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我一縷魂,渡你萬重山

第2章

她沒有背著我接電話,盡管我聽不清電話裡說了什麼,可陳安卻罕見的沉默起來。


 


越是看不見,越是心裡難安。


 


“師姐?”


 


“蘇嫣你認識嗎?她舉報你把她的畫作改了名字,師傅正在往這趕。”


 


據電話裡表述,刮開我畫作署名的位置,底下有個原作者的名字,上面寫的正是蘇嫣的大名。


 


更何況,他們口中說的畫作被人以天價買了過去。


 


現在兩方都準備向我施壓,我面臨的,不僅是名譽掃地,還有難以負擔的賠償。


 


“你還記得,當初是賣給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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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默了默,攥緊的拳頭又緩慢的松開。


 


“我記得。”


 


“買走畫的人,就是顧北霄。”


 


我會不會畫畫,他心裡一清二楚,但即便是再清楚,也抵不過存了心的偏幫。


 


那幅畫,是在顧北霄玫瑰莊園裡面完成的,每一枝玫瑰都是他親手種的。


 


上面一共一百零八朵玫瑰,每一枝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陳安把車速開的飛快,我的視力逐漸恢復了些,遠處模糊的燈光在我眼前劃過。


 


盡管陳安再三安撫我,但當走進顧家別墅的一剎那。


 


久違的記憶便裹挾著呼嘯而來。


 


顧北霄就坐在主位,慢悠悠的晃著手裡的酒杯,周圍站著的全是業界鼎鼎有名的大佬。


 


他也沒有廢話,隻是淡淡的讓管家把油畫筆遞到我的手裡。


 


他想逼我原形畢露,他根本不相信我會突然失明。


 


大小合適的油畫板就擺在我的面前。


 


那根筆就握在我的手裡,卻在筆尖接觸到板子的一剎那,陡然墜地。


 


他們都不知道,我再也拿不起畫筆了。


 


顧北霄被氣笑了:“既然你還想裝,那也別怪我不客氣。”


 


蘇嫣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像是抓到了什麼天大的把柄,氣急敗壞的舉起酒瓶衝到我的面前。


 


“今天大家都在這,那就做個見證,今天的事也算你給我賠罪了。”


 


陳安反應不及,而我無法清晰的辨別眼前的事物。


 


如注的紅酒兜頭澆下。


 


可能我是真的要瞎了,眼球的灼燒逼我的伸出手,卻隻能徒勞的撐在眼眶周圍。


 


像是眼前流下一行血淚。


 


“差不多得了!”


 


顧北霄劈手奪走蘇嫣手裡的東西,卻迎面被走來的男人扇了一巴掌。


 


“你以為你活下來是有什麼奇跡嗎?”


 


“你知道為什麼顧晚隻字沒提你們的曾經嗎?我不管你信不信!她為了救你,以抽走魂魄,再也感知不到情愛為代價,換了你命!”


 


那人熟練的挽起我的袖子,大大小小的傷痕彌補整個胳膊。


 


“她為了救你,S了十幾次,顧北霄你憑什麼?”


 


第2章


 


05


 


“大師兄?!”


 


陳安拼命掙脫保鏢攔著她的手:“秦森淼,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那男人卻並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小心的用領帶為我揩去臉上的酒漬。


 


秦森淼將兜裡的U盤重重的摔在顧北霄的身上:


 


“我說的句句屬實,你要是不信,就看看你自己的昏迷時的生命指標,看看我有沒有說謊?再核對核對顧晚消失的時間,以顧總的能力,能做到吧?”


 


他的聲音我有些耳熟,可饒是我睜大眼睛,也看不清楚他的面龐。


 


他小心的擁著我,像是護著修復多次的易碎品。


 


我很好奇,系統都沒辦法宣之於口的事,秦森淼是怎麼輕而易舉的說出來的。


 


我和他從未有過任何交集。


 


真算起來,我們這是第一次見面。


 


“我對顧先生的事也算是略有耳聞,隻是很好奇我都能查到的事情,顧先生是怎麼好意思聽之任之的?”


 


“你說顧晚卷了你的錢,可你知道嗎?每一筆巨款都是打給科研團隊的,沒有一分花在她的身上!”


 


顧北霄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怎麼沒有查?他醒過來的第一時間連自己的安危都不顧,就開始查顧晚這些年過的怎麼樣。


 


不然也不會有那些關於顧晚的檢查指標。


 


顧北霄踉跄著往前走了幾步,伸出的手卻遲遲不敢放在我的胳膊上。


 


“疼嗎……”


 


他問著無意義的問題,卻不敢看看我身上其他地方還有沒有傷痕。


 


顧北霄怕了。


 


可我雖然是依靠著對他的執念走到現在,但除卻那份情愛,對這份執念也僅僅隻是不敢忘懷。


 


苦苦支撐罷了。


 


到今天最後那點資助之恩,也被他今日作踐的一幹二淨。


 


顧北霄伸出手一步一步朝我走近,我往後退了一步,對上他黯然神傷的眼眸。


 


我往後退這一步,卻更加結實撞進秦森淼的懷裡。


 


他在我耳邊輕笑一聲,呼吸噴灑在我的耳廓,緊接著秦森淼將我打橫抱起。


 


秦森淼抱著我的手,輕輕的掂了掂,小聲的咕哝了一句:“怎麼這麼輕?”


 


我聽不清他的話。


 


更聽不清他語氣裡的關懷。


 


還以為自己又招惹了人的厭棄。


 


隻能小心的把瘦纖弱的手腕往衣服裡縮了縮。


 


我小心的揪了揪他的衣領,秦森淼偏頭來聽我的話。


 


我本想說我可以自己下來走路。


 


腦子卻一陣一陣發暈,我強撐著抬起的頭,此刻重重的砸在了秦森淼胸口。


 


混沌的意識,讓我什麼都抓不住。


 


我本以為我已經S了,可那股消毒水的味道始終縈繞在我的鼻腔周圍。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


 


當我睜開眼時,整個病房空空蕩蕩,毫無人氣。


 


我慢慢的撐著床畔,卻突然模糊的按到了什麼東西,那人發出一記悶哼:


 


“你醒了?”


 


混著模糊的月影,秦森淼的臉變得柔和。


 


我慢慢的伸出手,輕輕的描摹著他的面龐。


 


秦森淼沒有躲。


 


任由我輕輕的摩挲著。


 


仿佛是來自心底的叩問:“我們是不是以前在哪見過?”


 


秦森淼笑著捧著我的手,試探著抬眼瞥向我,而後小心的落下一吻。


 


“嗯,見過。”


 


06


 


他的嘴唇溫熱。


 


我像是觸電一樣的縮回手,秦森淼也不惱。


 


“你這些年,受苦了。”


 


秦森淼看著我的臉,更像是看著別人。


 


我別扭的挪開視線:“我不記得了。”


 


秦森淼了然的搖了搖頭,那雙狗狗眼溫柔又繾綣:


 


“沒關系,你要是不信,我還畫過你。”


 


——“等你好些了,我帶你去我的畫室。”


 


秦森淼的視線太過灼熱,我實在無從招架。


 


“我有點不舒服,你能不能幫我去買點吃的?”


 


他從善如流的抓起衣服,動作輕柔的幫我掖了掖被角。


 


百轉千回的視線黏在我的身上,幾乎要把我整個人吸納其中。


 


秦森淼開門,走廊的燈亮起,又緩緩熄滅。


 


像是往湖水裡投入了一粒石子。


 


我披上衣服,撐著拐杖慢慢的往外走,每走一步都會累的我冷汗淋漓。


 


可我不願意躺著了。


 


現在的我,有些分不清現實了。


 


如果再不動一動,我怕模糊了生與S的界限。


 


一扇小小的門,也需要我費些力氣打開。


 


也許是因為我的步子太輕,感應燈遲遲沒有亮起來。


 


我卻不覺得害怕,也許是經歷了太多,我慢慢的順著視野裡那一團綠色往前走。


 


恍惚的,有人握住了我的腳踝。


 


他的聲音暗啞,說出的話像是在夢裡。


 


“晚晚。”


 


是夢裡才會出現的聲音,可我卻沒有欣喜的感覺,隻是覺得耳熟。


 


我撐著拐杖,身體的大部分重心都倚靠在上面。


 


就算是想蹲下,也被掣肘的無法動彈。


 


察覺到我的動作,顧北霄激動的連連踉跄幾次才站起來,牽動著燈光亮起。


 


我的眼睛似乎也得到了短暫的清晰。


 


我和他咫尺之間,顧北霄的呼吸與我的糾葛在一起。


 


像是宿命。


 


他的頭發無力的耷拉下來,胡茬參差,泛白的S皮幹涸在嘴唇上。


 


顧北霄想碰我,但又怕我會躲開。


 


實際上,我的確會躲開。


 


“晚晚,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為我做了這麼多……”


 


他的聲音哽咽,無助的視線局促的看著我。


 


我卻慢慢的搖了搖頭。


 


“你資助了我,救你的命是應該的。”


 


“不!不對!”顧北霄急切的抓著我的手又放開。“不是這樣的,我們有婚約,記得嗎?如果沒有那場車禍,我們已經結婚了!”


 


我看著他的樣子,認真的聽完了他的每一個字。


 


都像是在聽別人的故事。


 


“結婚?隻有很相愛的人才能結婚吧。”


 


我笑了笑,心底也不知道是什麼情緒,有豔羨也有悵惘。


 


唯獨缺失了甜蜜。


 


“但如果你真的很愛我,為什麼要這麼對待我?也許我的確有錯。”


 


顧北霄又開始痛苦的揪著自己的頭發,那張嘴唇蠕動著,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陡然跪了下去,連同挺直的脊背一起。


 


“你沒錯!錯的人是我,是我一開始就錯了……都是我的錯,你打我罵我,求你別……別不要我!”


 


我笑了笑,伸出瘦弱的手指搭在他的胳膊上。


 


“說什麼呢,哥哥。”


 


“我們是一家人呢。”


 


07


 


顧北霄猛的將頭抬了起來。


 


他神色痛苦,拼命的搖了搖頭:“不,不是!”


 


“我們沒有血緣關系,甚至都不在一個戶口本上!”


 


我點了點頭,他說的這些我大約從前都是知道的。


 


但我真的記不清楚了,從前我認為珍而重之的東西,正在一點一點化為磷粉。


 


這都不重要了。


 


顧北霄欲言又止的靠近我,那復雜的神色在落到我的手指上時變得尤其痛苦。


 


空蕩的無名指上,哪還有訂婚戒指的位置。


 


“戒指呢?戒指去哪了!”


 


他神色癲狂的握著我的胳膊。


 


傷口,又開始作痛,疼的我蹙起眉頭。


 


他顫顫巍巍的松開桎梏我的雙手:“抱歉,我弄疼你了。”


 


燈影綽綽。


 


寬松的病號服裡面,流淌過冰冷的風。


 


我垂眸默默的從兜裡拿出帶著鏈子的戒指,上面還殘存著我的體溫。


 


深顏色的繩子斑駁褪色,深淺不一。


 


“這個東西,我一直帶著,好像對我是很重要的物件。”


 


“一刻都不敢丟下。”


 


幽幽的光芒下,內壁暗刻的紋路裡夾雜著幹涸的鮮血。


 


我攥著他的手,顧北霄的手微微的發著顫,很冷,和我一樣都像是S人的溫度。


 


“現在物歸原主。”


 


顧北霄的嘴幾次張合,我卻失去了說話的力氣。


 


就到此為止。


 


也挺好的。


 


他努力的攥緊我的衣袖,像是很多年前,他撿到我那樣的用力。


 


“顧總,有時間不陪你新歡,又來刺激顧晚做什麼?”


 


聽見秦森淼的聲音,我莫名的松了一口氣,那腳步聲一點一點的靠近我。


 


到最後,不留商量的餘地那般,將我擁入懷中。


 


凜冽的氣息裹挾著我的軀殼,他將溫熱的塑料碗塞進我的懷裡。


 


“什麼新歡!她根本不是!那是我花錢請來的演員,我隻是想……我隻是想……”


 


“想什麼?”


 


——“花錢欺負自己的心上人,你還算是人嗎?!”


 


秦森淼抓著顧北霄的領子,揮起的拳頭被我輕輕的拍了拍。


 


我沒有興致繼續追究下去了。


 


顧北霄的愛,我看不清。


 


也沒必要繼續看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