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澤

第2章

待那內侍領著我們去見太子的時候,他才在路上和我小聲嘀咕起來。


「真是的,這麼小的院子,也不知夠誰住的,難不成都當我們是奴才了?」


 


我在他身邊,聽得心驚膽戰,還沒開口,身邊就有人截住話頭。


 


「你真當自己是哪根蔥了?」


 


「不過是個落魄侯爺的世子,這爵位還是承襲,進了宮不就是個奴才?」


 


世子氣衝衝要和來人理論,打眼一瞧,卻發現此人竟是貴妃的長子,三皇子。


 


那一腔怒火也變成了訥訥張口。


 


「庭竹失言,還望三皇子海涵。」


 


三皇子笑眯眯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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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以為此事就算是完了。


 


沒想到皇子掠過我們兩個身前時,忽然轉頭道:「你們兩個來得巧,馬上就是秋獵了,太子會帶你們兩個去的吧。」


 


太子會的。


 


我和世子剛面見太子,太子便說:「過幾日就是秋獵,你們二人可會騎射?」


 


6


 


我和世子入宮的這幾天也沒入滋善堂,光忙著練習騎馬射箭了。


 


騎射不難,可世子卻犯了難。


 


隻因他之前的騎射課從來都沒有認真學過,射藝更是一竅不通。


 


他想在太子和三皇子面前表現一番,便拉著我教他騎射。


 


緊急補習了幾天後,世子徹底放棄,拉著我的手說:


 


「佑澤,之前的事情是我對不住你,但是秋獵可是大事,咱倆一同從侯府出來,必定要守望相助,你可要幫我。」


 


我點頭稱是後他才放心下來。


 


隻是我沒想到,他讓我幫他,卻不僅僅是讓他不出醜。


 


秋獵當天,我們跟著太子的辎重一起上獵場。


 


這廂太子剛下令讓我們自由活動,那邊世子就已經拉著我走出了帳篷。


 


「佑澤,我前些日子也不是全然沒有收獲,我看了多本遊記,知道如何找獵物了,如今你我聯合起來,定能奪得魁首。」


 


是了,陛下下了命令,說此次秋獵亦為比試。


 


頭名者,可得陛下賞賜的寶物一件。


 


御賜寶物,還是自己贏的,不知道多少人為這一句話暗自沸騰。


 


而世子今年十一,我也剛滿十歲,有何能耐能去奪得魁首。


 


所以他就要劍走偏鋒,專門找獵物去。


 


我剛想拒絕,世子卻掏出了我熟悉的帕子。


 


那是娘親給我繡的花樣,他將那帕子塞到我懷裡,似笑非笑。


 


「佑澤,母親能做到的事情我也能做到,你就聽我一次吧。」


 


捏著帕子,我垂下眼眸,默默點了點頭。


 


7


 


世子帶著我和兩個侍衛避開人群,專門找那些偏僻的地方。


 


跟著他,我們一路走到一個水潭旁邊。


 


那水潭深不見底,我的心高高懸起。


 


世子卻高興極了。


 


「佑澤,你瞧,林中少有水潭,此處卻無一動物飲水,定有猛獸看守。」


 


我的心提到嗓子眼裡。


 


他卻提起小劍,一圈又一圈圍著水潭轉悠起來。


 


忽地,我覺得耳邊一靜。


 


猛然間抬起頭,破空聲襲來,我連忙朝著世子奔去。


 


「世子,趴下。」


 


接著,凌亂的腳步踩在枯葉中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音。


 


我悄然抬起頭看向那邊,隻見兩撥人馬對峙。


 


這兩人我都不熟悉,兩方對峙間,也瞧不出哪邊更強哪邊更弱。


 


雖然不認識臉,但是他們身上的玉佩我卻是熟悉的。


 


其中一邊人腰間所掛正是金吾衛的環龍佩。


 


我心裡有了些數,SS捂著世子的嘴不讓他出聲,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這些人打鬥。


 


他們雙方勢均力敵,打得極快。


 


隻是世子不滿我的動作,稍微挺了挺身,隻這一下,就叫其中一人發現了我們的蹤跡。


 


利箭襲來,世子驚慌而逃。


 


他猛推我一把,想讓我做擋箭牌,卻不想我下手更快,反手將他的胸膛送上劍尖。


 


世子就這麼S了。


 


來人見到他的衣服,愣了一瞬,也被後面趕來的人割了腦袋。


 


血噴了我一臉,我趁機倒地裝S。


 


世子還在抽搐。


 


我閉目,手緩緩上移捂住他的口鼻。


 


他慢慢不動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喊S聲消弭之後,我緩緩起身,以劍為拐。


 


周圍皆是橫七豎八躺倒的屍體。


 


掛著金吾衛牌子的男人還剩一個喘氣的,見到我,眼前一亮,張了張口。


 


我湊過去,問:「您可有什麼要告訴陛下的?」


 


他指了指自己。


 


「將本官帶回去,重重有賞。」


 


說完便閉上了眼。


 


見我遲遲不動手,他挑起眉頭:「怎麼?沒力氣扶本官?」


 


我深吸一口氣,緩緩點頭說有,但下一秒手中劍卻猛地揮下,一劍將他的頭顱削下。


 


「叛軍賊子,還有臉讓我救你?」


 


8


 


回到營地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


 


我帶著世子的屍首和那人的腦袋,走得緩慢且狼狽。


 


太子的人見到我拖著那麼多東西,還以為我收獲頗豐,喜氣洋洋迎過來,我卻不肯讓他們碰那東西,隻說讓太子過來。


 


似乎是我面色沉重,起了作用。


 


太子親自迎我到帳內。


 


揮退下屬,他問:「什麼事,竟然還要孤親自來接?」


 


我將手中頭顱獻上。


 


「此人為叛軍首領,還望太子將此頭獻給皇上。」


 


他當即色變。


 


「你如何得知此人是叛軍首腦?」


 


我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我隻是知道這兩撥人都來自金吾衛,他穿著最厚重的甲胄,定然官位不小,叛軍總要有個首領,我就覺得他是。」


 


其中細節不必多說,我講出這些話,太子看我的眼神都變了些許。


 


他拊掌為我叫好:「忠毅這稱號,應當給你才是,不,不對,你應當叫忠勇。」


 


「好好好,真是孤的好奴才。」


 


他笑眯眯地將手中的帕子遞給我,指了指我的臉頰。


 


隨後說:「可有什麼想要的賞賜?」


 


我復搖頭。


 


「佑澤護衛不力,讓世子慘S,S有餘辜,隻是生母無辜……」


 


我跪在地上,眼底蓄滿了淚,想著娘親的那條胳膊,面上表情更加真情實感。


 


太子走到我身邊,扯下世子屍首上的白布。


 


「忠毅侯夫人也不是沒有別的孩子,放心,會有新的世子的。」


 


這一句話,就是定心丸。


 


太子拍了拍我的肩:「回去休息。」


 


9


 


太子一句話,讓我成了他的人。


 


回府報喪的時候,我已經做好了面對夫人雷霆之怒的準備。


 


但好在太子看出我的難處,早早就安排人將娘親接走。


 


我帶著世子的屍首回府的時候,夫人早早就等在外頭。


 


她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S人。


 


可那視線觸及太子給予我的令牌時,卻猛然縮了回去。


 


旋即,她對著我綻開一個笑來:


 


「真是有勞太子惦念,今日太子的人剛走,你又來了,可是來看你母親?」


 


說著,她輕撫了下世子蒼白的臉,眼底冷得不見一絲溫度。


 


「你娘被帶走了,你回來晚了。」


 


她像是在下逐客令。


 


我假裝沒有看見,跟著她走入侯府。


 


一入院門,夫人就命人將我捉下。


 


「你還敢跟進來,給我把他拿下!」


 


夫人含恨地看著我。


 


我知道她為何這麼生氣。


 


世子是她唯一的兒子,唯一的指望。


 


侯爺不爭氣,隻知道流連勾欄瓦舍,四書五經都背不下來。


 


世子早早就知道自己要承襲爵位,對夫人是言聽計從,縱使他千般不好,也是夫人的眼中寶。


 


他沒了,夫人的心血也就付諸東流了。


 


被護院拿下的時候,我半點掙扎都沒有。


 


見狀,夫人滿意地哼了一聲。


 


走到我身邊來,細長的護甲戳到我的臉上。


 


「你隻有些小聰明,不敢做這種事,這件事是誰做的?誰準你用我兒的命換了太子的庇護的?」


 


說著,她悄然靠近我,冰冷的話順著熱騰騰的哈氣呼到我的耳旁:「我們才是一條船上的人,對不對?」


 


順著她的眼神,我看向自己的下半身。


 


「三日前,世子同三皇子見過一面,那時候世子說了幾句宮裡人的不是。」


 


夫人直起腰,對著周圍的護院揮揮手。


 


「一條好狗,關鍵時刻卻不會護主,給我打。」


 


「打胸,不可用棍,用竹條。」


 


那天,我的胸口被抽得皮開肉綻。


 


這還是幾個護院平日和我關系好,收著手才打成這樣。


 


上一個在侯府裡受此刑罰的人,肋骨都被打了出來。


 


細細的竹條真疼啊。


 


我慢慢給自己塗著藥,忍不住笑出聲來。


 


夫人相信我了。


 


或者說,她很少真的懷疑我。


 


畢竟,誰會懷疑一個向來對她言聽計從,隻會訥訥跟在她身後的木頭隨從呢?


 


夫人教導世子時說得對,成事者多觀察,少說話。


 


我聽得真切,學得也真切。


 


而如今,她已將目光轉向貴妃等人。


 


無他,隻因為那日宴會,她沒有邀請貴妃娘家的人,隻這一條就可看出她同貴妃有隙。


 


如今我模稜兩可的一句話,便輕松將這裂痕挑開。


 


往後,隻會越來越大。


 


但是這些還不足夠。


 


還不夠讓我填平我的秘密。


 


那個足夠讓我,身S一萬次的秘密。


 


10


 


夫人和貴妃關系僵硬起來。


 


她本就擅鑽營,世子的葬禮還沒辦完,朝中就多了許多彈劾貴妃同三皇子的奏折。


 


夫人留我在家養傷。


 


幾日未見,她在我離開前派婆子找上門來。


 


「入宮之後,好好侍奉太子,在新世子出世之前,你給我好好活著。」


 


我低聲應是。


 


三皇子被捏住的把柄不小,足夠他頭疼腦熱一段時間。


 


恰巧在這段時日,有去江南巡查的差事。


 


此事就順理成章落到太子頭上。


 


太子對此很是滿意。


 


他專門將我叫到殿內:


 


「佑澤可真是聰慧,如今江南巡查,孤定要帶上你。」


 


我連忙推拒。


 


太子意興闌珊,也就放我回去,讓我好生讀書。


 


夫人聽說我留在宮中也很是滿意。


 


她給我寫信,上面什麼都沒有,隻畫了一條狗,看著格外突兀。


 


我知道,她這是在說:


 


「好奴才。」


 


我笑著將信紙燒毀,安心讀起書。


 


隻是我們誰也沒想到,太子這一去,竟然就去了三年。


 


11


 


原因無他,太子在江南巡查過後,陛下很是滿意,竟直接將人派出去繼續巡查邊疆。


 


誰人都知道,這是太子得了重用,聖上正在教導自己的孩子。


 


所以,明面上幾乎所有人都在祝賀聖上得了如此儲君。


 


隻有夫人。


 


她氣壞了。


 


在太子離京後的第二年就每隔三日給我送來信箋,質問我為何不同太子一起離開。


 


我隻能一遍遍告訴她,是太子不想帶我走,他還沒有太信任我。


 


其實不是的。


 


十歲時,我們曾經相遇。


 


其間陸續幾次跟隨世子入宮,我也找機會幫助過太子,令他得到皇上青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