安心和江晚過日子吧。


 


我一直很照顧江家的公司,就當報恩了。


 


江晚很優秀,但似乎很缺愛,我情不自禁地對她越來越體貼,希望她能一天比一天開心。


 


直到江琴回國,什麼都變了。


 


其實我記得和江晚白頭偕老的承諾,記得答應江晚的很多小事。


 


但大火裡的那抹身影深深刻在我腦海裡,我隻能把心重新搬到了姜琴身上。


 


我籤下離婚協議時,莫名地跟江晚打了個電話。


 


之後幾個月,江琴要我帶她出去旅遊,我去了。


 


回家第一天,不小心聽到一通電話。


 


江家騙我,救我的是被我傷透的江晚。


 


我隻覺得晴天霹靂。


 


我開始放任江家管理不當的公司自生自滅。


 


我去找江晚,想挽回曾經美好的婚姻和感情。


 


但她不要我了。


 


最後一次見面那天,我哭了很久。


 


我想,她那樣怕熱,終於可以穿短裙了。


 


隻是我永遠地失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