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第一飯館

第4章

遏了麼的生意一天比一天紅火。

不過奇怪的是,除了灰街本地的老顧客,魔界和修仙界兩地來的新客人,動作中總是偷感很重。

有點像縮脖鵪鶉,還是靜音版。

進門,點單,吃飯,還會排隊把空碗碟送回後廚。

主打一個不熟但有禮貌。

我迷茫發問:「他們這是怎麼了?」

宋長善眼也不眨:「不知道哦,可能是被掌櫃的人格魅力徵服了。」

我又扭頭問餘清。

餘清目光躲閃,帶著幾分心虛:「他說得對。」

被贊同的賬房先生意味不明地「嘖」了一聲。

我猛戳他後腰:「嘖什麼,你答應我什麼來著?」

店裡的規矩是雙休,但宋長善最近不知道在外面忙什麼,連續幾次都多請了幾天假。

雖然他給毛筆下了術法,使得即便他人不在,賬房的工作進度也不會被影響,但我還是有點小擔心。

主要是相處這麼久,我也有點了解宋長善的本性了。

這人看著溫柔可親,實則小心眼又愛記仇,下手還黑。

我怕他不聲不響給我搞個大的出來,到時候連帶他們逃難都來不及。

可惜不管我怎麼試探,宋長善都不肯告訴我他在忙什麼,隻說讓我放心。

我不放心,而且我還不想放人出門了。

於是宋長善為了能請到假,被迫答應我,以後不許再對餘清陰陽怪氣。

「大家生活在一起,就是一家人,為什麼不能好好相處呢?」

宋長善面無表情地「哈哈」兩聲,轉身出門的動作利落得完全沒了往日弱柳扶風的樣子。

當天,所有來自魔界的顧客,全都像是從臺風裡逃命出來的一樣;接過茶杯時,還會淚眼汪汪地跟我道謝。

禮貌的樣子不像狂妄的魔族,倒像被社會主義教育過的好學生。

直到送走了一波又一波禮貌的客人,我也不知道宋長善請假到底是幹什麼去了。

至於餘清,她倒是從不請假,卻也會在休息日離開灰街一段時間。

她每次回來都提著大包小包的零食話本,我就隻以為她是出去閑逛,沒有多問。

不過或許是家裡唯二有武力值的人都不在,一個平平無奇的周末,我跑去後廚想給自己開小灶時,意外地發現了奇怪的事。

廚房裡預處理的食材,好像少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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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的都是些沒有烹調過的生肉,就算有人餓極了,也不至於偷生肉吃吧?

「難道是進老鼠了?」

話落,廚房的角落突然傳來一聲怪異的響動。

我提起菜刀,警覺地望過去,卻發現隻是水瓢掉進了缸裡。

而水缸附近什麼都沒有。

當晚,我往後院撒了一圈新買的耗子藥。

第二天起床去看,發現沒藥到老鼠,並且後廚又少了一條五花肉。

我:「……」

我出離憤怒了。

那塊肉是我打算用來做脆皮五花的!

意識到這個假期注定沒有辦法吃到脆皮五花,失去夢想的我反而冷靜了下來,不聲不響地剁了一隻燒鴨。

一半的燒鴨被我端回屋裡,準備配著冰酪吃,另一半則被我隨手留在案板上,用宋長善編的竹籠半蓋住。

做完這些,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後廚。

……

無人的角落處,一抹近乎與陰影融為一體的細條緩緩顯形。

沒比蚯蚓長多少的小黑蛇,以古怪的姿勢浮空飛向案板,一邊飛還一邊口出狂言。

「愚蠢的人族,說誰是老鼠,我看你才像老鼠!

「真是龍困淺灘遭蝦戲,竟然還敢撒老鼠藥防著本王,放在從前,這破爛飯館連給本王烹飪食物的資格都沒有!」

等小黑蛇嘴巴說幹了,也終於飛到了燒鴨旁邊。

蛇嘴大大張開,兩隻毫無威懾力的小尖牙探出,噗嘰一聲插進了燒鴨裡。

正要將燒鴨整個吞下時,燒鴨的盤子被它帶著挪動了一點,觸碰到了搭在竹籠上的筷子。

筷子一倒,竹籠整隻落下,把小黑蛇和燒鴨扣在了裡面。

小黑蛇嚇了一跳後,甩著尾巴狂笑出聲。

「這種愚蠢的陷阱,隻有人類還在用,真當本王是凡蛇,會被困在一個破爛竹籃裡?」

它毫不在意地吃光了燒鴨,然後漫不經心地探出尾巴,打算撕開竹籃。

卻在尾巴尖碰到竹籃的那一刻,仿佛被火燒到了一半,尾巴尖直接炸了鱗。

本來就通身漆黑的小黑蛇,好像更黑了。

半晌,它嘴巴張開,狼狽地吐出了一口灰色煙圈。

「卑、卑鄙的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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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那個簡陋的捕獸陷阱,其實我沒抱太大希望。

修真界的老鼠恐怕都要成精了,絕對沒那麼好騙。

所以在吃到第一口冰酪後,我已經把這件小事拋在了腦後。

這個世界沒有電視,打發時間全靠半文半白的話本子,但看著看著,我忽然想起了自己本來的任務。

按理來說,想要拯救世界,最好的辦法就是去接近原著中最正義的男女主。

這篇小說的女主,便是天山劍派那個被當成替身的小可憐——雲華仙子。

而男主,則是妖域天賦最高的小皇子,半步化龍的蛟妖南浦月。

原著中,雲華被挖出金丹後假死脫身,卻被多疑的惡毒女配堵了個正著,對方拿了她的金丹尤不滿足,還想徹底殺了雲華以絕後患。

逃亡時,女主誤打誤撞闖進了妖域邊境,遇到了被異母兄姐們設計坑殺的南浦月。

兩人一個被挖金丹修為盡失,一個被活抽龍筋成了癱子,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誰更慘。

南浦月正需要一個沒有威脅的代步工具,於是雲華和他一拍即合,雲華借用他的修為擊退師姐,而南浦月的元神則附身在雲華內府,躲開兄姐探查。

之後,這對難兄難弟一路升級打怪,一個慢慢接好經脈重新修煉,一個找天材地寶為自己修復妖身。

一如每本修仙升級流爽文,男女主在升級途中互生情愫,並在重回巔峰後,一個打臉師門,一個打敗兄姐奪回王位。

到這裡為止,劇情都是正常的。

然而,作者為了水字數突然發癲,安插了一個強大到仿佛bug的逆天反派。

岑無咎要實力有實力,要美貌有美貌,身份還是魔界最可怕的滅凈魔君。

這設定一出,讀者們本以為是個深情男配,誰承想這哥們仿佛反社會一樣,全心全意為毀滅世界而奮鬥,完全沒有一點和談的可能。

他對男女主的恨意來得莫名其妙,所作所為全是為了搞死雲華和南浦月,一點道理都不講。

誰也不知道岑無咎是因為太想殺男女主,所以決定毀滅世界,還是因為本就打算毀滅世界,才厭惡兩個命定的攔路虎。

總之,岑無咎這個反社會樂子人一個不高興,直接發動了三界大戰。

南浦月和雲華自然站在一邊,仙妖兩界聯手,而魔界這邊,先天魔族厭惡人類,本不願意給岑無咎賣命。

於是當場就沒了命。

岑無咎笑瞇瞇放話:「要麼你們去給本尊殺光修士,要麼本尊就先殺光你們,再親自去殺那群修士。」

有這麼個催命鬼似的頂頭上司,魔族一個打十個,實力竟和對面兩族合力將將持平。

三界殺紅了眼,戰爭的漩渦愈來愈龐大,將整個世界卷入其中,一切都在這場無意義的戰爭中毀滅了。

在我看過的原著最後,是已化龍的南浦月感悟天道以身祭劍,和雲華的本命劍搖光融合,使搖光劍成為世間的唯一一把「神劍」。

雲華手持神劍,對決掌握世間萬物命運的岑無咎。

神劍揮出,以超越此世的力量砍斷了岑無咎操縱的命軌,也殺死了這個神秘的大反派。

而雲華因為以凡人之軀妄動神力,從握著劍的手開始寸寸崩裂,最終化為煙塵徹底消散。

男女主和大反派就此全部死亡,作者隻留下了一句一切都結束了,便頂盾溜走。

看爛尾文當然生氣。

更生氣的是被拉進爛尾文,然後被告知——

「世界線出bug了,結局之後該世界因不明原因毀滅,你來想辦法拯救世界。」

哈哈。

我看著很像喜羊羊嗎?

反正無論我私下裡跳著轉多少圈,也沒想出什麼有用的辦法。

我是二刺螈又不是傻子,當然不會覺得隻要喊著「友情」啊,「羈絆」啊什麼的,就能打敗反派。

我唯一能做的,恐怕隻有茍在安全些的地方,躲開反派也躲開男女主。

隻要不被牽扯進主線劇情,我再跑得快一點,也許就能茍到最後一刻。

至於到了茍無可茍的那一天……

那我死前,一定會想方設法投訴把我抓來的那個人販子系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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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想起了原著和系統任務,我不免有些心煩意亂,也就這麼把廚房失竊這點小事忘得一幹二凈。

於是直到宋長善和餘清銷假回來,遏了麼重新開業那天,我才想起自己在廚房設下的小陷阱。

去廚房做早飯時,我還在和宋長善他們說這事。

「估計我這土法子也抓不到老鼠,實在不行咱們養隻貓吧,正好我一隻想養個寵物……」

說這話的時候,我隨手把蓋在案板上的竹籠掀了起來。

竹籠裡的燒鴨不翼而飛,卻多了一條紋絲不動的小黑蛇。

我嚇了一跳,手一滑,拎著的竹籠又掉了下去,砸在了小黑蛇的尾巴上。

小黑蛇「嗷」一聲原地復活,卻隻有腦袋和尾巴豎了起來,身子像是假的一樣紋絲不動。

「可惡的,歹毒的,心機深沉的人族!困了我一天一夜不夠,你竟然還想謀害我!」

姿勢好怪,再看一眼。

咦,細細小小的,有點可愛。

餘清顯然沒get到這份可愛,高挑的劍修擋在我身前,皓月出鞘,橫劍在那小黑蛇的頸(?)間。

「妖物,你如何混進來的?」

小黑蛇被餘清的動作嚇到,本來還晃來晃去的腦袋瞬間僵直,一動也不敢動了。

隻是嘴上仍然趾高氣揚:「是、是她把我請回來的,要不是看她那麼主動,我還不想來這破地方呢!」

小黑蛇的尾巴尖尖翹起,指向罪魁禍首。

被指的我:「?」

我不是,我沒有,這蛇怎麼亂說!

我剛要否認,小黑蛇就搶答道。

「就是你撿走了我暫住的小樹枝!你當時還誇我直,說你是個什麼王,要我當你的聖劍!」

聞言,宋長善摸著下巴看向魔界的方向,開玩笑似的問我喜歡什麼樣的領地。

餘清則試圖把皓月塞進我手裡,一本正經地叮囑我。

「別玩蛇,玩皓月。」

我:「……」

夠了!不要在這種時候揭穿中二病的黑歷史啊!

我試圖把話題轉回小黑蛇身上。

「所以你是我那天撿回來的小樹枝?那你到底是蛇妖還是樹妖?」

「無知人類,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才不……」

餘清毫不客氣地壓低了皓月,蛇鱗崩裂,小黑蛇頸間落下幾滴鮮血。

「管好你的嘴,再對她無禮,我就殺了你。」

小黑蛇不說話了。

小黑蛇瞪大了眼睛。

三秒後,小黑蛇眼睛一眨,哭了。

綠豆大小的眼睛啪嗒啪嗒掉著眼淚,委屈得尾巴尖都在打戰。

「是你自己把我帶回家的,又不是我想來。你把我帶回來,還餓著我,我這麼多天隻吃過你幾塊肉而已。」

他腦袋小,但腦子好使,果斷轉向全場唯一一個好說話的人類。

「你還用這籠子關了我這麼久,剛才還砸我尾巴……」

即便知道它故意賣慘,也良心一痛的我:「……」

宋長善看了賣慘的小黑蛇一眼,又看了看無動於衷,始終護在我身前的餘清,忽然就樂出了聲。

他像是看到了普天之下最滑稽的事,笑得直不起腰,隻能把下巴搭在我肩膀。

我趕緊扶住柔弱的賬房先生,生怕他就這麼笑得厥過去。

宋鶴聲半環著我,突然好心腸道。

「掌櫃的,你看這小破蛇如此可憐,不如就留下他吧,正好店裡缺個洗碗的。」

如今客人太多,換下的碗碟的確是個巨大的工程量。

但,讓一條沒有抹布大的蛇來洗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