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對此不太了解，隻知道姑父的官挺大的，因為他早已被縣裡看中了。

 

說不定在市裡都有一定的名聲了。

 

姑姑激動壞了，畢竟縣裡又給我們分配了房子，我們不用住鎮上了。

 

親戚朋友們也又一次打來電話恭賀，一些平日裡見不到的親戚特意來縣裡看我們，給我們送來家鄉的蔬果。

姑姑也打聽到了一些成仔家的消息。

 

「朱立成依舊很乖，在四中學習很認真，成績在中遊，有機會考上本科。

 

「他爸媽就慘了，上次辦升學宴花光了最後的積蓄，現在負債累累，天天被人追債，連宅基地都賣了。」

 

宅基地賣了，就徹底沒有家了。

 

那個曾經讓他們風光無限的三層樓房淪為了過往雲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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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們住哪裡？」我心下好奇。

 

「朱天在縣城工地住，每天累得吐血，趙翠在手套廠住，一天十五個小時吸塑膠粉塵，可憐啊。」

 

高城縣並沒有什麼好工作，他倆也隻能搬磚和翻手套了。

 

這樣下來，收入還是有的，但太累太苦了，身體遲早撐不住。

 

「他們現在就指望成仔了，如果成仔考上大學，一切都值得。」姑姑感嘆連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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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三年，轉瞬即逝。

 

我已經長成了 17 歲的大姑娘，距離成年沒多少日子了。

 

我哥在深圳的飯店也做起來了，紅紅火火，一發不可收拾。

 

但他沒說具體賺了多少錢，問他找沒找女朋友也不肯說。

 

而我，高考順利。

 

我一直是年級第一，這次高考又很順利，感覺清華北大穩了。

 

我姑姑很高興，請我吃了大餐。

 

可惜的是，哥哥沒回來，姑父也在外地。

 

姑父已經半年沒回家了，上次見面還是他從隔壁縣回家匆匆住了一晚。

 

我跟姑姑倒是有點孤苦伶仃的。

 

出成績那天，我用電腦查分。

 

我還沒看清，姑姑已經驚叫起來：「728？」

 

總分 750，我考了 728！

 

要知道，我們學校上年考上北大的學霸也才考了 698 分。

 

「還闊以。」我露齒一笑。

 

姑姑抱住我就親：「我的媽呀，紫微星！文曲星！我最閃亮的星！」

 

我感受到了臉上的溫熱，姑姑哭了。

 

「媽，你也是我最閃亮的星。」

 

按照老家習俗，我考上了大學，是要在村裡辦宴席的。

 

但姑姑有點怕朱立成。

 

破軍會給我帶來劫難。

 

為了B險起見，姑姑決定在鎮上辦酒席，不邀請朱立成一家。

 

當然，村子還是得回去一趟，因為姑姑想祭拜爺爺，順路也能通知親朋好友參加我的升學宴。

 

回村前，姑姑特意打聽了一下，得知朱立成一家還沒有回村，她才帶著我回村。

 

回村後，姑姑帶著紙錢、豬肉、熟雞去給爺爺掃墓。

 

我們爬上了後山，給爺爺的墳墓除草，擺上了祭品。

 

「晚希，拜一拜你爺爺，當初要不是他同意我嫁給你姑父，你姑父還打光棍呢。」姑姑打趣。

 

我恭恭敬敬地拜了起來，結果一聲暴喝傳來：「朱愛玲，誰允許你來祭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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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是朱立成一家來了！

 

他們突然回來了！

 

面容枯瘦的朱天，瘦弱駝背的趙翠，還有接近一米九的朱立成。

 

此外，一大群看熱鬧的村民也跟了過來。

 

姑姑臉色一緊：「你們怎麼回村了？」

 

「我們不能回村嗎？要不是突然回來了，真就讓你汙了祖墳！」趙翠破口大罵。

 

她老得不成樣子了，卻依舊兇悍。

 

朱天咳嗽了兩聲，過來一腳踹翻我們的祭品。

 

「拜什麼拜？你們女人家的，沒有資格祭拜，給我滾！」

 

「就是，一個不聽話的女兒，一個晦氣的小畜生，怎麼能汙了我們家的墳！」

 

趙翠厲聲呵斥，將朱立成往墳前拉，表明朱立成才有資格祭拜。

 

朱立成一眨不眨地盯著我，很明顯地吞了口水。

 

我起了雞皮疙瘩。

 

旁邊的村民說話：「朱愛玲，你老公雖然當了大官，但跟朱家無關的，你跑來祭拜朱家的墳幹啥？」

 

「成仔考上本科了，人家興衝衝回來祭祖，結果你搶先了，不厚道啊。」

 

原來是朱立成考上了本科，所以他們也來祭祖了。

 

聽到村民幫著說話，趙翠更有底氣——村裡的人對於祭祖的問題看得很S，外嫁的女兒就是沒資格祭祖！

 

她也開始得意了，掃了我一眼，又驕傲地拉住朱立成的手臂。

 

「你們聽見了吧？我兒子考上了本科，498 分，二本輕輕松松！」

 

她這話特意喊得激昂，仿佛是說給墳裡的爺爺聽的。

 

村民們又開始嘰嘰喳喳了。

 

「我們村第一個大學生吧？成仔小時候笨乎乎的，沒想到竟然考上了大學！」

 

「這確實光宗耀祖了，大學生啊！」

 

其實這個年代，大學生並非稀罕物種了，可在這個閉塞的小山村，大學生依舊能震動全村。

 

更何況是帶把的大學生。

 

「多謝大家捧場啊，我雖然已經賣了家裡的宅基地，但始終是村裡的一員，明天我借用村長家的門口，大擺宴席，大家都來喝酒啊。」

 

朱天尾巴都要翹上天了。

 

姑姑臉色變幻不定，又看了一眼一米九的朱立成，還是決定妥協。

 

她拉著我離開，不祭拜了。

 

這是非常丟人的，祭拜到一半被趕走，淪為全村笑柄。

 

可姑姑隻能這麼做，因為她怕我出事。

 

我要避開朱立成。

 

「這就走了？看來我兒子考上本科打擊到了你們啊。」趙翠哈哈大笑，揚眉吐氣。

 

朱天也笑了，追問：「小畜生考了多少分啊？不會連二本都上不了吧？」

 

「跟你們有什麼關系？」姑姑不悅地哼了一聲，將籃子撿起來，拉我下山。

 

朱天更加愉悅，大聲叫嚷：「肯定連二本都沒考上，喲喲喲，不是紫微星嗎？不是高城中學尖子生嗎？在縣城裡學了個啥？」

 

他的臉頰是扭曲的，笑容是病態的。

 

顯然，十多年的苦難把他折磨得神志不清了。

 

他急需找回面子。

 

哪怕是一點點面子，都能讓他有動力活下去。

 

真可悲。

 

姑姑也覺得他可悲，所以不肯說我的分數，怕激怒了他，引來麻煩。

 

破軍可是在場的。

 

「沒多少分，你快祭拜咱爸吧。」姑姑示弱。

 

朱天那張臉都要笑歪了，一口大黃牙蓋都蓋不住。

 

趙翠也仿佛將S之人吃到了一口仙丹，整個人精神煥發。

 

「哈哈哈，真沒考上本科啊？看來有錢就學壞了，都顧不得學習了。」趙翠大笑著，環顧四周尋求認同。

 

有一個村民認同她：「是啊，你們看張晚希這打扮，又是超短裙又是染指甲的，一看就沒有好好學習！」

 

我嘴角抽了抽。

 

我這長及膝蓋的短裙也叫超短裙嗎？

 

我高考後染個指甲樂呵一下也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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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姑姑為什麼要示弱了。

 

你跟某些人根本不可能溝通的。

 

最好的辦法就是避開。

 

姑姑加快了腳步，拉我下山。

 

「哈哈，跑那麼快幹啥？考了多少分說出來聽聽啊。」朱天顯然不想錯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他憋屈了太久了。

 

因為姑父一直升官，我們家越來越好，我的成績也是頂尖的。

 

而朱天家越來越窮，越過越慘，次次都被我們壓著。

 

這次，他終於可以揚眉吐氣了，怎麼會放我們走呢？

 

「不說不準走，小畜生不是很厲害嗎？紫微星喲，考了多少分啊？」趙翠攔住我們。

 

姑姑不想激怒他們，再次示弱，說也是四百多分。

 

趙翠樂S了，笑聲回蕩半山腰。

 

結果黃叔領著我們村的人過來了，在山腳下就喊：「張晚希上報紙了！高城中學還拉了橫幅，我的老天爺啊，728 分！」

 

我愣了愣，哭笑不得。

 

高城中學也太急躁了。

 

那年代不像現在，高考分數前 50 名都屏蔽。

 

我 728 分，創下了高城縣的紀錄，所以震動了高城教育界。

 

直接上了報紙。

 

報紙都從縣城傳到我們村裡了。

 

滿山寂靜。

 

朱天和趙翠眼珠子一瞪，跟S魚翻白眼一樣，難以置信地僵在墳墓前。

 

其餘村民也驚呆了，以為自己聽錯了。

 

728 分是什麼逆天的分數？

 

黃叔還在喊：「小希，你在哪兒啊？接受採訪的時候記得提一嘴我啊，我可是給你喂過飯的！」

 

「晚希，嬸嬸以前給過你紅薯吃呢，可別忘了！」

 

我們村不少人都跟了過來找我。

 

這也引發了本村的轟動，越來越多的人往山上趕。

 

姑姑就不怕了，畢竟黃叔他們也來了，起了衝突有人幫。

 

「在這兒呢！」姑姑呼喚，一大幫人跑上山來，烏泱泱全擠在一起，汗水直流。

 

熱浪也高漲，我成了全場焦點。

 

我可是上了報紙的傳奇學霸！

 

趙翠終於反應了過來，她一把搶過黃叔手裡的報紙，盯著上面的我看。

 

「不可能……總分才 750，你 728？」她喃喃自語，臉色越發慘白。

 

朱天的臉成了豬肝色，愣是一個字說不出。

 

在農村，最重要的無疑是一個有出息的孩子。

 

面對我，朱立成算個屁的有出息。

 

498 分簡直是個笑話。

 

算他一根生殖器加兩百分，也才 698 分，依舊被我踩在腳下。

 

「這分數，清華北大隨便上了。」一個才爬上來的女教師贊嘆，無疑引發了更大的熱浪。

 

「清華北大啊！咱石關鄉頭一個吧？」人人震撼。

 

對於貧窮的鄉鎮而言，任何一個人考上清華北大都足以掀起巨浪了。

 

「清華北大……」趙翠報紙都拿不穩了，一屁股坐倒在地，頭暈目眩搖搖欲墜。

 

朱天催S掙扎：「她……她是女娃……沒用的，我兒子考上了本科……」

 

「女娃娃遲早要嫁人……」

 

無人理他，所有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並且，山腳下傳來響亮的叫聲。

 

一大群孩子在大吼：「我靠，小汽車！」

 

村口加寬過的石子路上，一輛黑色小轎車駛來了。

 

我們在山上看得一清二楚，再次震動。

 

雖然村裡的摩託車已經一戶一臺了，可小轎車依舊是稀罕物，偶爾見到也是其餘富裕村子的。

 

我們這兩個村，還沒有人擁有小轎車。

 

「誰家的車，是不是我表弟的？他在廣東發了財呢！」趙翠回光返照，立刻拉著朱立成往山下跑。

 

她轉移大家注意力了。

 

眾人果然好奇，紛紛跑下去看。

 

到底是誰的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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