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人語

第4章

「懂點就算修?那我還是數語外物化地六修呢!」


 


啥東西?漫雪和這個人說不通,帶著求救的眼神向我這邊張望。看到我回來,那雙眼睛又亮了起來。


 


「你看你看,我師姐過來了。」


 


「誰來也不行,我都說了......」那皇族順著漫雪的目光轉了頭,沒說完的話遲遲沒再說出口,隻呆呆地看著,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


 


直到我走近了,他才款款作了一揖,動作標準,禮儀得體,氣得漫雪直呼裝貨。


 


漫雪白了他一眼,向我介紹道:「師姐,這便是我向你介紹的那位,叫,叫什麼來著?」


 


「師姐好,在下岐川,是前些日子剛拜入門內的弟子,我家居上京,家中有......」


 


岐川。他還在滔滔不絕地介紹自己的家境生平,可我在他說出自己的姓名的時候,就早已有如沉溺潭水般的窒息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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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書中那個毀天滅地視人命為草芥的魔王,便叫岐川。


 


若我的佩劍也開了靈智,此刻必然與我心意相通,早已橫在他的脖頸之間。


 


「哪個岐,哪個川。」


 


「鳳輦棲岐下,鯨波鬥洛川。」


 


轟隆一聲,我心裡最後一層防線也坍塌了。沒想到將來要屠凝流道滿門的罪魁禍首,竟是門內弟子。


 


但面前這個人,和書中所描述的那個魔王,確實有些差距。


 


那些所謂的蔭翳、孤傲、覆手之間攪動雲雨,這些個詞語和現在眼前的岐川,不說是符合,就連搭邊都說不上。


 


呃,眼前人,多少有點,有點傻。


 


「你能去蓬萊?」


 


岐川點點頭,勾起神秘一笑:「師姐有所不知,在下家中,咳咳。」他故弄玄虛地用折扇遮住嘴巴,壓低聲音,「在下家中有點小能力,能簡單運作一下。」


 


好傻。


 


他在遮掩什麼?難道他的背景不是盡人皆知了嗎?


 


許是我和漫雪並沒有露出他所期待的驚喜崇拜,他尷尬地清了清嗓子。


 


「若是師姐想去,在下定當鼎力相助。」


 


書中對於岐川的描寫是部分缺失的,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當前的情況,眼前浮現了一系列書中的場景,算了,就當作是監視著他吧。


 


「好,擇日啟程。」我沒有再多餘的猶豫,直接應下。剛要走,身後就再傳來岐川的聲音。


 


「等一下師姐,還不知你姓甚名誰,家住何方,有無婚配呀?」


 


我停下腳步,並未轉身。


 


「庭柯,俞河人,至於婚配。」我想了想該如何回答,「快沒了。」


 


「快沒了?」岐川在身後重復了一遍這句話,一瞬間緊鎖眉頭,一瞬間又眉開眼笑。


 


「師姐!在下等你!」


 


10


 


蓬萊仙境確如傳說中所言,雲霧縹緲,漫水如練,玉宇瓊樓,青嶺藏霞。


 


不僅景色秀麗,靈力也格外充沛。


 


隻不過對於修士來說,過於充沛的靈力也不算是絕對的好事。


 


岐川是個剛築基的新人,對他影響不大,此刻正興奮地驚嘆世間竟有如此仙境,還說什麼相機、拍照諸如此類我聽不太懂的詞語。


 


看他這上蹿下跳、左看右看像個猴子的樣子,我不由得扶額,這玩意以後真能當魔王?


 


「你有精力就扶著點你漫雪師姐。」雖然漫雪已經強裝鎮靜,但是虛浮的腳步和緋紅的臉頰已經出賣了她,她醉氧了。


 


「我沒事!用不著他扶!」漫雪隔老遠白了岐川一眼,她對岐川如此抵觸也不是全無道理,因為試煉的名額隻有兩個,岐川一個,我一個,而漫雪,則是作為伺候岐川的侍女而來的。


 


對於這個身份,她非常非常不滿。


 


「好了,和他生什麼氣?」我過來挽住漫雪的手臂,將岐川喊到身邊,這小子算是聽話,聽聲就過來,像一個搖著尾巴的大狗。


 


前方是使者將邀請令與來者對號入座的大殿,我們來得不早,儀式已經開始了。


 


「西山派。」使者將通行令牌發予來者,來人也是老相識,正是之前與正音有過婚約的掌門之子。


 


「凝流道。」上前領取令牌的不是臨照,而是正音。


 


她身著白衣,素面如雪,步履輕慢間不知吸引了席間多少目光,灼熱而流連。


 


正音轉身間不經意掠過我們,面不改色。


 


我看向身邊的岐川,劇情裡他與正音心心相印,一見傾心,在蓬萊兩人定情。而我身邊的人此刻正在撥弄自己的劍穗,連頭都沒抬,意識到我在看他,轉過來笑得露出自己的虎牙,用口型問我,咋了師姐。


 


「......」我對劇情再次產生了懷疑。


 


「雲昭。」使者再次出聲,這個名字卻引起了在座眾修士的不解,雲昭,不是國名嗎?


 


岐川舉起手,「這呢!」他從人群中擠過,口中不斷說著,「讓一下讓一下」。


 


「這人是誰啊?」席中有人疑惑出聲,卻無人應答。


 


岐川拿回令牌,三步並兩步蹭回我身邊,帶回來的目光不比剛才正音的少,其中也包括臨照的。他看到岐川身邊的我,眼中帶著震驚與不可思議。


 


他用心語傳音問我,庭柯你怎麼在這?


 


我沒理。


 


他不厭其煩地問了兩回,我一直都沒回應,他也不再自討沒趣,訕訕地閉嘴。


 


「歡迎諸位道友。」使者行禮,未多言語,後退一步露出身後的琉璃展櫃,櫃內靜臥的,正是上古神劍,讓塵。


 


劍身蛇折,鋒芒九轉,薄靡飛揚。劍柄與劍鞘相同有銀色暗紋,邊緣點綴月色符陣,上面還鑲嵌著一顆暗紅色寶石,像是一滴血淚,也像是情人赤色的心。


 


這是讓塵第一次出世,如此神姿令席間人無不贊嘆,連漫雪也湊到我耳邊驚嘆:「師姐,讓塵劍可太美了。」


 


避露劍在臨照腰間發出陣陣低鳴,連我也感知到一絲異樣的聯結感知。


 


「庭柯師姐,我往前去看看。」岐川知會我一聲,就忙不迭地往前走去。


 


我及時拉住了他,對他搖了搖頭,此時前去極其無禮,我不想與他一起淪為笑柄。


 


「三日後試煉之境開啟,諸位道友,請,竭力而為。」使者對我們再施一禮,便退出了亭廳。


 


使者剛一退出,這群人便一窩蜂地湊近了去瞧那琉璃櫃子,可惜三步之外有一面無形的結界,讓人無法再接近。


 


岐川湊近了,先是細細端詳了一會,皺著眉頭不知道在想什麼,看夠了又不知道在哪取出一個白色的指環,伸手將其貼在結界上,那是離讓塵最近的地方。


 


指環在一剎那間突然變成紫黑色,又一瞬間恢復原狀。


 


岐川的眼睛亮了一下,欣喜若狂地將指環戴在手上,衝著讓塵拜了拜,嘴裡還念叨著讓誰保佑。


 


其實他有很多行為,我都理解不了,若不是為了到蓬萊,我應當是很難和這種神神叨叨的人產生交集。


 


「原來這就是讓塵。」


 


我們從門廳裡出來良久,岐川突然來了這麼一句話。


 


「師姐,你有幾分把握?」少年眼睛亮閃閃,像是綴滿了星辰。


 


不過這個問題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我的修為在這群人裡不算頂尖,若是除妖斬魔,能撐到最後的把握是七成。不算除了秘境前期的常規考驗外,讓塵劍的歸屬,要靠劍靈自身的選擇,所以有幾成把握,我也不能確定。」


 


這個問題他問得有些晚了,因為在我提出和他一起去蓬萊的時候,他是絲毫沒猶豫,立刻就滿口答應。


 


「不過你現在問這個問題,不覺得有些晚了嗎?」我定睛看向他,不看不要緊,這一看,岐川的臉立馬就紅了,速度之快不亞於心語傳音。


 


「那,那是因為......」岐川不自然地撓撓頭,還沒說完,就被另外一個聲音打斷。


 


「庭柯。」臨照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了我們身後,身旁還有正音,「我們能聊聊嗎?」


 


他說著上前一步,還沒接近我就被人擋住,岐川將我擋在身後,他的身量極高,越過他的肩頭,我隻能看到臨照略顯錯愕的目光。


 


「這位是?」


 


「我是誰你不用管,你是誰啊,你,上來就喊人名字,還要靠近?」他說著往前一步,將臨照逼退,「識相就趕緊走,諸位道友都在呢,再不走我就喊了!」


 


或許是被他這種不知者無畏的精神給震驚了,臨照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就連正音都怔愣了。


 


我撥開岐川,讓漫雪先把他帶回去,雖然她醉靈氣了,但是感覺她理智更清醒一些。


 


「不是不是,庭柯師姐,這是誰啊,你就和他走,安不安全啊!」被拉走的上一秒他還很惦記我的安危,說實話還是有點小小的感動。


 


「道侶。」臨照搶先一步替我回答。


 


「馬上就不是了。」我補充道。


 


於是岐川又松了口氣,樂顛顛地跟著漫雪走了。


 


11


 


臨照好像會錯了意,他問我,是因為剛才那傻大個才與他和離的嗎?


 


我告訴他,剛才那句話是說給他聽的,不是給岐川聽的。


 


他握了握拳頭,又頹然地放開,問:「真的不能再挽回了嗎?」


 


微風拂過他的衣袍發冠,水藍色的發帶飄蕩而起。


 


和我們初見時差不多。


 


我想,如果是之前的我,對這一切都渾然不知,此刻面對這樣的臨照,或許真的會動搖。


 


可我現在面對著他三分柔情三分愧色的臉,隻能回憶起書中所寫,他與漫雪的從前。


 


我以為我們之間的回憶是唯一的,現在看來,對他來說也隻不過是換湯不換藥,物是人非而已。


 


「臨照,你於我,到底有幾分真情?」答案已經不再重要了。


 


「你當初為什麼要答應與我結為道侶?」


 


「當然因為......」


 


他還沒說出口,我就先替他說出來答案。


 


「是因為漫雪與西山派掌門之子有婚約在先,兩人那段時間又走得近,你急了?」


 


「你怎麼會知道?」臨照定在原處,像是被揭起了遮羞布。


 


我平靜地搖搖頭,以問題來回答問題,是內心防御的表現。


 


分開前他對我說了一聲「抱歉」。是在抱歉什麼呢?他欠我的,不足以用一句抱歉來償還。


 


隨著解契的進行,我感覺心裡輕盈了許多,那些亂如麻絮的心緒也仿佛被一把火燒盡了。


 


這個過程比我想得簡單,甚至我讓臨照同意的理由也很簡單。


 


就像我那日說要蓬萊的情景一樣。


 


我說,還魂草是為了給正音解寒毒用的,隻要他答應得痛快一點,我便能研制得更投入一點。


 


臨照幾乎是想都沒想,就放棄了長達數月的自我拉扯。


 


我們解脫了。


 


走之前我讓他看透自己的心,他腳步頓了頓,頭也沒回。


 


休息的客房築在半山腰上,雖然植被大相徑庭,但我也有一種淡淡的熟悉感。


 


我推開門,就看到岐川和漫雪拿著什麼物件在搶著玩。


 


岐川把物件舉得高高的,漫雪蹦起來也夠不到,氣得指著他直罵。


 


看我回來了,漫雪趕緊過來告狀:「師姐,你能不能管管他!」


 


「漫雪師姐,請注意你的身份哈!」岐川給那個小東西藏到懷裡,衝著漫雪做出一個十分欠揍的表情。


 


「你還好意思說身份!」漫雪又過去追著他揍。


 


我有點累,暫時沒心思給他倆斷官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