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看著外面霧蒙蒙的天，想起流放嶺南的阿爹和阿娘。

 

不知道他們這些日子過得可好。

 

可惜我不是男兒，無法建功立業掙得軍功，抵消家人流放的罪名。

 

這世道，終究對女子是苛責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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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珠，去門口貼張告示，山莊上要招會拳腳功夫的家丁，不拘什麼價錢。」

 

「小姐，咱們莊子上已經有不少奴僕了。」

 

「下月收藥材需要勞力，亂世護身也要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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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這個世道，沈乾仗著自己手裡有兵，便可以拔劍威脅。

 

而我如今隻是一個普通婦人，又如何與之相抗？

 

時疫在上京城中彌散開來，莊子外頭也經常有乞討的婦孺。

 

我在莊子外頭支了一個攤子，略施些薄粥和草藥。

 

就這樣陸陸續續救了幾個孩童和婦人後，一個婦人跪倒在我莊子門前。

 

「求小姐大發善心，收留我們吧。」

 

和離的時候，我身邊也沒帶多少銀錢，加上莊子收成未好，若開了這個口，日後的人源源不斷湧進來，恐怕難以為繼。

 

「對不住各位了，我這兒實在留不住人。城外有慈幼局，老弱婦孺可去那邊暫住，我給大家一些幹糧和水，足夠撐到那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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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我剛打發了人，那頭柳霜就找上門來了。

 

她質問我為什麼不收留災民。

 

「他們都是無家可歸的人，你為什麼要把他們趕走？

 

「你這莊子上種了那麼多草藥，還養了這麼多下人，怎麼就不知道做些好事呢？」

 

上次從我這兒拿回去了藥材後，柳霜很快就康復了。

 

沈乾怕她受累，不讓她去城外賑災了。

 

隻是潦草打發了幾個下人過去充充樣子。

 

柳霜知道後發了好大的脾氣，於是轉頭遊說我和她一起賑災。

 

「你把莊子上的藥材都拿出來，再開放莊子給災民們。」

 

她說得理直氣壯，我一時間竟然無言以對。

 

且不說藥材還未收成，就算收成，她慷他人之慨，我又得到了什麼？

 

「柳小姐，恕我不能從命。」

 

柳霜又是滿口仁義道德，說著我聽不懂的話。

 

「命是不分貴賤的，那些災民也是人，難道你就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去S嗎？」

 

「我說過了，賑災布藥是朝廷的事。」

 

不歡而散後，當天晚上莊子裡就闖入一大批賊人，將草藥糟蹋了個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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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下人們看著滿山坡的狼藉，面面相覷。

 

珠珠朝我跑過來：「小姐，還好你有先見之明，連夜收了草藥。」

 

並非我有先見之明，而是我太過了解柳霜了。

 

上一世，她進了沈家後處處針對我，搶我的東西。

 

隻要我稍有不順從，她便想方設法毀掉。

 

所以這一次，我拒絕了她開莊賑災的提議，她起心動念，必定是要毀了我這片地的。

 

珠珠得意地拍了拍手。

 

「咱們現在草藥在手，又囤了這麼多糧食，接下來的日子可不怕了。」

 

我看著山坡上被人連根挖起的原株，好在提前收用了藥材，不至於損失。

 

珠珠招呼下人們將莊子門鎖好。

 

「你們幾個去把那邊被踩壞的圍牆修繕一下，今天晚上輪流守夜，發現賊人就趕緊稟報。

 

「小姐，咱們現在就緊閉莊子大門，謝絕訪客，行嗎？」

 

我喝了一盞茶，淡淡開口。

 

「不，我要開堂賑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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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珠愣在原地，呆呆問道：「小姐，這是為什麼呀？你先前分明拒絕了。」

 

看著白瓷茶盞裡的茶葉沉浮。

 

如同我今日處境，在這滾水之中上下沉浮不得。

 

柳霜不過是想博得一個上京城中的好名聲，所以想借我手中的草藥，慷他人之慨。

 

我之前斷然拒絕，她此刻必定已經在城中散播我貪生怕S的名聲了。

 

趙家曾任戶部郎中，隻因卷入貪墨案而無辜被牽連。

 

如今，我開堂賑災，也是要讓當今聖上明白，趙家兩袖清風，從未徇私。

 

「珠珠，你將倉庫的賬簿拿來，年前囤下的糧食分出來一部分留用，剩下的全部拿來開粥棚。」

 

與其被動忍受汙名。

 

倒不如主動出擊，不落人話柄。

 

之前招的幾個精壯家丁此刻派上了用場。

 

在莊子外頭支起了一個粥鋪，派了人手在外面維持秩序。

 

老弱婦孺優先領粥，孩童每七日還可領一枚雞蛋。

 

手腳健全的青壯漢子領一日粥需得在莊子上幹一日活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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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莊上的田地缺人耕種，給口Ţŭ̀ⁱ飯吃，自然有人來。

 

珠珠還將婦人聚在一起，每日分些帕子下去讓她們繡。

 

出了繡品後就拿去城裡的成衣鋪子換錢，除去工料，錢規整一部分入粥棚，一部分還給婦人。

 

如此一來，整個粥棚不僅維持了基本的開支，還尚有盈餘。

 

珠珠每日算盤珠子撥得飛快。

 

從前不機靈的丫頭，此刻竟然會算賬了。

 

「小姐，咱們還盈餘了呢。」

 

我笑道：「是啊，多虧了你能寫會算。」

 

珠珠憨憨一笑：「我哪有小姐聰明呀，短短幾月，咱們這個莊子竟然養活了這麼多人。」

 

闲暇時分，我還將孩童們聚在一起，讀書識字。

 

之前被損毀的草藥地，也重新翻種了。

 

珠珠好奇：「小姐，你是如何想到這個法子的？這樣咱們既不吃虧，也做了好事兒。」

 

我思緒沉沉，想起了上一世，這是柳霜的法子。

 

她有許多新思想，確實是我力有不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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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世，我在破廟中因感染疫症而S。

 

臨S前，她來破廟裡見我最後一面，居高臨下地告訴我。

 

「你們這些古人就是愚昧，若是我廣開粥鋪，積善的同時，也必須利用好勞動力。以此循環，才能源源不斷帶來新的能量。」

 

這句話點醒了我，以水載舟，水源不斷，舟才能行進穩固。

 

若是隻開粥鋪，必然會有坐吃山空的一天。

 

兩月之後，我的莊子名氣大振。

 

名聲傳回上京城，驚動了當時負責賑災的御史大人。

 

珠珠從街上回來，買了一串小小的絨花。

 

「小姐，我聽街上都在傳你的好名聲，指不定朝中的褒獎就要下來了。

 

「到時候咱們也能為老爺求個恩典，或許趙家人就能從嶺南回來了。」

 

我看著那串紅彤彤的絨花，心中也開始期待。

 

若真的能夠借此立下恩典。

 

也算是不負此番周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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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萬萬沒想到的是，我不僅沒有等來朝中恩典。

 

反而等來了柳霜追封诰命的消息。 ṱű₅

 

皇上褒獎她賑災有功，大大緩解了朝廷的壓力，還誇獎她是個奇女子。

 

若是入朝為官，必然也是國之棟梁。

 

消息傳到莊子上的時候，珠珠傻眼了。

 

「怎麼會是柳霜呢？賑災有功的分明是咱們啊。」

 

我心中了然，如今我隻是一介平民，而柳霜才是將軍夫人。

 

朝中官官相護，又怎會將此等好功績留給我，自然是巴結有用的人去了。

 

隻是我想不通的是，分明之前沈乾為她求取過诰命，她一口回絕，說自己不貪圖虛名。

 

終究啊，人都是會變的。

 

手握權力，心中就會有貪念。

 

珠珠氣不過，想跑去沈家理論，被我攔下了。

 

「小姐，這分明是咱們的功勞，平白無故讓人給搶了，咱們不去爭一爭嗎？」

 

說著抄起菜刀就要往外走。

 

我冷聲道：「如今去爭有什麼用？我自會想辦法。」

 

21

 

當初開堂賑災的時候我就想過了今天這種情形。

 

人居高位，我自低下，硬鬥是鬥不過的。

 

珠珠氣道：「咱們也不幹了，辛辛苦苦幹著，反倒被人冒領功勞。」

 

我看著莊子外頭烏泱泱的人，幾個孩童探出頭朝裡面看過來。

 

「姑姑，今日還放飯嗎？」

 

身後一個婦人拉住兒子的手小聲呵斥。

 

「不許多嘴。」

 

說完又不好意思地看著我：「趙小姐，孩子嘴饞，您莫要介懷。」

 

我起身溫聲道：「今日莊子裡煮了綠豆百合湯給大家消暑，都去排隊吧。」

 

珠珠氣呼呼拿著飯勺出去開始給大家打飯。

 

嘴上雖然埋怨，但是心底裡到底還是舍不得孩子們挨餓。

 

22 țű̂₂

 

我回屋子換了身衣服，吩咐下人套了馬車去沈府。

 

柳霜看見我有些心虛，態度卻一如既往地強硬。

 

「做好事不問功名，雖然這嘉獎落到我頭上了，但對於你來說诰命也是無用的東西。」

 

我忽然察覺到這一世的柳霜好像不一樣了。

 

上一世她雖然一口一個新思想，但到底能做到知行合一，但這一世，她平白霸佔功勞，竟然還理直氣壯的。

 

人嘗過貪念，果然是難知足了。

 

柳霜借著將軍夫人的名義，將這上京城中的貴眷們都聚集起來。

 

以賑災的名義讓大家捐銀兩。

 

柳霜的想法很簡單，她要博得好名聲，就必須要讓我的莊子相安無事開下去。

 

「你放心，銀錢的事情不用擔心。我在上京城中籌夠了錢，送到你的莊子上，你繼續以民養民，替我做事，我必然不會短缺你的好處。」

 

我看著一群貴眷們站在堂前，面色各異。

 

這些高門望族的女子，礙於面子和家族夫君顏面，不得不做了這個冤大頭。

 

不消片刻，便捐了百金。

 

沈乾看著柳霜，滿眼都是贊賞。

 

「趙卿卿，我早說過了，你和霜兒根本沒法比。她是這天上的明月，皎潔明亮，而你不過是深閨蒙塵的鏽簪。

 

「可見我當初休了你是應該的，要不然如今我這沈府如何聖眷正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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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接話，隻是淡淡一笑。

 

沈乾啊沈乾，你到底隻是個武夫，不懂得揣測聖上心思。

 

沈家夫婦二人，一人擁兵自重，一人在上京城中名聲大振。

 

皇帝如何能夠安心。

 

聖眷正濃，也不過是S到臨頭罷了。

 

而我，就在這S到臨頭之上，再添一把柴火吧。

 

籌得千金之後，柳霜還是不滿意。

 

「我計劃在上京城外開設一個可容納千人的慈幼局，這銀錢根本不夠。請大家再發發善心，多捐些錢出來。

 

「諸位都是上京城中鼎鼎有名的官宦人家，難道連區區一點錢都舍不得捐出來嗎？

 

「咱們做臣子的，食君俸祿，自然也要為君分擔。」

 

底下有人竊竊私語，埋怨道：「這不就是強買強賣嗎，為何偏偏要我們捐錢捐物？」

 

「就是，好事全讓她一人做了，咱們又落得個什麼？」

 

眾人又被逼得沒辦法了，無奈之下又捐了些許銀錢首飾出來。

 

柳霜很是得意，她很喜歡在這種差遣人的地方找到快感。

 

差遣我為她做事，差遣這群官眷出錢出力。

 

這仿佛讓她找到了一種站在權力巔峰的快感。

 

24

 

回到莊子上，珠珠趕忙上前問我。

 

「小姐，怎麼樣？沈家是不是認了咱們的功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