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有期
第2章
「我會陪著你,永遠。」
他說著,將我抱得越緊,身子竟然在發抖。
好像,真的很害怕失去我。
我以為,我會病S在那個隆冬。
可身體卻奇跡般好轉了。
因為趙恣給我求來的藥。
那是一個老道長給的藥方,他從不輕易出手救人。
聽說,趙恣為了這副藥方,在老道長跟前,跪了三日三夜。
我看著他端著藥碗,一瘸一拐朝我走來,勸哄我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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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話,喝下就能好了。」
他的唇色很白,臉色慘淡。
我看見,猩紅的血,宛如梅花,在他的衣袖上綻開。
我猛地揪住他的手,卷起他的袖子。
傷疤縱橫交錯。
舊傷未好,又添新傷。
原來,這一個月裡。
我喝的不是藥,而是他的血。
趙恣倉皇一顫,急急收回手,將衣袖放下。
臉上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局促。
我坐在黑暗中,看著趙恣清俊的眉眼,淺淺地笑了。
我按住他的頭,送上一個輕柔的吻。
在他震顫的呼吸聲中。
我低語著,宛如詛咒。
「趙恣,記住你愛我的模樣。」
不然我害怕,送你上路時,你不夠痛苦。
7
驚雷炸響,我從睡夢中驚醒。
趙恣靜靜地站在窗前,像個孤魂。
他九S一生,活著回來,不就是要向我索命嗎?
他凝視著我,沉默不語。
渾身的果酒香昭告我,他喝醉了。
我忍住幹嘔的欲望,叫他滾回沈芸的錦瑟軒。
趙恣卻問我:
「你方才喊怕,是做噩夢了嗎?」
他踉跄幾步,坐到床邊。
探手摸上我額頭。
他微微皺眉,伸手想要將我攬入懷中。
我一巴掌拍開他的手。
面無表情地警告。
「趙恣,滾回你的錦瑟軒。」
他像是聽不懂一樣。
嗓音緩慢,帶著一絲希冀問我。
「你方才在叫我的名字。
「告訴我,你夢見了什麼?」
他緊緊抓住我的肩膀,鎖住我的目光。
「你也很想我的,對不對?
「午夜夢回,你是不是後悔將我推下懸崖了?」
肩膀的劇痛,讓我倒吸一口冷氣。
趙恣催促。
「沈南汐,你說話啊。」
我忍無可忍,低頭咬在他手腕。
任由口中鮮血四溢。
他不掙扎,反而愉悅地笑出聲。
「你害怕,所以不敢回答我,是不是?」
我覺得沒意思極了。
吐出一口血沫,微笑著說。
「阿恣,我夢見你了。我很想你。我們和好,好不好?」
神色柔和的,仿佛我們還在初雪那年。
小小木屋裡,床榻之上,我們相擁取暖。
他瞳孔震顫,將我緊緊摟入懷中,欣喜得無以復加。
他喚著我的名字。
一會兒是「小姐」,一會兒是「沈南汐」。
我的手垂在身側。
臉上湧現嘲弄的笑意。
「趙恣,奴隸做久了,還是離不開主子的巴掌與甜棗嗎?
「你真是讓我好生佩服啊。」
看到他情緒外露的樣子,真的很難得。
而我,最擅長給他捅刀。
趙恣渾身僵直。
漆黑如墨的瞳孔,錯愕與暴怒不斷交錯。
我甚至懷疑,他想要掐S我。
可他漸漸松開手,眼裡流露出的一絲痛苦,一閃而過。
他把額頭抵在我頸窩裡。
張口,一口咬在我肩頭。
劇烈的刺痛,讓我不禁揪住他的頭發。
「瘋狗,給我松開!」
趙恣愈咬愈用力,我痛得猛捶打他的背。
「要發瘋,就滾回沈芸那裡!」
他大笑著,險些喘不上氣。
有那麼一瞬間,我懷疑他在哭。
他俯在我耳側,一字一句。
「可是,沈大小姐,你如今隻是我的妾。
「這輩子,我們糾纏到底。」
8
那以後,趙恣沒來過。
我也沒能離開這個院子。
府中人越發苛待我們。
我和鳴玉,時常飢一頓,飽一頓。
一個冷饅頭,掰成兩半,她總是要把大的那塊給我。
盡管,自己總是餓得肚子咕咕叫。
而錦瑟軒裡,總是傳出女子的嬌笑聲。
這段日子裡,聽得最多的,便是趙恣對沈芸的寵愛。
為沈芸買下價值連城的珊瑚玉樹。
因她一句戲言,連夜自姑蘇請來一臺戲班子唱戲。
又為博她一笑,要京城最好的繡娘,日夜不休用浮光錦織造新衣。
我知道,趙恣想折斷我的傲骨,要我求饒。
可他不配。
鳴玉看著我瘦削的身影,眼中含淚。
我將一串白玉珠塞到她手裡。
「鳴玉,賣了它換錢,我們就有食物了。」
她紅著眼,抽噎一聲。
我無奈道:「好鳴玉,別哭啦。
「我有很多寶貝,不缺這一件。」
看著她的背影,我苦笑一聲。
這串白玉珠,是娘親臨走前,留給我的東西。
她說,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我平平安安。
可我最大的平安,就是趙恣去S,我與腹中孩兒自由一生。
我坐在院中,回首往事,竟覺得兩世蹉跎,不知今夕何夕。
夕陽燒紅半邊天,細雨悽悽。
鳴玉還沒有回來。
我有些心慌。
跑去問門口的侍衛,他們搖頭,說不曾見到鳴玉。
我心亂如麻,急著要闖出去。
可侍衛不讓,持刀相向。
夕陽徹底沉入地平線的一瞬,漫天飛雨,天色轉瞬即暗。
鳴玉依舊沒有回來。
心髒突然抽痛。
我猛地丟了傘,直接往刀上撞。
侍衛被我嚇得急急後退。
我趁機衝入雨幕之中,頭也不回地往前跑。
抓到一個丫鬟,便質問她。
「你有沒有見過鳴玉?」
可她們都說沒有。
我找了一路,險些摔倒在路上。
我低頭。
雨水橫流的青石板上,緩緩流淌著暗紅色的血。
它自錦瑟軒流出。
一串白玉珠落在血泊中,骯髒不堪。
我的心涼了半截。
門口的兩個丫鬟低聲交談。
她們說。
「那位夫人的丫鬟,怎麼這般不要臉,敢來偷我們夫人的東西?」
「你小聲點吧,提個S人,也不覺得晦氣。」
我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
從鬢間拔出一根銀釵,揪住一人。
顫抖著聲音,質問。
「告訴我,鳴玉在哪?
「說話啊!你們說話啊!」
9
我闖入錦瑟軒的時候。
沈芸正在試穿一襲紅裙。
她畫上淡妝,眉眼便與我有九分像了。
聽說,她打扮成這樣去見趙恣時,從來不喜歡讓人見到。
我站在她身後,幽幽地問。
「沈芸,鳴玉在哪?」
指縫間,鮮血下滲。
沈芸驚恐回頭,一個踉跄,直接摔倒在地。
頭上的金釵紛紛摔落。
她哆嗦著身體,指著我:
「你,你怎麼在這裡?」
我蹲在她跟前,捏起她下颌。
如鬼魅般,用釵子抵著她漂亮的臉蛋。
低聲問:「鳴玉在哪?」
我呢喃著。
「你S了她?你怎麼可以S了她呢?」
她惶恐大叫著:「來人!快來人!沈南汐瘋了!」
她想跑,我拽住她的頭發,舉起釵子往她身上捅去。
「住手。」
趙恣從身後,抓住我的手腕。
他不許我,再動彈半分。
不許我,替鳴玉報仇。
沈芸連滾帶爬地撲到趙恣跟前,揪著他的衣擺。
哭得梨花帶雨。
「阿恣,救我!
「姐姐她要為了一個丫鬟S我!」
我近乎歇斯底裡。
「那不是一個丫鬟!那是鳴玉!她S了鳴玉!」
沈芸嚇得往趙恣身後縮了縮。
「阿恣,是那個丫鬟想要S我,我才讓人攔住她,誰知道她自己蠢,腦袋磕在石頭,一頭撞S了,我不是故意S她的……」
我怒道:「你撒謊!」
滿地的血,隻是腦袋磕在石頭上?
我半個字都不信!
趙恣攥住我的手腕,冷聲警告。
「不過是一個丫鬟,你還要鬧到什麼時候?」
我輕笑出聲。
「你覺得,隻是一個丫鬟,S了便S了?」
他看著我,眼底漠然一片。
當年,我的孩子,葬身火海之際。
他站在高樓之上,也是這般面無表情的。
趙恣。
沒有心的人,從來都是你。
我掙脫他桎梏。
狠狠捅向他的心髒。
卻到底還是差了一分,隻是扎在他的肩頭。
趙恣吃痛。
他SS捏著我的手,眼底濃鬱的恨意,似乎要將我撕碎。
「好啊,好啊!
「不過S了一個丫鬟,你便肝腸寸斷。
「你當初將我推下懸崖之際,可曾猶豫半分,又可曾為我流過半滴眼淚?」
他抓住我的肩膀,將我重重推倒在榻上。
跪在地上的沈芸,簡直哭不出聲,傻了般看著眼前的這一幕。
我覺得痛極了。
渾身都痛,心裡在痛,肚子也在痛。
他掐著我的脖子,質問我。
「在你心裡,我連一個丫鬟都不如?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我痴痴笑著,抽出銀釵,帶出血水。
「因為,你讓我惡心。」
他驟然暴怒。
卻又近乎驚恐般將我抱在懷裡。
「你為什麼在流血?」
他的身影,在我眼前扭曲成一片黑暗。
我看不清他可惡的臉色。
「府醫呢?府醫都S哪裡去了?」
我聽不清他可憎的聲音。
隻是覺得,好可惜。
那年,沒能讓他S在懸崖之下。
10
心髒的鈍痛,讓我從黑暗中醒來。
我還未完全睜開眼睛。
一道黑影便將我擁入懷中。
他的語氣裡充滿喜悅。
「你終於醒了。」
他緊緊抱著我,越抱越緊。
竟像個孩子一樣,哭出聲來。
「沈南汐,我們有孩子了。」
他問我:「沈南汐,和好吧,和我和好吧,好不好?」
他說:「你不愛我,沒關系。在你心裡,我比不上鳴玉,也沒關系。永遠待在我身邊,好不好?」
他的懷抱明明很溫暖。
可我就是覺得很冷。
鳴玉曾告訴我,如果覺得冷的話,可以躲到她的懷裡取暖。
可是,她忘記告訴我,如果有一天,我找不到她了,又該找誰取暖。
我輕聲說。
「可以啊。你去S了沈芸,讓她給鳴玉賠命,我就答應你。」
剎那,滿室寂靜。
趙恣說:「她救過我性命。
「唯獨這個,我不能答應你。」
我勾唇冷笑:「做不到,你就滾。」
趙恣隻是無奈地笑。
他不許沈芸出現在我面前,也不許我去找沈芸麻煩。
隻要我出門,身後就會跟著一眾浩浩湯湯的丫鬟。
鳴玉下葬那日。
我站在青石板上,指著不遠處的錦瑟軒,告訴趙恣。
「我要錦瑟軒。」
他也不惱,隻是摟住我的肩膀,點頭說好。
轉頭就命令沈芸從裡面搬出來。
她哭腫了眼睛,也換不回趙恣的回心轉意。
她以為我會趾高氣揚地炫耀。
我卻讓人點了一把火,將錦瑟軒燒成灰燼。
衝天的火光,將天空燒紅。
我居高臨下,朝她道:
「你看,你求而不得的東西,我卻不屑一顧。」
她盯著我,眼底是徹骨的嫉恨。
我滿意地笑了笑。
俯身告訴她。
「你知道,你為什麼一直懷不上孩子嗎?」
她的眼中流露出一絲茫然。
我幽幽道:「因為錦瑟軒啊,院子裡的香味好味嗎?
「你費盡心思搶來的院子,卻是我送給你的大禮。」
她盯著我,尖叫一聲。
眼眶發紅,想要衝上前來掐住我的脖子。
侍衛瞬間湧上前來,將她按倒在地。
她罵道:「沈南汐,你不得好S!」
我看著不斷掙扎的沈芸,轉身離開。
我不著急,欠我的,我會一點一點討回來。
11
當晚,趙恣問我解氣沒。
他將腦袋貼在我小腹上,微笑著看向我。
夜明珠柔和的光暈落在他的臉上,讓他的神情愈加溫柔。
他很慢很慢地握上我的手,微風卷動珠簾。
他問我:「沈南汐,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上一世,我無數次問過趙恣。
忘記沈芸,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他一次都沒有回應我。
他罵我惡毒,說我害慘了沈芸,讓她幼時在外顛沛流離。
他娶我,卻又不愛我。
我們相互折磨三載,用最惡毒的語言當作利箭,刺傷對方,捍衛自己。
無所謂哭泣,無所謂痛苦。
隻要對方不高興,不痛快,我們就是勝利者。
直到我懷孕,趙恣說,停戰吧,我們重新開始。
我看著他,淚水瞬間滑落。
可他,為了沈芸,又一次丟下我。
綁匪劫持馬車,廝S聲驚呼聲響徹雨夜。
我怕呀。
可我隻能忍住害怕,承受著劇痛,幾乎用掉半條命,才生下孩子。
而此時,他陪在即將臨盆的沈芸身邊。
是他,將我心中的希望,一寸一寸燃燒成灰燼。
我深情地回望趙恣。
他的眼底,充滿希冀,宛如天上星辰般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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