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還年輕，說不定隻是斷兩根骨頭，你年紀這麼大了，能不能活著，就不一定了！」

 

媽媽被我唬住了，消防員輕而易舉便將她從護欄外拉了回去。

她一屁股跌坐在地，痛哭流涕：

 

「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啊？」

 

「省吃儉用供你上學，沒想到竟養出你這麼狼心狗肺的東西。」

 

「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還不如S了算了！」

 

消防員給我使了個眼色，想讓我好好安撫媽媽的情緒。

 

我沒有理會媽媽的胡攪蠻纏，隻伸手給了媽媽一個噤聲的動作：

 

「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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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不好的話說多了，終有一天是會成真的。」

 

說罷我直接轉身就走，我篤定媽媽不敢跳下去。

 

倘若她真的不怕S，上一世也不會將我推出護欄之外，用我的性命威脅別人了。

 

媽媽見跳樓的把戲對我沒用，第二天又跑到學校門口大鬧。

 

我見媽媽沒有回鄉的意思，直接向學校領導申請成為交換生。

 

申請交換生雖會讓我承受很重的經濟壓力，但為了逃離媽媽的掌控，順利完成學業，這是我目前唯一的選擇。

 

11

 

我作為交換生出國三年，這期間媽媽來學校鬧過很多次，都被保安擋了回去。

 

同宿舍的人每次都會和她講媽媽在學校鬧出來的笑話，但我已經見怪不怪。

 

後來見我確實不在國內，鬧下去也得不到什麼好處，媽媽隻能灰溜溜回鄉。

 

她將賣房子的錢全都給了表哥，支持表哥的事業，怎料這次表哥又創業失敗了。

 

不僅如此，他還在外面欠下巨額債務。

 

表哥沒有臉回家，隻能去找媽媽。

 

媽媽無家可歸後在縣城租了一套一室一廳的小房子，因為沒有經濟來源，她隻能外出打零工以此支付房租。

 

表哥搬進去之後，媽媽除了賺錢還房租，還得賺錢供表哥喝酒。

 

街坊鄰居知道後，紛紛勸媽媽別太傻：

 

「哪有姑姑賺錢給侄子花的道理？」

 

「你一把年紀了，可要多存點錢，好好為自己打算。」

 

豈料媽媽根本不領情：

 

「你們懂什麼？」

 

「我侄子在家待著，不過是在等賺錢的機會，這個叫韜光養晦，你們不懂。」

 

「以後等他發達了，肯定會孝敬我的。」

 

表哥在媽媽的租房裡喝了半年的啤酒，依舊沒能等來賺錢的機會。

 

半年後，他因為長期酗酒患上了尿毒症。

 

醫生告訴他們，若是找不到合適的腎源，怕是活不到過年。

 

媽媽為了救表哥，暗自做了配型。

 

等到我從國外交換學習回來，媽媽已經將自己一顆腎獻給了她一直引以為傲的侄子。

 

得知我回國，剛做完摘腎手術的媽媽給我打來電話：

 

「沈詩雲，我知道你回國了。」

 

「我現在正在住院，你什麼也別管，先過來照顧我。」

 

「這是你應該做的。」

 

聽到她的話，我忍不住笑出了聲：

 

「有好處的時候，永遠排不到我。」

 

「有麻煩了，永遠是我先上。」

 

「媽，你是怎麼開得了這個口的？」

 

12

 

後來我才知道，做完手術當天，媽媽因為術後感染住進了 ICU。

 

舅舅家本就嫌住 ICU 的費用太高，媽媽轉入普通病房後，不願花錢給媽媽請護工。

 

媽媽沒辦法，隻能將電話打到我這裡。

 

可我回國時恰好崴了腳，自己都自顧不暇了，根本沒辦法去照顧她。

 

聽出我話裡的意思，媽媽明顯怒了：

 

「我怎麼就不能開這個口呢？」

 

「你是我生的，我現在住院需要人照顧，你來醫院陪護不是理所應當嗎？」

 

「崴了腳能有什麼大事，怎麼就照顧不得我了？」

 

我沉默了一瞬，才幽幽開口：

 

「捐腎是你心甘情願的，作為捐贈者，你有權利讓受捐者給你出營養費，幫你請護工。」

 

「舅舅不願給你花錢，你應該找他們，而不是來為難我。」

 

話音剛落，電話那頭便罵罵咧咧起來：

 

「沈詩雲，你這個沒良心的。」

 

「當初要不是因為生了你，我早就遠走高飛了。」

 

「我千辛萬苦把你養大，吃了多少苦，你全都看不見，現在居然連來醫院照顧我都不行。」

 

「真是造孽啊，我怎麼會生出你這麼個玩意兒！」

 

聽著她如同炒剩飯一般的無理責備，我深深呼出一口濁氣，打斷了她的話：

 

「你以為我就很願意被你生下來嗎？」

 

「你嘴裡那些所謂的痛苦，貧窮，坎坷，其實都是你無數次自我選擇的結果。」

 

「每次遇到困難，你就抱怨我，將你過得不好歸咎於是你生了我。」

 

「難道沒有生下我，你就能走上人生巔峰嗎？」

 

我將電話掛斷，沒有理會媽媽的胡攪蠻纏。

 

後來，聽聞媽媽和舅舅因為營養費的問題發生矛盾。

 

舅舅一家和媽媽大吵一架之後，將媽媽獨自丟在醫院，直接離開了。

 

12

 

回國後，我經學校領導的引薦，參加了省城一場服裝設計比賽。

 

因為設計集聚亮點，直接被首都一家很有名氣的設計公司破格錄取了。

 

在設計公司實習期間，我開了一家手工旗袍網店，開始對外接單。

 

因為工作認真，注重細節，網店很火爆，訂單直接排到半年後。

 

媽媽不知道從哪裡得來的消息，當晚便給我打來電話，要求我赡養她：

 

「沈詩雲，我養你這麼大，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可別想撇下我。」

 

「你今天賺的錢，一分一毫都有我的一份。」

 

「從今往後，你每個月都要給我打生活費。」

 

我按照村子裡最低生活標準，每個月給媽媽轉過去幾百塊。

 

媽媽嫌我給得太少，二話不說直接將這件事鬧到了網上。

 

她在記者面前痛斥我狼心狗肺，還將她住院期間我不願去醫院照顧她的聊天記錄發到了網上。

 

一時間，網上全是批判我的聲音。

 

不僅如此，有好事的網友將我新開的網店扒了出來，曾經預定衣服的客戶，紛紛要求退單。

 

公司領導也擔心這件事會影響到公司名譽，直接要我停職查辦。

 

媽媽看著我手忙腳亂的模樣，得意洋洋：

 

「你是我生的，你這輩子都擺脫不了我。」

 

「沈詩雲，你認命吧。」

 

我坐在電腦前，看著全網鋪天蓋地的謾罵，渾身顫抖。

 

剛剛瞥見光亮的世界，好似在一夜之間變得灰暗。

 

崩潰的情緒好似一雙無形的手，扯住我的身子，想要將我拖向深淵。

 

世上的人千千萬，命運卻各有不同。

 

有人在高樓，有人在深溝，有人一出生就光芒萬丈，有人不管如何努力還是一身鏽。

 

曾經我也認為，罷了罷了，就這樣妥協吧。

 

這個世界總歸需要有一些人來墊底，為什麼就不能是我呢。

 

重活一世，我突然明白。

 

在成年人的世界裡，天黑時可以矯情，天亮了就該拼命。

 

身處黑暗時，若沒有人能將我拽出深淵，那我便做這個人。

 

我站起身，將前來耀虎揚威的媽媽趕出了家門。

 

隨後我寫了一則長長的說明，說明從小到大媽媽是怎樣控制我的人生，又是怎樣影響我的生活，

 

我有寫日記的習慣。

 

我將那些日記一一拍下，自揭傷疤，並表示不管網友怎麼道德綁架我，我依舊會堅持自己的選擇。

 

從今以後，我將和媽媽斷絕關系。

 

消息一經發出，很快便衝上了熱搜。

 

沒過多久，之前媽媽在飛機上強行將兩歲小孩帶進廁所管教的視頻被人爆了出來。

 

除此之外，還有我替小孩媽媽說話，媽媽當眾踹了我一腳的視頻。

 

緊接著越來越多的人爆出與我相關的視頻：

 

「上次這個女人在我們學校前面鬧事，逼得博主都不想活了，想要和媽媽一起跳樓。」

 

「她到底怎麼好意思這麼厚顏無恥道德綁架博主的？」

 

?

 

「這樣的母親，不認也罷。」

 

「我永遠支持博主。」

 

有了第一個為我出頭的人，網絡上漸漸出現越來越多的聲音。

 

初中的同學，高中的校友, 大學的朋友紛紛站出來，將媽媽當年如何控制我，逼迫我的事說了出來。

 

很多人出面為我作證。

 

「我和博主是一個村的，我作證，這個老女人不顧博主S活, 賣房資助侄兒, 還給侄兒捐腎。」

 

「她術後感染，娘家人卻不願出醫藥費。」

 

「這個女人不曝光侄子和弟弟, 反而在記者面前胡說八道, 往博主身上潑髒水, 太可惡了。」

 

「看她那副嘴臉,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她的女兒把她的腎偷偷割來賣了呢！」

 

一夜之間，原本對媽媽有利的局面瞬間反轉。

 

媽媽從人人可憐的對象變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13

 

媽媽被網暴後，在大城市裡待不下去, 隻能回鄉下過日子。

 

從那之後我便和媽媽斷了聯系, 每月隻打回去幾百塊赡養費。

 

一個普通工作日, 我正伏案做設計稿, 卻突然接到媽媽的S亡通知。

 

一番詢問之下, 我才知道，媽媽回鄉後過得並不好。

 

鄉裡人喜歡說三道四, 媽媽和舅舅家大吵一架的事傳了回去, 她成了沒有娘家的女人。

 

為了在村裡立足, 她隻能靠自己做點體力活養活自己。

 

以為內辛苦勞作，半年後, 媽媽被查出急性腎衰竭。

 

她給表哥打電話, 要求表哥赡養她。

 

怎知表哥直接將她的電話號碼拉黑了。

 

「孩子教育不好就不要帶出門，這飛機是大家的，又不是你們母女倆的！」

 

「世因」「當初我為你花錢的時候，你說過長大了要給我養老的，怎麼能說話不算話？」

 

「現在我病了，你居然將我拉黑了，你還是人嗎？」

 

周家俊看著媽媽胡攪蠻纏的模樣，很不耐煩：

 

「要養老你得找你女兒啊。」

 

「當初那些錢可都是你自願給我的，我可沒求過你。」

 

因為這件事，媽媽和周家俊大吵一架。

 

爭吵中，媽媽用鋤頭斬斷了表哥一條腿。

 

媽媽和舅舅一家因為賠償問題打了三個月的官司。

 

等媽媽處理完官司，她已經錯過了最佳治療期。

 

腎病惡化, 一時間又找不到合適的腎源, 媽媽很快就走了。

 

媽媽去世後, 我回鄉處理了後事。

 

從那以後，我便再也沒有回去過了。

 

我在大城市落了腳。

 

後來我順利升職，自己的網店也做得有聲有色。

 

不到三年時間, 我便存夠了買房的資金, 在城區買了屬於自己的大平層。

 

躺在自己的房子裡, 滿滿的安全感。

 

我想，縱使我曾日曬雨淋, 如今, 我也有了安全的港灣。

 

有時候獨自一人發呆, 也會想起以前媽媽對我百般苛責的模樣。

 

如今看來，不過如過眼雲煙。

 

有足夠的實力之後，不管旁人如何貶低, 我都能泰然自若地面對。

 

因為我知道，我獨我。

 

世間第一等，此間最上乘。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