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的醒悟
第1章
金婚紀念日那天,薛瑾文外出,我去民政局給結婚證換新。
路上摔了一跤,坐在門口照相館給兒子打電話。
聲音卻從照相館裡響起。
我那本該在學術交流會的丈夫,正西裝革履的和一個女人拍婚紗照。
兒子不停示意兩人再挨的近些。
拍照的師傅笑的很熱情:「叔叔和阿姨這麼多年了,感情還這麼好,真令人羨慕。」
我看見他們兩個對視,觸碰的手掌十指緊握。
郎才女貌,宛如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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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這個原配妻子算什麼?
1
那其實是個很平常,又很不尋常的早晨。
薛瑾文一大早就去了樓下理發店,將夾白的頭發染黑,又翻出平時很少穿的西裝,在鏡子前左右整理了許久。
常年冷峻的臉上露出些許生動的少年氣。
我從未見過他這樣,問他隻是個學術交流會,值得這麼用心嗎?
薛瑾文卻什麼都沒說,就出了門。
我坐在餐桌前望著一桌子沒動過的菜,長長嘆了口氣,默默收拾碗筷。
薛瑾文大概忘了,今天是我們結婚五十周年紀念日。
我知他性子冷清,年輕時就不愛過紀念日,老了更不會將這些事記在心裡。
所以提前半個月就和他說好,今天去民政局把舊結婚證換新,順便拍點新照片。
我沒好意思說想拍婚紗照。
年輕時我和他條件都一般,結婚隻草草拍了張證件照,之後各自投入忙碌的生活。
他忙著工作,學術,升職。
我忙著照顧老人,帶小孩,給他做後勤。
生活像一臺麻木的機器,轉眼到了如今這個年紀。
薛瑾文當時正在看報告,臺燈下挺直的背影幾十年如一日,嘴裡答了句嗯。
我以為他記住了。
昨晚卻突然和我說今天要出門。
到嘴邊的話轉了幾圈又咽回去,我一個人收拾了吃不完的飯菜,拿出抽屜底下已經褪色老舊的結婚證,裡面的照片都看不清臉了。
最終還是決定一個人去民政局。
路上想起孫子吵著要的玩具,提前兩站下公交。
結果下臺階時絆了一跤,我一瘸一拐的在旁邊照相館門口坐下,掏出手機給兒子打電話。
熟悉的電話鈴聲卻從照相館響起。
我下意識轉身,隔著玻璃看見兒子熟悉的背影。
以及站在紅色背景布前,笑容有些腼腆的薛瑾文。
他的旁邊站著一個穿婚紗的女人。
面容姣好,妝發精致,是薛瑾文年少時的白月光。
電話鈴聲簌地在我耳邊飛很遠,我看見薛瑾文眼底流露出我從未見過的感情。
赤誠又隱忍,像隔著時空遙望久別重逢的愛人。
兒子站在攝影師旁指導兩人動作,不停催促:「再靠近點,近點沒關系。」
一輩子不苟言笑,冷清自持的薛教授,此刻卻像個少年般紅了耳根,幹咳幾聲才敢朝宋婉靠近。
兩隻觸碰的手短暫分開,然後又十指緊握,互相對望。
我隔著厚厚的玻璃,像是被人扼住了脖子。
過往幾十年光陰如走馬觀花般在我眼前穿過,方才驚覺自己從未了解過薛瑾文。
他不是天性冷清,他也不是對誰都冷淡。
他隻是,對我這樣。
2
鈴聲響到快結束,兒子薛齊才拿起電話。
看見後,他隻是轉身進了裡面的洗手間,然後才接通:
「媽,我正工作呢,你怎麼了?」
我如鲠在喉,不明白辛辛苦苦養了幾十年的兒子,怎麼就幫著薛瑾文來騙我。
「你爸呢?」
薛齊頓了一下,「爸不是在參加交流會嗎,這個會挺重要的,您別打擾他。」
我突然就卸了力,掛斷電話呆呆的坐在那。
一個路過的年輕人跟我搭話,我這才發現自己早已滿臉淚水。
我被好心人送去了醫院。
薛齊趕到時,醫生已經做好了全部處理,他有些不悅的指責:
「您都一把年紀了,就不能省點心,我和爸都那麼忙,誰有空照顧你。」
我問他:「你爸真那麼忙嗎?」
薛齊的眼神閃躲,反問我:「媽,你怎麼了?」
「沒什麼,給我請個護工吧。」
我被輪椅推回了家,薛瑾文看見後隻是皺了皺眉,「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
我掏出最終還是沒換成的結婚證,說:「這本舊了,準備去民政局換本新的。」
薛瑾文愣了一下,似乎想起今天是什麼日子。
然後他神色平常的說:「為了一個結婚證把腿摔了,咱們老夫老妻的,本子舊不舊的重要嗎?我說過你沒必要太在意這些形式上的東西。」
薛瑾文總說自己討厭形式上的東西。
所以他從不過情人節,不記得結婚紀念日,也不記得我的生日。
沒有送過一次禮物,沒有為我妥協過一次,甚至不曾對我說過幾句好聽的話。
我一直以為他生性如此。
卻原來隻是人不對。
我突然有些不甘心,跟他說:「抽空我們去拍個婚紗照吧?」
薛瑾文再次皺緊眉頭,試探性的看我一眼:「怎麼突然想拍婚紗照?」
我說:「年輕的時候沒拍,現在補上。」
薛瑾文松了口氣,快速拒絕:「咱倆現在都這個年紀了,還拍什麼,不嫌害臊。再說,你現在穿婚紗也不好看,沒必要。」
我看著鏡子裡蒼老疲憊的自己。
確實是不好看了。
比不上宋婉顯年輕。
3
當初嫁給薛瑾文,是親戚介紹的。
薛家窮,供出薛瑾文一個大學生,畢業後就進了醫院實習,幾乎整個人全扎在工作上。
家裡所有事自然而然落到我頭上。
薛瑾文有個重病癱瘓的母親,還有個年紀小的妹妹。
我那時也才二十出頭的年紀,辭了工作每天照顧老人和孩子,一雙手累的關節勞損,現在到冬天還會疼。
後來老人過世,妹妹也長大了,我又懷了孕。
那時薛瑾文已經在醫院站穩腳跟,正要往上升,我不敢給他添麻煩。
家裡的事幾乎沒讓他操過一點心。
所有人都說他是個好大夫。
醫術高,負責任,對病人盡心盡力,辦公室的錦旗掛了滿滿一牆。
甚至於我在他醫院生產那日,難產痛了一晚上。
生S垂危之際,他都在忙著治療他的病患,抽不出一點空來看我。
後來養大了兒子,又帶孫子,半輩子勞勞碌碌度過,人就這麼迅速老了。
突然覺得,這五十年的婚姻。
沒意思極了。
4
我獨自在客廳坐了整夜。
早上薛瑾文拖著行李箱從房間裡出來,我正艱難從輪椅上起身,努力夠放在角落的拐杖。
他站在離拐杖不到三兩步的距離,一動不動,
「最近有個報告會,我得出差一段時間,你自己在家照顧好自己,有事打護工電話。」
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我坐回冰冷的輪椅,感受腹中飢腸轆轆,而護工中午才到。
最後隻從茶幾底下翻出幾個冰冷的面包充飢。
曾經我以為,薛瑾文就算是顆石頭,也總有被我焐熱的一天。
活到這個歲數才明白,守著錯誤的人付出,就是在浪費生命。
一個月的時間,足夠我理清我們所有的共同財產。
這些年薛瑾文在醫學界的很受人尊敬,但憑他那點S工資,根本過不上如今體面的日子。
是我拿著家裡的存款做投資,才慢慢攢下現在的資產。
薛瑾文回來那天,我帶著部分行李去了另一套房。
下樓時看見新開的旗袍店,鬼使神差的走了進去。
店主是個熱情的小姑娘,將我帶到了一條藏青色的旗袍面前,熱情介紹款式和布料。
我的眼睛不由自主的被吸引,手撫上那價值不菲的料子,幻想年輕的我穿上它會是什麼樣。
晃神間已經進了更衣室。
忐忑的換上後,我有些緊張的吸著氣,害怕如今松垮的小腹會破壞這條旗袍的美麗。
鏡子裡卻出現了從未見過的我自己。
美麗,大氣,舒展,原來我也可以這麼好看。
小姑娘不停地誇贊,我已經聽不太清了,隻覺得像重新認識了自己一回。
我買下了這條旗袍,穿著它回了家。
5
薛瑾文已經回來了。
鞋襪隨意的丟在門口,外套被他順手丟在沙發上,從口袋裡滑落一張照片。
是他和宋婉洗好的婚紗照。
薛瑾文坐在書桌前看資料,金絲眼鏡一絲不苟,隻語氣指責的說:
「你去幹什麼了,這麼晚才回來,飯也不做?」
我在旁邊坐下,平靜的說:「我們離婚吧。」
薛瑾文翻資料的動作停下,他這才轉頭看向我,眼神先是驚了一下,然後皺眉:「你怎麼了?」
我從地上撿起那張掉落的婚紗照。
一向冷靜的薛瑾文從我手裡奪過,臉上出現了慌亂,
「秀雲,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什麼樣?」
現實如此赤裸裸的擺在眼前,我沒想到他的第一反應居然是辯解。
大抵是我的眼神太直接,薛瑾文有些被刺痛,語調拔高了好幾度:
「是,她是喜歡我,但我沒做過任何對不起你,對不起家庭的事。」
「劉秀雲,咱們都這個年紀了,你想事情不要這麼齷齪好不好?」
我氣笑了。
「咱們倆之間到底誰齷齪?」
我拿起最後一點行李,頭也不回的離開。
6
第二天一早,兒子帶著兒媳孫子全家都來了。
一進門,孫子就抱住我的腿喊奶奶,我心柔軟了幾分,牽著小孩到陽臺上玩。
薛齊進門看了眼收拾妥當的家,眼底有毫不掩飾的憤怒,
「媽,這房子不是一時半會就能收拾好的,你是不是早就想和我爸離婚了?」
我點點頭,「財產我也分好了,我和你爸一人一半。」
薛齊張口就想說什麼,被兒媳扯了一下。
她上來攬著我坐下,試探性的說:
「爸和宋姨那個事吧,是爸做的不對。」
「但爸真沒做對不起您的事,宋姨生病了,沒多少日子。她最後的心源,就是想拍個婚紗照。」
「爸這事是辦的唐突,但媽你也沒必要鬧離婚不是?」
薛齊也在旁邊附和:「我現在正在升職的關鍵期,你現在鬧離婚,傳出什麼風言風語,我以後工作怎麼辦?」
「你能不能別那麼自私,我是你親兒子,非要害我才高興?」
兒子兒媳一左一右坐在我旁邊,連珠炮似的。
一個紅臉,一個白臉。
我活了半輩子,哪能不知道他們的目的,轉頭看向兒媳:
「如果薛齊和別的女人拍婚紗照,你也能這麼安慰自己嗎?」
兒媳的臉一下白了。
我又看向薛齊:「做錯事的人是你爸,要是因為離婚影響你的工作,責任也在你爸身上。」
「我養了你二十多年,沒要求過一點回報,你現在長大了還要趴在我身上吸血?」
薛齊臉上出現了和薛瑾文如出一轍的,惱羞成怒的表情。
他站起來,不可抑制的發怒:
「什麼叫吸你的血,這麼多年除了這件小事,爸有哪點對不起你了。」
「咱們家能有現在的日子,全靠爸一個人辛辛苦苦在外面工作,你就不能體諒一下?」
我看著對我大發雷霆的兒子,面目幾乎讓我感到陌生。
想起他還小的時候,整日黏在我身邊,嘴裡說著媽媽好,愛媽媽。
薛瑾文回來想抱他,都要往我懷裡鑽,遇到事也第一時間站在我面前。
什麼時候開始變了呢?
我苦澀的說:「你八歲那年,發了場高燒,整個人都昏過去了。那天晚上下大雨,你爸又不在家,我給醫院打了七八個電話沒接。」
「後來我把你綁在身上,一個人冒雨騎了一個小時的單車,才把你送到醫院。醫生說,要是來的再晚些,你就沒了。」
「現在你和我說,這些年為這個家付出的,隻有薛瑾文?」
薛齊的臉上出現心虛的裂痕。
「那不一樣,爸當時在關鍵期,工作上的事沒辦法。再說了,過去的事還提它做什麼,你是我媽,照顧我是應該的。」
我胸口一陣陣發悶,湧上來一股鋪天蓋地的悲哀。
二十多年的養育,嘔心瀝血的教導,最後養出了個冷血無情的白眼狼。
我指著門口的方向,不願再看他一眼:「你走。」
薛齊睜大眼,氣的握緊拳頭,
「好,你現在連我也要趕,我看你真是越來越不可理喻。為了這點小事,把家裡鬧得天翻地覆,幹脆大家都別好過!」
說完,薛齊抱起被嚇傻的孫子,重重關上門。
我坐在沙發上,到底是捂著臉,悲戚的哭了出來。
7
我和薛瑾文正式進入分居狀態。
操勞半輩子,分開後才發現,其實生活中有大把時間。
不用給人做飯,不用收拾亂丟的衣服,不用照顧另一個人的生活起居,所有的時間都屬於自己。
我和樓下旗袍店的小姑娘結成了朋友,她給我做旗袍,我教她拉手風琴。
抽空還參加了老年樂團。
表演那天,小姑娘給我畫了妝,弄了頭發,整個樂團的姐妹都圍著我誇。
我樂開了花,一直到散場都覺得前所未有的開心,不停看著手機裡的大合照。
我把它發在了朋友圈,紀念我人生第一次發光。
不到半個小時,薛瑾文打電話過來。
我以為他又要說些斥責我的話,結婚電話接通後,隻是說他同意離婚了。
我以為他想通了,懷著坦然的心情回到那個家。
但開門的瞬間,還是讓我震驚。
隻是半個月而已,房間已經亂的不成樣子。
沙發上隨意堆著各種雜物,門口的鞋亂放,桌子上全是灰,廚房一堆沒洗的碗筷,洗衣機也壞了,陽臺上的花都S了大半。
整個房子和坐在沙發上的薛瑾文一樣,S氣沉沉。
我換了鞋進門,問他:「你想好了?」
薛瑾文卻是陰沉著臉。
他的眼神在打量我,我臉上的妝還沒卸,頭發挽著,穿著條藍色旗袍和米色披風,腳下是一雙小皮鞋。
大概和從前判若兩人。
「難怪你要跟我離婚,是在外面有男人了吧?」
薛瑾文開口的話讓我睜大了眼。
我萬萬沒想到他這麼無恥,頓時覺得可笑,這些年我嫁的就是這麼個東西。
薛瑾文起身,看我的眼神全是不理解,
「這些天我一直在想,怎麼我出個差回來,你就突然變了,想來想去除了你外面有男人,還有什麼理由。」
「你以前多好的一個女人,溫柔,賢淑,顧家。可你看看你現在,打扮的花枝招展在外面,家裡也不管,兒子也不顧,你還有個當妻子,當母親的樣嗎?」
我氣得嘴唇發抖。
「薛瑾文,你出差那一個月,到底是去工作了,還是在陪宋婉?」
我再也抑制不住,衝進房間,把她鎖在抽屜裡的東西全部拿出來,
「你的日記本,從來不讓我碰,沒猜錯的話裡面全是宋婉吧?」
「這張你和宋婉的舊照片,保存了五十多年都舍不得扔,你的心思清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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