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他忽然闖進宮裡來，說你和他吵架了，躲進山裡不想見他，所以他來找我做說客……可是他當時渾身黑氣，眼睛都是紅的，你能懂我在那一刻的驚恐嗎？」

「……」

 

「我就不明白了，你們兩口子吵架，他為什麼找我做說客？還大半夜的把我拎過來，我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被一個魔頭拎著在天上飛！」

 

「……」

 

傻孩子。

 

有沒有可能，他找你做說客，是因為你身有龍氣，即便進山也不會被其他妖攔。

 

不過拾月竟然連皇宮那種地方他都能輕描淡寫的闖進去，還能拎著皇帝滿天飛……真不愧是魔尊。

 

蕭梧又道：「桑桑，我也不管那魔頭會對我如何了……總之，我隻想告訴你他的真實身份，你千萬不要被他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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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話還沒說完呢，我打了個酒嗝，醉酒之中的我控制不好身上的畫皮，皮直接就脫了一半。

 

蕭梧當場表演了什麼叫如遭雷擊，什麼叫靈魂出竅。

 

我的身份也暴露了，幹脆也不掩飾了。

 

「不好意思哈，我其實也不是人……」

 

「……」

 

蕭梧捂著胸口，好半晌才喘回一口氣。

 

「有話好好說，這皮咱該穿還是穿著，一定得穿好了……」

 

我忽然就不高興了。

 

「你怕我？你覺得我長得醜？」

 

「……」

 

忽然樹後面發出了一個無奈的聲音。

 

「你到底是來勸架的還是來拱火的？」

 

我抬眼，看到一團漆黑魔影從樹後出現。

 

他二話不說把蕭梧拎到一邊，走到我面前。

 

這一刻的他是他原本的樣子。

 

魔氣漆黑濃稠，雙眼猩紅，面上魔紋猙獰可怖。

 

而我脫下了一半的皮，如今的我上半身都是白森森硬邦邦的骷髏架子。

 

這是我們第一次用真實的一面看向對方。

 

15

 

我和拾月好好談了一場。

 

拾月說，他是煞淵之下千萬年的煞氣所凝結而成，生來不懂善惡，不辨美醜，是為世所不容的怪物。

 

仙界的鴻羽仙尊帶眾仙前去圍剿他，那一場仙魔大戰中，他和鴻羽仙尊打的驚天動地，最終兩敗俱傷，雙雙隕落。

 

隕落之後的他一縷殘魂在人世飄蕩了二十五載，後來遇到了一個被狼咬的剛剛斷氣的男屍，便奪舍了這具軀體。

 

因為最初的他隻有一縷殘魂，這具軀體又太過殘破，所以他才會總是吐血，看起來很是孱弱。

 

也正是因為奪舍了人類，他擁有了這個男人的部分記憶，才第一次有了情感這種東西。

 

他從我身邊感受到了人世美好，從那個安靜和平的小山村裡，他第一次想這樣長長久久的生活下去。

 

我身上披著人皮，他也是奪舍了屍體，肉體皮囊掩蓋了我們彼此的妖氣和魔氣，所以我們才會一直將對方當成了普通凡人。

 

因為我擔心妖氣會傷到他，所以不與他圓房，而他也是擔心魔氣會侵襲我的身體，所以一直忍著不與我肌膚相親。

 

我們兩個人，不約而同的，用這種笨拙又傻氣的方式來保護對方。

 

見我一直沉默，拾月朝著我一步步走近。

 

「桑桑，你是人也好，妖也罷，都無所謂，我自始至終愛慕的都是你，隻是你。

 

「所以，和我回家好不好？回到我們的家。」

 

我控制不住的聲音發澀。

 

「可我這幅樣子……」

 

「什麼樣子？」

 

拾月身上的魔影擴散開來，周遭看熱鬧的小妖們頓時嚇得不輕，紛紛躲避起來。

 

他毫不嫌棄的去握我白森森的指骨。

 

「我也不是人，真正的我連個人的形態都沒有……桑桑，你討厭這樣的我嗎？」

 

我怔怔搖了搖頭。

 

曾經我也以為我是看臉的，可看到拾月的魔身後，我竟然也沒有半點排斥。

 

拾月笑道：「所以，外貌是何模樣都沒關系，靈魂才是最重要的。」

 

說的也對。

 

我回握住拾月的手。

 

我是披著人皮的骨妖。

 

他是借屍重生的魔尊。

 

真正的我們都醜陋猙獰，不為世俗所容忍。

 

從某種角度來說，我們還真的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見我和拾月重歸於好，躲在遠處的眾妖紛紛露了頭，另一邊偷偷觀望的大批魔族也悄悄現出了身形。

 

處在妖魔包圍圈的蕭梧快嚇哭了。

 

「不是，你們別恩愛了，能不能先把我送回去？」

 

「都有妖魔對著我流口水了啊啊啊啊——」

 

拾月嘟囔了一聲麻煩，派了個手下把蕭梧拎了回去。

 

之後他我一起回了村裡。

 

正是清晨。

 

村莊裡有炊煙嫋嫋升起，各家各戶飄出來好聞的飯菜香氣。

 

趙大娘剛喂完院子裡的雞，正要回去，忽然看到了我和拾月，連忙打招呼。

 

「你們小兩口這麼早做什麼去了？還沒吃飯呢吧！來來來，上我家來吃！」

 

我笑著道謝，之後和拾月進了趙大娘家的門。

 

我的皮已經穿好，拾月的魔身也退去，如今的我們就是一對普普通通的人類夫妻。

 

村裡人對我們依舊和善，熱心。

 

我們決定一直留在這裡。

 

番外.一

 

我和拾月一起，用法術一年接著一年的修改著皮囊的外貌。

 

時間一年一年的過，我們逐漸「蒼老」。

 

我們送走了趙大娘、李叔、王嬸子……當村子裡最後一個老人離開後，我們也該「S」了。

 

葬禮上，我和拾月隱了身形，看著村裡的小輩給我和拾月墳上添土，他們哭的稀裡哗啦，我們也是。

 

人間的生活結束了，我們也該回歸我們原本的身份了。

 

我們一起歸隱了山林。

 

歸隱後的第一百個年頭，我的修為高了許多，不再需要畫皮也能幻化出皮囊，那是我還是人類時的樣子。

 

可不管我是什麼樣子，拾月都一如既往喜歡看我，還喜歡抱著我膩歪。

 

我們進行好長一段沒羞沒臊的日子後的某一天，一個穿著一身白衣服，頂著一腦袋白毛的男人忽然來了山裡。

 

他負著手從天而降落在我面前，衣玦飄飛，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子仙氣。

 

我盯著他那張熟悉的臉目瞪口呆。

 

「蕭……蕭梧？」

 

來人面容淡漠出塵，抬眸看我。

 

「那是我歷劫時的名字，我的本名是，鴻羽。」

 

鴻羽，這名有點耳熟啊……

 

等會？

 

那個和拾月大戰一場後和拾月雙雙隕落的仙尊，不就是叫鴻羽嘛！

 

見我傻了眼，鴻羽淡淡道：

 

「當初和拾月一戰隕落後，我轉世成了蕭梧，渡劫一世後，如今重新回歸仙界，位列仙班。」

 

我盯著他看了好一會。

 

「你原本的性格，和轉世之後的性格，差距還挺大的。」

 

鴻羽面色微紅下來，尷尬的咳了一聲。

 

「我那時沒有記憶，這也在所難免……」

 

忽然一隻手在我背後伸過來，摟住了我的腰。

 

是拾月，他滿目敵意，看向鴻羽，渾身魔氣升騰而起。

 

「你都歷劫結束了，不好好回去做你的仙尊，又跑來我們這做什麼？莫非是還想和我打架？」

 

鴻羽看都不看他一眼。

 

「我是來找桑桑的，和你沒有關系。」

 

「……」

 

拾月提起刀就和鴻羽幹架去了。

 

倆人一個仙尊一個魔尊，都是惹不起的主，打的那叫一個驚天動地，看得我心驚膽戰。

 

我真怕我這三間瓦房被那倆人給震塌了，連忙吼了一嗓子。

 

「都給我停手！」

 

「……」

 

「……」

 

拾月悄悄收起了刀，鴻羽默默收起了劍。

 

雖然不打了，但拾月還是滿眼S氣。

 

「桑桑都嫁給我百年了，你休想搶走我的娘子！」

 

「……」

 

鴻羽前一刻還淡漠出塵的面容頓時碎裂。

 

「誰要搶你娘子？那麼沒品的事我才不幹！」

 

「那你來做什麼？」

 

「我是來賜福的。」

 

鴻羽說著看向我。

 

給我賜福？

 

就見鴻羽視線下移，放在了我的肚子上。

 

「是給你未出世的孩子。」

 

我：「？？」

 

我……未出世的，孩子？

 

鴻羽道：「我從司命仙君那裡得知了你有孕這件事，念在我在歷劫時受過你的照顧，又曾……曾愛慕過你，所以便想著來給你的孩子賜仙人福。」

 

鴻羽說著瞄了發怔的拾月一眼。

 

「這魔頭恐怕不會養孩子，桑桑，你若是不想要他做孩子父親，也可以來天界尋我。」

 

拾月：「！！」

 

他立馬卷起袖子，又要準備去幹架了。

 

我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送走了鴻羽，正要去哄拾月，就見他朝著我走過來，將我輕輕擁入懷中。

 

「桑桑……」

 

他喚我，聲音帶著幾分茫然。

 

「桑桑，你會嫌棄我嗎？」

 

「嫌棄你什麼？」

 

「正如鴻羽說的那樣，我沒養過孩子。」

 

他伸手輕輕摸了摸我的小腹。

 

「我是從煞淵底下爬出來的怪物，我才剛學會了如何做丈夫, 但我不知道怎樣做父親。」

 

「這個你無需擔心，你做夫君都做的這樣好，做父親一定也不會差。」

 

而且, 我也是第一次當娘啊。

 

「別的事情先不提, 我覺得還有另一個問題需要注意一下……」

 

「？」

 

「我們一個是骨妖, 一個是魔尊, 我們兩個生出的孩子……會是個什麼物種？」

 

「……」

 

我和拾月一起看向我的小腹，陷入了沉思。

 

番外.二

 

我叫悠悠，我和爹娘一起生活在一個村莊裡。

 

我爹是一個英俊斯文的教書先生。

 

我娘是一名溫柔美麗的醫女。

 

我還有一個義父，義父是一個一年才能看來看我一次的俊逸男子。

 

我問過我爹，義父是做什麼的, 為什麼總是那麼神秘。

 

我爹向來和義父不對付，提起義父就嗤之以鼻。

 

「他啊, 搞喪葬的。」

 

原來是這樣啊……難怪總是穿白衣。

 

再後來，我發現了一個規律, 就是義父每來過一次後, 爹就十分粘娘，恨不能整個人都掛在娘身上一樣。

 

我也想湊過去粘著，可爹他總趕我。

 

「你小的時候，你娘走哪都帶著你, 你粘著她的時間夠多了，現在你大了，你娘也該是我的了。」

 

我撒嬌著不願意走, 各種插科打诨。

 

「娘, 我小時候是什麼樣子啊？」

 

「你小時候……」

 

娘神色有些懷念。

 

「你那時候, 可是做了整整三年的蛋呢, 娘也整整孵了你三年……」

 

「？」

 

娘在開玩笑。

 

一定是！

 

……

 

我一直以為，我就是個鄉下姑娘，是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凡人。

 

直到某一天。

 

夜裡我聽到零碎聲響, 想到最近村裡鬧小偷的傳聞，我當即警覺起身, 薅了一把鐮刀就要衝出去捉賊。

 

結果剛開門。

 

就看到我爹滿身黑氣，雙目猩紅，正SS掐著一個蒙面賊人的脖子。

 

我娘娘渾身妖氣衝天, 張著一雙骷髏手，對著賊人流哈喇子。

 

而天上還飄著我的幹爹，仙氣飄飄, 竟是個活神仙。

 

我：「？」

 

我：「！」

 

……

 

再後來，我知道了爹娘義父的真實身份。

 

說實話, 我沒有特別震驚。

 

但最讓我無法接受的……是我出生時竟真的是個蛋！

 

爹見我不開心, 便過來哄我。

 

「悠悠，沒關系的，無論你是什麼模樣, 爹爹和娘親都是最愛你的。」

 

娘也跟著猛點頭。

 

「是的，而且當初你的蛋，也是所有蛋裡最漂亮的那個。」

 

義父在旁邊也幽幽補充。

 

「能得到本仙尊親自賜福的蛋，普天之下你還是頭一個。」

 

「……」

 

雖然但是, 這話聽著怎麼就這麼別扭呢？

 

不過有一點，爹還是說的沒錯的。

 

他們都是最愛我的。

 

而我，也最愛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