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她半閉上眼，腦海中不斷閃過這段時間內復習過的知識。

 

裴景妍從不會主動地放棄任何一件計劃之中的安排。

 

哪怕是她如今渾身難受——她也就不會放棄上考場競賽的機會。

她不知道，病房外的湯哲捏緊了手中的紙質資料，神色晦暗不明。

 

沒人清楚他聽到了多少。

 

競賽的那天，裴景妍的身體狀況依舊沒有好上多少，可她倔強得緊，執意要按時參加競賽考試。

 

刻苦的訓練和復習顯然是有用的，饒是裴景妍身體不適，可競賽也能稱得上是一帆風順，甚至可以算是超常發揮。

 

走出考場的那一瞬間，裴景妍長舒了一口氣，一直支撐著她的那股子氣力散盡，她雙腿發軟，險些栽倒在地。

 

“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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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邊的湯哲一如既往的紳士，將她扶穩站好後迅速後撤了一步，疏離又禮貌。

 

裴景妍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可還沒等她思考，就被匆匆擠到她身邊的姐姐拉住了胳膊。

 

“快快快，魏啟明醒了。”

 

原先有些乏力的裴景妍在瞬間抖擻起精神，她來不及思考湯哲的異常，急忙跟著裴景羲上車，離開了考場。

 

“啪——”

 

湯哲的臉上掛著一如既往的和煦微笑，垂在身側的骨節被捏響，像是在表達他心底壓抑不住的怒火。

 

魏啟明......

 

這個沒用的蠢貨，為什麼會在裴景妍心裡，佔據這麼重要的地位？

 

心口的嫉妒在發酵，酸澀的情緒填滿了湯哲的整個胸腔，他暗暗垂下眼，掩蓋住眼底的一抹陰翳。

 

......

 

“醒了？”

 

裴景妍額上敷著退燒貼，聲音還尚且有些嘶啞，可她依舊強打著精神，坐在了魏啟明病床邊。

 

“傷口還疼嗎？”

 

病床上憔悴的男人勉強扯出一抹笑，他凝視著眼前無比熟悉的人，心下微微安定。

 

是了，隻有她，隻有裴景妍，隻要一出現，都會讓他心安。

 

第十七章

 

大約是生S邊際走了一遭，魏啟明看起來成熟內斂不少，他坐起身，抬眼看著裴景妍，眼底是掩蓋不住的笑意。

 

“你來找我...是有什麼事情，對嗎？”

 

對上他清明的眼，裴景妍在瞬間有些恍惚，她將散亂的發絲別到耳後，輕聲開口道：

 

“你...都知道了？”

 

那天的廟會，陷入崩潰的顧淼將一切都和盤託出，還不等他反應過來，便用那把刀刺入了他的身體。

 

顧淼和魏啟明，是同父異母的兄妹。

 

顧淼的媽媽昔年被魏啟明父親欺騙了感情——魏父孕期出軌，害的顧淼的媽媽懷上了她，後又毫不留情地將母女二人拋棄，顧淼的媽媽因此患上了極為嚴重的抑鬱症。

 

顧淼不甘心，她怎麼能甘心呢？

 

自己是旁人口中沒爸的野種，而和她血緣相近的魏啟明，卻活得像個驕縱的孩子。

 

憑什麼魏啟明有和諧的家庭，而她就要在破碎的家中掙扎著求生，還要照顧自己那個成天自怨自艾的母親？

 

憑什麼魏啟明能有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而她卻隻能孤獨地長大，就連一個朋友都沒有？

 

嫉妒在她的心中發酵，釀成一枚含著毒的果子。

 

她想到了一個好辦法，能讓魏啟明他眾叛親離、孤立無援的辦法。

 

她要和魏啟明在一起，然後逼走他身邊的每一個愛他的人。

 

顧淼讀過不少研究心理學的書籍，很短的時間內，便成功讓魏啟明身邊最重要的女孩兒離開了他。

 

可她沒想到，自己會和看似單純的裴景妍搭上線。

 

那天，顧淼的媽媽情緒失控，瘋狂地開始自殘，等到她發現時，血液已經蔓延成了一個小小的湖泊，順著開裂的木地板滲透進黑漆漆的縫隙裡。

 

她的手機壞了，隻能艱難地抱著比自己還要沉重的身體，想要尋求幫助，可她住的那麼偏僻，又是半夜，莫說是人，就是個鬼影子都無。

 

手上的溫度一點點流逝，她即將絕望之際，是裴景妍幫了她。

 

裴景妍比她想象中要聰明。

 

她對魏啟明早已失望，二人並非對立關系——若不是顧淼為了離間二人，幾次三番故意挑釁，二人說不定都不會有什麼交集。

 

裴景妍看出了她的窘迫，問她願不願意成為裴景羲未來的助力。

 

“你的試卷我看過，你在藏拙，對嗎？”

 

她一時啞口無言。

 

是啊，她確實，是在藏拙。

 

成績如果真的隻是中上，怎麼會從一個普通的高中通過特招來到尖子班讀書，而且還享受學費全免的優待？

 

隻是為了照顧魏啟明那可憐的自尊而已。

 

裴景妍或許不明白，可她卻太清楚，一個人自卑的表現是什麼模樣的了。

 

魏啟明在裴景妍面前，總是自卑的，所以他迫切地希望通過什麼手段來讓自己找到優越感。

 

“我們來做個交易，如何？”

 

“你大學畢業後，成為我姐姐裴景羲的助手——十年，這十年，工資照發，這一點你放心，絕對不會少了你一分錢，為了表示誠意，我先預付你一部分定金。”

 

“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和魏啟明‘談戀愛’，讓他少來佔用我的時間——而你，不要做傻事，給自己背上案底。”

 

顧淼看著自己滿手的鮮血和昏迷的母親，想都沒想，便答應了下來。

 

裴景妍的確是個天生的精明商人。

 

可她同時也是個心軟的少女，沒法眼睜睜看著人在自己面前走錯路。

 

一切都進展的很順利，顧淼每天都在悄悄努力學習，想要拿到母親清醒時鼓勵她拿到的第一名。

 

直到她發現自己的母親吊S在了屋子裡。

 

顧淼看著母親的屍體坐了整整一夜，心底誕生了一個瘋狂的念頭。

 

憑什麼，她瘋狂地嫉妒著自己所謂的“男友”，自己的哥哥，她悲哀地哭泣著，像一隻啼血的杜鵑。

 

她現在一無所有了。

 

所以魏啟明，你要和我一樣痛苦，才算公平。

 

被抓走前，顧淼看著面露驚愕的裴景妍，心底浮現的愧疚絲絲縷縷地纏滿了她的思緒。

 

“抱歉。”

 

“對不起。”

 

第十八章

 

“諒解書？”

 

魏啟明抬眼，看著鎮定自若的裴景妍，忽然輕笑一聲。

 

“真沒看出來，你會專門為了她來求我。”

 

裴景妍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剛打算開口，卻被他搶白道：

 

“是你的要求，我當然會籤。”

 

“但是，我有條件。”

 

魏啟明歪了歪頭，眉眼含笑，像一隻向人搖尾巴示好的大型犬。

 

“我要你做我女朋友。”

 

............

 

哈？

 

裴景妍挑起眉，唇角微微抽搐，看著眼前的魏啟明，險些嗤笑出聲。

 

“這就是你的...條件？”

 

這一刻，魏啟明在她心底為數不多的一點點好印象都被他親手摧毀，隻留下滿心的無語和嫌棄。

 

他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家裡的情況嗎？

 

在裴景妍的預想中，魏啟明大概率會要求她幫自己父母東山再起——可現在......

 

愚蠢至極。

 

裴景妍在心底給他打下這個標籤，怪不得當初顧淼在人後提起他時那麼嫌棄了。

 

“你想要保顧淼，我雖然不明白你的動機，但是——這諒解書也必須我籤字點頭，不是嗎？”

 

眼看著裴景妍依舊不為所動，魏啟明有些慌神，坐不住似的繼續開口道：

 

“——我知道之前的事情傷了你的心，可小妍，你難道對我就真的沒有一絲感情了嗎？”

 

“咱們從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走到這一步，都是因為顧淼那個賤人的算計。我如今相當於S過一回，自然也看的更清白些——你才是那個對我最好的人。”

 

“就算你暫時不願意和我在一起，也請你...給我一個追求你的機會，可以嗎？”

 

魏啟明的眼角有些湿潤，尾音帶著些許顫抖，像是恐懼被主人拋棄的小狗。

 

裴景妍了解他，隻瞧他的神情便明了，他說的這些話的確是真心實意。

 

可，那又如何？

 

若是兩個月前，魏啟明和她說這樣的話，她不知要多高興——可如今物是人非，魏啟明早已是過去式了。

 

裴景妍的確是對魏啟明動過心的。

 

或許人總會被那些自己沒有的潛質吸引——魏啟明總是開朗陽光的，他照顧裴景妍，關心她的身體，對於曾經的她來說，魏啟明就像是冬日裡的一束陽光。

 

裴景妍下意識地想到了某人萬年不變的笑臉，忽然輕笑一聲，看著有些愣神的魏啟明，嘲諷地勾起唇角。

 

“魏啟明，你真是...蠢的很純粹，也壞的很淺顯。”

 

她站起身，俯視著病床上的魏啟明，眼裡全是高傲。

 

“從我進門到現在，你關心過一句我的身體情況嗎？學校的老師和校長發給你的消息你連看都沒看過；你父母跪地求來的救命錢你半個字不問，卻隻想著談戀愛？”

 

“你自私、涼薄、愚蠢又卑鄙——也配站在我身邊？”

 

洋洋灑灑一段話，直說的魏啟明漲紅了臉，他喘著粗氣，恨恨瞪著裴景妍，眼神像是淬了毒的刀子。

 

“裴景妍，你別太過分了！”

 

...

 

“魏啟明，是你別太高看自己了！”

 

“我今天親自來是為了給你最後一點面子——你還真的以為我是沒辦法來求你的嗎？你爸媽為了救你頭都快磕破了！是我開口你才有機會坐在這說話！你覺得就算你不籤諒解書，你爸媽會不會壓著你籤？”

 

“顧淼她媽媽被逼上絕路，也有你一份‘功勞’，你在這裝什麼無辜？！”

 

魏啟明是知道自己的父親有個情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