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早將我看作未來臣子。

可是我不能跟著太子。

 

因為，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其中一個，就是給被廢掉妃位的前貴妃送衣食。

 

我裝作一個小太監，風雨無阻。

 

每月初一和十五，都會給貴妃送去米面，冬日就多送些炭火。

 

她還以為我是她曾經搭救過的奴才，慢慢將我放在心裡。

 

今日她還對我說了好些心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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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本宮早就知道是誰對我娘倆動的手。」

 

「皇後離世多年，宮中四妃早都認命了，隻有宮外皇上那個外室還在蹦跶，她埋怨我弄S了她兒子，但是她也讓我兒成了白身。」

 

說到這裡，她不禁淚如雨下。

 

「我兒，我拼了命生下的孩子，今生都沒有機會再相見了。」

 

我聽著她痛哭，默默將手中的帕子遞給她。

 

貴妃擦了眼淚，慢慢站起身。

 

「當初，本宮是因為什麼搭救的你？」

 

兩年過去，她才開始詢問我的過往。

 

她被廢，也是情有可原。

 

身居高位太久，他們都忘了，這些看起來默默無聞，一輩子都不可能翻身的奴才，也能是咬S大象的螞蟻。

 

貴妃如此，夫人也是如此。

 

「因著當年一盆炭火。」

 

我隨口編了個理由，她無意識地重復兩遍，而後亮著眼睛看我：

 

「陳佑，你知道我兒現在在哪裡嗎？」

 

我沉默著點點頭。

 

我弓著的腰，讓她還以為自己是貴妃，她蹺起二郎腿，將面前一袋碎銀子丟到我面前。

 

「你去，將這東西送給我兒，可不能叫他苦了。」

 

那袋銀子夠買她在這冷宮中三十年的粗炭。

 

可她寧願每個月指望著我送來的那點東西。

 

這些銀子裡，但凡有一點給我，也算是她還惦記著下面的人。

 

可她半點意思都沒有，大剌剌將東西甩過來，以為自己還是主子。

 

看啊，他們都當我是奴才。

 

一個好奴才，侍奉了那麼多主子，得了那麼多主子的信任。

 

我嫣然一笑：

 

「奴才，定將此物送到。」

 

12

 

同時被我送到的還有一句話。

 

【太子即將回朝。】

 

我藏匿的紙條送出的時候經過幾道盤查，最終還是如期到達三皇子手中。

 

之後便是等待。

 

之前那些年，我做的事夠多了。

 

剩下的，隻需要看事情自己發展便可。

 

比三皇子亂起來，來得更早的是太子的信。

 

他差暗衛送來指令，告知我他回朝後需要我做的事情。

 

多年未見，太子的語氣還是那般高高在上。

 

「孤既回朝，明日你便送書於太傅府、禮部尚書、侍郎李府、將軍柳府，請各位大人家的公子在三日後在東宮一敘。」

 

「三哥被廢，你的功勞很大，待孤回去，自會給你封賞。」

 

看完信，暗衛將信紙燒毀。

 

他看著我，半晌後吐出一句話：

 

「太子讓你先做好事，快點去吧。」

 

我笑眯眯答應。

 

拿著他的令牌欣然離宮。

 

我是太子手下最方便的奴才。

 

沒有高貴的出身，但是有可以隨意出宮的靈活身份，且可隨時幫他監視宮裡眾人的一舉一動，實在是最好用的棋子。

 

而剛好，夫人也是這麼想的。

 

我這次什麼都沒做，隻是按照太子的指示，給上面說過的那些大人送去請柬。

 

請柬是東宮裁制，講究得很，一般人也收不到。

 

送完請柬後，我也乖乖回宮，壓根沒管夫人給我寫來的信裡說了什麼。

 

隻是安靜等著。

 

又是等待，這是我人生中最純粹的事情。

 

好在，我期待的事情沒有讓我等太久。

 

13

 

太子回京的時候遇刺了。

 

刺客有兩撥，他擋過了第一撥人，卻沒躲過第二撥。

 

等到金吾衛過去將他救下的時候，太子已然進氣多出氣少了。

 

他似乎也沒想到自己居然能這樣中了埋伏。

 

宮中來人將我提審。

 

可是這些天我什麼都沒做。

 

審訊的大人看到我還年幼，也沒說什麼，隻讓我在牢中等著。

 

暗無天日的牢房裡，我枯坐了兩天，第三天的下午就聽到宮中喪鍾嗡鳴三聲。

 

隨即就是嘎吱一聲，旁邊的大門打開。

 

貴妃被抓了進來。

 

她進來時，神志不清。

 

嘴裡不停念叨著：「不可能，我兒沒S。」

 

聽到這裡我就知道，三皇子也歿了。

 

太子沒了，三皇子沒了。

 

天子早年傷了身子，子嗣單薄，前些年動亂S了幾個，如今隻剩下兩個公主。

 

其中最大的公主如今才六歲。

 

天家亂成一團，我在這牢裡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謀S太子的罪名被掛在了三皇子頭上。

 

夫人卻一點事情都沒有。

 

我知道，皇上還惦記著她。

 

畢竟他們的孩子前些年剛S了。

 

而太子，還是踩著他的屍骨上去的。

 

14

 

我出獄時，整個京城都籠罩在一片悲慟之中。

 

秋天的風順著我的粗布麻衣鼓進脖子裡去，我剛走出天牢大門，就被忠毅侯的馬車攔住。

 

車夫高高在上地望著我：「佑澤公子，夫人有請。」

 

15

 

夫人靜靜地坐在堂前。

 

侯爺還是不在府上。

 

她像是一尊佛像，被釘S在神龛上。

 

「我看明白了，這一切，都是你的計劃。」

 

我被壓著跪下，夫人卻擺擺手，讓這些人下去。

 

被釘S的佛像勉力掙脫禁錮走到我面前，抬起手，狠狠給了我一巴掌。

 

「我抓來太子的人，他們說早就在獵場見過你和竹兒，是你S了他！」

 

「你弄S我和陛下的孩子，你還讓我下手S了太子、S了三皇子，你讓本宮成了皇上心裡的瘋子。」

 

「佑澤，我教了你有三天嗎？你這挑撥的功夫，青出於藍啊。」

 

「現在你的目的達到了，我永遠也坐不上那個位置了。」

 

「你我都是棄子了。」

 

我後退半步，一巴掌抡圓了，反摑在她臉上。

 

盯著她腫起的臉頰，我慢慢笑開。

 

「夫人，不是的，你我還活著，就永遠不會是棄子。」

 

「為了今日，你不知道我犧牲了什麼。

 

「我娘親，在你和太子的爭奪裡咽了最後一口氣……他以為我不知道……那天我就知道，太子必須S。」

 

「但是你不用。」

 

我們對視的瞬間，我從夫人眼底看到震驚。

 

她似乎震驚於，我怎麼會知道這些事。

 

可是我就是知道。

 

因為他們從來瞧不上、不放在眼裡的奴才，彼此之間卻可守望相助。

 

我是棋子，我的身邊處處都是棋子。

 

他們身邊亦然。

 

凝視著我的眼睛，夫人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隻是臉頰上腫起的紅暈似乎蔓延到眼角。

 

「你想如何？」

 

我沒有折辱夫人，隻是扶著她的身子：

 

「皇上是愛你的，但因為你是貴妃親妹，且早就嫁人，才不能將你納入後宮。」

 

「你們早年生下的孩子被抱錯了，因為你和一個奴才一起生產……所以他們搞錯了，佑澤才是你的孩子。」

 

我盯著她的雙眼，在她不可置信的神情裡一字一頓道：

 

「天下，唯權勢爾。」

 

夫人像是散盡了全部的力氣，跌跌撞撞向後退了兩步。

 

「唯權勢爾……」

 

16

 

我被重新接到皇宮。

 

這些年夫人的手伸得實在太長。

 

她早就將各個官員的事情摸透。

 

她的才幹的確不俗，可惜都做了他人嫁衣。

 

她一聲令下，無數官員擁趸著讓我成為新的皇子。

 

我披上蟒袍，從奴才一躍成了皇子。

 

年老的皇上在夫人柔情似水的攻勢下，再度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他不信夫人的話。

 

但不是還有我嗎。

 

這些年我在宮中的鑽營也終於開始回報給我。

 

宮女太監，搶著給他下毒。

 

太醫戲子，變著法地讓他更昏庸更糊塗。

 

於是順理成章地, 我成了皇上遺落在外的孩子。

 

我成了唯一的「皇子」。

 

這些年來, 我的努力也終於被看到。

 

成為新太子，是我應得的。

 

17

 

登基前的那個晚上, 我和夫人再次見面。

 

她成了太後，侯爺還是侯爺。

 

我們面對面，心平氣和，好像她不是害我爹娘S於非命的兇手。

 

好像我不是害她兒子早早身亡的元兇。

 

當年，我父無意中得知了天子與夫人的苟且，這才落得全家慘S的下場。

 

若非我母親貌美，讓夫人一時興起想多個棋子兒，我也活不下來。

 

「太後，你和朕可是一條船上的人。」

 

她不明就裡：「不早就是了嗎？」

 

我笑笑。

 

「朕的身份，可是在你手裡啊。」

 

聞言, 她微微一愣。

 

「英雄無問出處，皇上不論男女。」

 

我笑著點頭, 反手抽出寶劍，在暗衛的幫助下, 抹了她的脖子。

 

夫人捂著脖子，眼裡的光一點點熄滅。

 

我淡淡道：「可是夫人不S, 朕寢食難安啊。」

 

她的後手, 我已清除幹淨。

 

如今, 隻需清了她便好。

 

待夫人血液徹底流幹，暗衛貼心上前，將她的屍首帶走。

 

如今, 我的秘密結束了。

 

我的秘密就是, 我要這全天下看不起我, 當我是奴才草芥的人，都S在我面前。

 

可是我的人生是割裂的。

 

「這「」「天下，唯權勢爾。」

 

應當是這樣，也該是這樣。

 

18

 

登基之後, 我下旨為父親正名, 依照母親的樣子建了佛像。

 

我廢除了奴籍，改妾婢為籤書僱佣，於官府登記造冊。

 

天下權貴再也不能隨意打S下人婢女。

 

S人, 就要償命！

 

我鼓勵開設女學，冊封女官，為天下女子謀一條出路。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我願做那點燃星火之人。

 

我後宮充盈，有男有女。

 

我在其中選了個順眼的，妥善安排，誕下後嗣。

 

這皇位, 我便坐得穩如泰山。

 

如今我走在皇宮之中，無人再輕視我。

 

走進佛堂，我看著那面容熟悉的佛像，喃喃：

 

「娘, 你放心，我飛得夠高了。」

 

這句話，我終於可以回答你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