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嫂難追

第3章

 


她傳播女性自由,最直接的目的卻是除掉我和我的孩子,鎖住丈夫的心。


凡此種種,怎麼能混為一談?


 


「不可能,我不信!」他訥訥道。


 


我掙開他,將茗兒扶到床上,看著大夫救治。


 


「你是嫉妒挑撥對不對?」他揪住我的襟口,要我給他一點安慰。


 


我才不呢。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僵持片刻,他突然垂下手,頹唐無奈地笑了。


 


「第一面。」


 

Advertisement


她身上有股熟悉的囂張。


 


曾經在集香樓裡,也有這樣一個不可一世的人,她看不慣這裡的一切,卻又無力改變。


 


她看不起我,卻又孤獨地發瘋。


 


她趾高氣昂地向我炫耀著家鄉光怪陸離的美好,包括眾生平等、男女平權。


 


卻在被迫接客後,挑釁折磨同為J女的我。


 


她讓我知道這世上有穿越者。


 


何妙音讓我知道穿越者並不聰明。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如果你告訴我,我不會這麼縱容她。如果你告訴我,根本不會失去孩子。」


 


說到孩子,已經平坦的小腹又開始抽痛。


 


好像空了個大洞,風往裡面呼呼灌。


 


可能是,想讓你嘗嘗被背叛的滋味吧。


 


16


 


茗兒的傷還沒養好,老夫人便要把我嫁出去。


 


沒有孩子的女人,是守不住寡的。


 


再嫁可以自己相看。


 


我繞出屏風,看見來人,驚得說不出話來。


 


很快從紀家後門悄默聲地抬出兩頂小轎。


 


我請老夫人保密,連吹打班子都沒有僱。


 


行至城門口,隊伍後面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和嘶鳴。


 


人群一陣慌亂,轎子落地。


 


蹄聲停在我的轎邊。


 


來人全不顧阻攔,劍稍當即挑起了轎簾。


 


紀望昫穿著玄青色長袍,上束紫玉冠,修眉鳳目,高鼻薄唇,一如初見時的瀟灑不羈。


 


他緊張地握緊我的胳膊,指節發白:「裝扮地這樣明豔,你要去哪?」


 


我溫和地笑道:「沒了孩子,我就自由了,是你夫人教我的。」


 


「她是什麼東西!」他輕咬槽牙,壓下眉睫,不容拒絕地命令,「我休書已寫,你現在悔婚,我們從頭再來。」


 


「兄終弟及,嫂嫂,我們說好的。」


 


聲音裡染上了幾不可察的顫抖。


 


城外迎親的隊伍正在靠近,我一根一根掰開了他的手指。


 


「沒錯,可你兄長沒S。」


 


17


 


扎著紅繡球的駿馬飛馳而來,一聲嘶鳴邊嚇退了紀望昫身下的馬。


 


來人氣質儒雅,眼神卻自帶威壓。


 


他驅馬靠近驚愣的紀望昫,抽出短刀,一把插進了他身下馬兒的脖頸,鮮血瞬間噴湧而出。


 


紀望昫被摔下馬。


 


他下馬,為我輕輕拭去臉上的血跡,蓋好簾子,吩咐繼續啟程。


 


連一個眼神都沒留給許久不見的親弟弟。


 


我和茗兒在莊子上住下。


 


紀望暄此前假S脫身,一直在尋醫治病。


 


現在他要忙著收攏權力,很少來打擾我們。


 


出於感謝,我幫著他的丫鬟做些針線。


 


一日傍晚,他送來了一筐葡萄。


 


「我要回去了,你今後怎麼打算?」


 


相看那日,屏風後他承諾給我的新身份已經做到。


 


我實在別無所求。


 


「繡花女紅,教人識字,我會的不少,總之過得下去。謝謝你,不計前嫌。」


 


他慢條斯理地撥了個葡萄丟進嘴裡,睨著我笑道:


 


「我可沒有這麼大度。」


 


我釋然地看著他:「我知道,何妙音是你送到他身邊的。」


 


他背地勸服了何父。


 


否則何妙音這樣心比天高的人,是不會甘心嫁給庶子的。


 


為了報復我私通,他要我嘗盡誅心之痛。


 


算無遺策,他做到了。


 


「你很聰明。」他把葡萄往我這邊推了推。


 


「我也知道,你給我下毒時手下留情了。」


 


紀望昫給了我三包藥,我隻放了一包。


 


「清明我去墳上看過,你很重諾。


 


「其實你很像你的父親。」


 


他思緒飄遠。


 


那年紀家卷進一場官司,紀父去世。


 


老大被人诓騙了不少錢,紀望暄獨自支應門庭。


 


「我求上了你父親。


 


「你父親不僅退了我的禮,還把我罵得狗血淋頭。」


 


「我絕望地乘船離開。


 


「臨行前,你穿著素袄站在碼頭,搖著一支桐花喊我回去。


 


「官場中多的是拿錢不辦事的人,幸而遇到你父親,全賴他秉公執法,保住了我的家業。」


 


父親他的確是個很好的人、很好的官。


 


想起父親,我的眼眶忍不住酸澀。


 


他見狀,遞來一張帕子。


 


「後來你家出事,涉嫌謀反,我幫不上忙。


 


「等到案子開始平反,三弟莫名打聽這件事。


 


「我也順水推舟,暗地裡幫著疏通了關節。」


 


夜幕降臨,他不多留,隻在出門時說了一句:「謝謝你的扇袋。」


 


他的話和他的人一樣,有種锱铢必較的義氣。


 


那天晚上,我夢到了紀望昫。


 


十七八歲的他,為我奔忙消瘦,為我洗雪冤屈而欣喜。


 


然而那個陪我坐在河邊吃西瓜的少年,終於隨流水消逝了。


 


18


 


紀望昫失去權力後,變得有些天真的頹唐。


 


他常來找我。


 


我關著門替人抄書,他就幹脆翻上牆頭,同我說話。


 


有時候是江南府的趣聞,有時候是對紀望暄的妒恨,最多的時候是對我的懺悔。


 


他說自己是被年少不可得的東西迷住了雙眼,才會一再失了神志。


 


自從給完休書,他再也沒見過那個冒牌貨。


 


茗兒熟稔地懟他:「你這套詞,我都聽膩了。」


 


他也不生氣,隔天又會給我買胭脂頭油,珠寶首飾。


 


我會在桌上給他留一杯茶。


 


他來得更殷勤了,像個莽撞少年。


 


因為我總是行經腹痛,他開始翻閱醫書,給我尋來了許多偏方補養身體,安慰我還是有生育的可能的。


 


我語氣平淡地說起小產那日。


 


「你說這孩子留著也沒什麼用,我聽見了。」


 


他急忙解釋,是老夫人要拿S胎做法事,他不同意。


 


是嗎?


 


可是婦科聖手告訴我,何妙音天生沒有胞宮,不能生育。


 


因為她不能忍受我生下孩子,所以他便也不要了。


 


這才是真相吧。


 


我問他還有多少錢,畢竟我知道紀望暄已經砍掉了他所有的收入來源。


 


他沒心沒肺地笑道:「花完了,我們再掙。」


 


我們?


 


他居然以為我會陪他。


 


就像多年前,他不是愛我愛到傾其所有,他是篤定我舍不得他受苦,一定會拿自己的錢補給他。


 


我到現在才想明白。


 


可是,望昫啊,那是愛你的時候。


 


何妙音這樣突兀的性格和行為,你看不出她的詭異嗎?


 


你看得出,但又貪戀她的白月光皮囊。


 


不是她,也會有別人。


 


我已經沒力氣應付了


 


19


 


紀望昫病了,一連好多天沒來。


 


難得的清淨。


 


我接了個抄書的活,七日時間要抄完《女則》《女訓》各十遍。


 


第六日,劉府就派人上門催要。


 


「紀望昫呢?」


 


熟悉的聲音,讓我身體頓感不適。


 


我從紙上抬頭,看見來人正是何妙音。


 


她瘦得在月白色長裙裡直打晃,臉也憔悴不少,我差點沒認出來。


 


「這裡是我家,你要找他,請往紀府。」


 


她吊起眼梢看我:「不找他,就找你。」


 


「別耽誤我交工。」


 


她丟給我一塊碎銀子,支開跟著的僕婦,不客氣地坐下。


 


先是和我炫耀了一番現在的夫家對她如何好,丈夫如何寵她。


 


「你夫家是開當鋪的劉家?」


 


「你怎麼知道?」


 


紀望昫給我講過一個趣聞。


 


劉家娶親彩禮豐厚,排場宏大,就是沒人敢嫁。


 


皆因劉公子愛打老婆,他媽愛折磨兒媳,已經S了三個,正在尋第四個。


 


我想,何妙音應當就是這第四個,怪道那兩個僕婦兇神惡煞地監視她。


 


「他家有錢,我聽說過。」


 


她冷哼一聲:「那是!多的是有錢人家搶我。


 


「哪像那個紀望昫,虧了幾千兩銀子就要給我臉色瞧。


 


「當然了,你學不來的,你這賤人就會背後告黑狀!」


 


想到此處,她走過來一把奪走了我的筆:


 


「你怎麼知道我不是何妙音?」


 


這很難猜嗎?


 


我兀自收拾東西,把門打開,萬一她發瘋我也好直接撵她出去。


 


「這世上穿越者又不隻你一個。」


 


她瞪著我,情緒復雜:「你還認識誰?你帶我去找她!」


 


「她S了,不過我已經把她的遺物交給了你,就是那本手札。」


 


沒有一個穿越者能抗拒那本名為《穿越紀事》的手札。


 


書上用古怪地文字記載著:穿越開店十大構想、穿越必學化學常識、穿越宅鬥三大要素。


 


碎裂的定情镯就是按照上面的方法燒制的。


 


除此之外,何妙音按圖索驥,嘗試過開店和宅鬥。


 


結果都失敗了。


 


和我先前料想的一樣,她們都把這裡當作遊戲,有種天真的愚蠢。


 


「原來你是故意做局害我!我要告訴望昫!」


 


她指著我,連聲音都開始顫抖。


 


他?


 


他現在都自身難保了,誰還管得了這些陳年舊事?


 


我冷笑著往門口走去:「我還以為你真像自己說的那樣獨立,不過還是靠男人。


 


「其實在我們這裡,靠男人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你要是認了,也不丟人。」


 


她像被激怒的鬥雞,龇著毛就向我衝過來:「你憑什麼說我!你這個婊子憑什麼說我!」


 


我扭頭甩了她一巴掌,最近養的氣血充足,直接把弱不禁風的她扇倒在地。


 


「憑我比你務實!你除了動嘴還會做什麼?


 


「你嘲笑我們靠男人,但你看不到我們也在努力活得好!


 


「你罵我婊子,沒錯,我是做過婊子。


 


「我從官妓變成私妓再贖身,掙扎了整整八年,你能嗎?


 


「隔壁許大娘做完了自家的田,還抹黑給夫子家做, 就為了讓女兒也能跟著識幾個字。


 


「東邊陳嬸寒窯守寡十三年, 就怕再嫁讓女兒受委屈。


 


「而你呢?你會什麼?你隻會躺在男人懷裡喊口號。


 


「你才是既要當婊子, 又要立牌坊。」


 


她癱坐在地上, 目眦欲裂說不出話。


 


恍然間竟然從袖口掏出了一把刀,爬起來就向我捅。


 


我早有防備, 幹脆直接跑出門,把她的惡行暴露於眾。


 


可剛巧撞進了誰的懷裡, 是紀望昫。


 


他先扶住我, 才看到身後的刀。


 


一個旋身。


 


噗呲一聲, 刀尖劃破衣裳,捅進血肉。


 


竹編鳥籠和刀叮啷落地, 他背後大股大股湧出鮮血,我手上流滿黏膩腥熱的液體,滑得我抱不住。


 


那麼多根肋骨阻擋, 偏偏扎進了心髒。


 


籠門被震開, 裡面鑽出一隻色彩絢麗的鸚鵡, 它撲騰著翅膀,竄上枝頭。


 


叫著:「S鬼才來。」


 


我再也支撐不住,一同倒地,他的身體血泊中抽搐。


 


他說:「它比鈴哥……還……聰明。」


 


他的血漫過我, 往四周彌散。


 


我們置身紅色血海之中,我想起廣淨大師當年的警告。


 


血經不可輕易寫,一旦變心, 必會反噬血液主人。


 


我們都沒當真, 可卻偏偏成了真。


 


灼熱的液體從我的眼角無意識地滾落, 融進逐漸幹涸地血流裡。


 


原來不愛還是會心痛。


 


20


 


何妙音在獄中瘋了。


 


我告訴她, 這裡瘋了也是要砍頭的。


 


她突然就不瘋了。


 


「另一個穿越者真的S了嗎?」


 


臨S前她問的居然不是紀望昫。


 


「當年有人追S我, 她被當成我誤S了。」


 


案子重審時, 我特意和她交換了房間。她偷走的衣裙首飾, 我隻當沒看到。請我的應酬, 都讓給她代勞。


 


果然在某個清晨,她S在了我原本的床上。


 


何妙音斷了最後一點念想,隻求我砍頭前給她灌點蒙汗藥, 她怕疼。


 


「其實你可以選的。」


 


她眼睛又亮了起來:「我選活著。」


 


「不是, 我說你可以選擇毒酒或者白綾。」


 


21


 


她眼淚汪汪,不服氣道:「請老夫人喝茶。」


 


「(從」「你做得很好。」


 


「他不是我S的。」


 


或者說, 他沒活到被我SS的時候。


 


那桌上留給他的水裡,放了當年沒用完的毒藥。


 


他卻天真地以為是和好的信號, 總是一滴不剩地喝完。


 


於是身體日漸虛弱, 疾病開始纏身。


 


他這樣驟然S了, 倒少了我一樁罪孽。


 


紀望暄毫不在意:「S了就行。」


 


「這些東西還能值些錢, 要留要賣都隨你。」


 


箱子最上面放著一個小小的首飾盒,裡面是紀望昫送給我保胎的镯子。


 


既不翠,也不通透。


 


紀望暄看了一眼,說:「這是他亡母遺物, 他母親家貧,連一個像樣的镯子也沒有,被府裡人看不起,難為他還收著。」


 


我默然不語。


 


或許, 他曾經真的期待過孩子。


 


可是為時已晚。


 


從我決意打掉孩子,陷害何妙音時,就已注定不會回頭。


 


(完)


 

重磅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