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阻止鰥夫發瘋

第3章

眼前的男子正是我在戲班子裡的師兄,從小與我一同長大。


 


自從我來到國公府起,每月十五,他都會悄然潛入府中,與我互通消息。


 


今晚也不例外。


 


師兄將我拉到樹後,語氣低沉道:


 


「何鶯……被找到了。」


 


我當即呆愣在原地,內心掀起滔天波瀾。


 


「她如今懷了身孕,堅決不肯回到國公府。


 


「何家拗不過她,最終妥協,決定成全她與那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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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怔然聽著,隻覺得指尖漸漸冰冷。


 


「那我呢?」


 


師兄目光微暗,緩緩開口道:


 


「你自由了。何家不再需要你繼續代替何鶯。


 


「五日後,我便會幫助你假S脫身,徹底離開國公府。」


 


我的心猛地一震。


 


從我冒名頂替的那一刻起,便知道這一天終會到來。


 


我應該感到高興的。


 


可不知為何,胸口卻像壓了一塊沉重的石頭,難以喘息。


 


師兄見我沉默不語,眉頭微蹙,溫熱的手掌覆在我的肩頭上:


 


「程瑛,你可千萬別犯傻。


 


「你還記得我們曾經說好的,要一起好好經營戲班嗎?


 


「你如今是忘了我們的約定了?」


 


我低下頭,避開他的目光,隻覺得心中一陣酸澀。


 


他有些急切,咬牙切齒道:


 


「難道你已經被國公府的富貴迷了眼,自以為是人上人了?


 


「我告訴你,你和他們不一樣!你是戲班子裡的程瑛,不是何家大小姐何鶯!


 


「如果不是當初不是你自作主張,不告而別,我絕不會讓你走上這條路!」


 


眼眶漸漸湿潤,我默默低下頭,抑制住湧上心頭的情緒。


 


「能讓我……想想嗎?」


 


聽我這麼說,師兄嘆了口氣,掏出一枚驚鳥鈴塞進我的手中。


 


「五日內,你將此鈴懸掛在檐廊上,我就當你答應了。


 


「屆時我會安排好一切,戌時三刻,我便來把你帶走。」


 


我緊緊攥著手中的驚鳥鈴,垂下早已湿潤的眼眸。


 


12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心如擂鼓,惶惶不安。


 


卻又不得不裝出一副平靜如水的模樣。


 


然而,整整四日,從早到晚,宋溯都被郡主纏著在京中各處遊玩。


 


我連見他一面都難,更遑論開口。


 


府內偌大的庭院,我步步彷徨,反復踟蹰,思慮著該如何做出抉擇。


 


天色漸沉,府中燈火次第點亮,映得檐廊一片朦朧。


 


我望著指間緊攥的驚鳥鈴,深吸一口氣。


 


終究還是邁步向前,抬手欲將鈴鐺掛上檐角。


 


就在此刻,一道熟悉的身影悄然而至。


 


「鶯鶯。」


 


低沉的嗓音輕輕喚著,帶著些許夜風的涼意。


 


我驀地回頭,看到宋溯從長廊盡頭緩步而來。


 


「世子,你回來了!」


 


我慌忙將驚鳥鈴藏在袖中,笑著迎上前去:


 


「你累了嗎?餓不餓?要不要我讓小廚房……」


 


話未說完,宋溯便從袖中取出一隻雕工精致的檀木匣,靜靜地遞到我面前。


 


「打開看看。」


 


我微怔,伸手接過,輕輕揭開匣蓋——


 


裡面靜靜躺著兩枚鴛鴦鎖,珠光璀璨,雕刻細膩。


 


我怔怔望著匣中的信物,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宋溯見我愣神,眼底浮現淺淡笑意。


 


「鶯鶯,這是我特意找人打造的,你一枚,我一枚。」


 


一瞬間,幾日來的惶恐仿佛終於得到緩解。


 


我的心被一種細密的柔情包裹,如湖面的漣漪,蕩起波光。


 


這一刻,我心底忽然生出一絲大膽的念頭——


 


如果我告訴他真相呢?


 


或許……萬一……


 


萬一他喜歡的,不是世子妃,而是……我呢?


 


我SS攥緊衣袖,竭力壓制住胸口翻騰的情緒,深吸了一口氣道:


 


「世子,妾身……有話要說。」


 


宋溯靜靜地看著我,目光專注,仿佛在等我開口。


 


我的唇微微顫抖,嗓音幾乎輕若蚊吟:


 


「其實……其實妾身是……」


 


話音未落,忽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夜的寧靜——


 


「世子!」


 


丫鬟慌亂的聲音驟然響起:


 


「郡主她……她不見了!」


 


霎時之間,宋溯的臉色陡然一變。


 


他未曾有半分遲疑,甚至未曾回頭看我一眼,便疾步朝外奔去。


 


手中那隻匣子在他的匆忙間被撞落在地,玉鎖跌落,發出一聲脆響。


 


「世子!」


 


我下意識喚了一聲,可他的身影已消失在檐廊盡頭。


 


風卷起衣角,我怔然立在原地。


 


鴛鴦鎖滾落在青石地上,冰冷的光澤映照著夜色,也映著我茫然的神情。


 


13


 


宋溯一夜未歸。


 


不安像濃霧般在心底蔓延,壓得我喘不過氣。


 


今日,便是最後一日了。


 


我必須給師兄一個答復。


 


可直到黃昏,府門才終於被人推開。


 


宋溯踏入庭院,步伐沉重,眉宇間染著疲憊。


 


我下意識望向他,心頭微微一緊。


 


「郡主找到了嗎?」


 


「嗯。」


 


宋溯淡聲應道,嗓音低沉,透著隱約的倦意。


 


我的目光落在他衣袖上,那處隱約透出些許血跡。


 


「世子,你受傷了!」


 


他微微側眸,臉色蒼白地扯了扯嘴角。


 


「無礙,大夫已經包扎過了。」


 


不知為何,我有些不敢直視他,隻能輕聲道:


 


「世子還未用膳吧?我去小廚房給你做些吃食。」


 


他輕輕頷首,揉了揉我的腦袋。


 


「鶯鶯,讓你擔心了。」


 


我勉強對他笑了笑,隨即轉身離去,步伐有些急促。


 


仿佛隻有這樣,才能壓制心底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慌亂。


 


等我親自端著一碗雞肉粥回來時,便看見屋門口立著一個丫鬟。


 


她看見我,神色微微一僵,眼中掠過一抹復雜之色。


 


就在此時,屋內傳來一陣極輕的啜泣聲。


 


我的心猛然一沉。


 


那是……郡主的哭聲。


 


丫鬟剛要開口,我下意識地抬手制止,示意她不必作聲。


 


「世子哥哥……要不是你替我擋下一箭,我現在恐怕已經……」


 


我的指尖微微蜷縮。


 


擋下一箭?


 


宋溯身上的傷,是為了她?


 


郡主聲音愈發低柔,透著濃濃的無愧疚:


 


「你知道嗎?我真的不是故意跑出去的。


 


「隻是我看到你給世子妃買的鴛鴦鎖,心裡難受得緊。


 


「原本這一切……都是屬於我的呀!我們從小就有婚約的呀……」


 


我手中的碗碟微微傾斜,險些落地。


 


冷意已然從四肢百骸蔓延開來,將我一點點包裹。


 


我放輕腳步,視線不由自主地透過半開的門縫望去。


 


屋內燭影搖曳,屋內光影交錯。


 


隻見郡主緊緊靠在宋溯懷中,肩膀微微顫抖,聲音帶著幾分哽咽:


 


「世子哥哥……你說,你是不是因為何鶯同我長得有幾分相似,才答應娶她的?」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


 


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見到郡主時,那種說不上來的怪異感……


 


此刻終於找到了答案。


 


她的眉眼,同我何其相似。


 


不,應該說——


 


郡主、何鶯、還有我……我們三人,都有些相似。


 


心悸的感覺驟然襲來,仿佛有什麼東西從心底狠狠撕裂開。


 


原來是這樣。


 


難道宋溯答應娶何鶯,都是因為郡主?


 


何鶯成了郡主的替身,而我又是何鶯的替身……


 


我踉跄著後退一步,不敢聽宋溯的回答,也不願聽。


 


穩定心神後,我轉身離開,腳步有些慌亂,就像是落荒而逃。


 


直到我跑到了檐廊下,才氣喘籲籲地捂著胸口,停住腳步。


 


這一切,果然都是假的。


 


假得徹底。


 


而我卻連質問宋溯的資格都沒有。


 


不知過了多久,夜色愈深,寒意透骨。


 


我從袖中取出那枚驚鳥鈴,指尖微顫,緩緩將它懸掛在檐廊下。


 


14


 


京城,三年後。


 


街巷依舊熙攘,人聲鼎沸如常。


 


處處是熟悉的光景,卻又透著幾分陌生。


 


我與師兄坐在戲樓的包間內,耳畔清晰地傳來鄰桌的議論聲:


 


「聽說了嗎?大理寺的宋大人可真是雷霆手段。


 


「連貴妃的親弟弟犯了事,也敢用極刑拷問!」


 


另一桌的客人聞言,搖頭嘆道:


 


「你是才入京吧?咱們這位宋溯宋大人,三年前可不是這樣的。


 


「誰不知道宋國公府的世子爺是最與人為善的!路遇乞兒都會隨手施舍。


 


「可誰能想到……」


 


說話人看了看四周,壓低了嗓音,神秘兮兮道:


 


「三年前一日夜裡,宋國公府後院突然起火。


 


「那火勢大得,連西街的人都能看見滿天火光。


 


「而被燒著的那間廂房內,有一個人沒能逃出來......那便是世子妃!」


 


旁人倒吸一口涼氣,忍不住追問:


 


「後來呢?」


 


「後來世子瘋了一般衝進火場,可最終沒能把人救出來。等火熄滅,屋裡隻剩下一具焦屍……」


 


大堂內頓時沉默了一瞬,接著便是低低的嘆息。


 


「自那之後,世子爺便變了個模樣。


 


「昔日溫潤如玉的公子哥,入了大理寺當值,竟成了個冷血鐵面的活閻羅!


 


「手段狠辣,令人咋舌!似乎生怕別人不記恨他似的……」


 


師兄伸手拉上了包間的簾子,隔絕了大堂中眾人的唏噓聲,冷嗤道:


 


「誇大其詞。」


 


我垂眸,指尖拂過瓷杯,輕輕啜了一口茶。


 


「師兄不必在意,京城流言最是無孔不入,尤其是達官顯貴家的流言。


 


「哪怕隻是一點風聲,也能被添油加醋,傳得天花亂墜。」


 


說罷,我對站在一旁的小廝招了招手,輕聲吩咐:


 


「一刻鍾後開場,讓大家準備好。」


 


「是,東家。」


 


小廝拱手退下,推門而出。


 


不多時,戲臺上鑼鼓齊鳴,戲子們依次登場。


 


青衣水袖翻飛,生角昂然立定,醜角踏步逗趣,引得臺下齊齊叫好。


 


一個月前,東街新開了一座戲樓,戲臺寬闊,布局考究。


 


這座戲樓名叫千音榭,傍水而立,原是老班主那剛去世的師弟留給他的。


 


可班主年邁,久病纏身,最終將我喚至床前道:


 


「程瑛,京城的千音榭,就交給你了。」


 


他躺在床榻上,眼神渾濁,嗓音低啞,卻透著鄭重。


 


我怔了怔,尚未開口,他又緩緩說道:


 


「我已經老了,折騰不動了。你還年輕……


 


「更何況,這是我欠你的。」


 


聽著這話,我心緒復雜,最終還是點頭應下。


 


於是,時隔三年,我再次回到了京城。


 


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