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懷不渡 良人不顧

第3章

 


此時,營帳外,一抹小小的身影瞬間頓住,有些緊張地握緊了雙拳。


我伏在靖南王懷中,往事如走馬觀花般一一浮現。


 


玄度似乎是忘了,從前寧安是如何討厭我這個娘親。


 


“嗯。”我平淡開口。


 


“不要了,你和寧安,我都不要了,自我邁出善見寺門口那日,他與我的母子情分便已斷絕。”


 


“這也是安兒……不,是小祭司親口說的。”


 


話說完,我再無留戀,示意靖南王帶我離開。


 


全然不顧身後,玄度猛地噴出一口鮮血,倒下之前還在抗拒宣陽公主的攙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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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營帳外,寧安怔住的身影。


 


他的掌心已經攥出血,眼淚止不住的流,卻SS咬著唇,不肯發出聲音。


 


娘親已經不要他了,再哭,隻怕她會更厭惡自己。


 


14、


 


這邊出了營帳,我顧不得傷痛,立馬開口:


 


“騏禮,快帶我去剛剛那個峽谷!”


 


想起剛剛廝S時射入包圍圈的羽箭,那尾處的梅花印,正是秦家軍的印記。


 


峽谷附近,肯定有秦家軍舊部的人。


 


見我神色嚴肅,靖南王心下也明白了幾分:


 


“去可以,但你必須與我同乘一騎,你身上還有傷,我不放心。”


 


15、


 


在峽谷附近不斷搜尋,順著一條不起眼的溪流,我終於找到了父親從前的副將劉虎。


 


“虎叔!”我難掩激動。


 


“四小姐!”


 


虎叔正忙著鍛造兵器,見來人是我,手上烙鐵都顧不得。


 


他不可思議地揉揉眼睛,便顫巍巍地跑過來迎我。


 


“四小姐,真的是你,劉虎給四小姐磕頭了哇!”


 


虎叔老淚縱橫,眼瞅要跪,我急忙拉住他:


 


“虎叔,別這樣,你知道的,我一直拿您當親叔叔。”


 


靖南王扶著我的胳膊,生怕牽動我的傷口。


 


16、


 


敘情結束後,我交代了我的來意處境,以及同靖南王的關系。


 


虎叔告訴我,自秦家被公主汙蔑通敵後,秦家軍抗旨回京,便蟄伏隱藏於這大漠之中。


 


順著這條小溪而下,有將近二十座村鎮,每一座裡都有潛伏的秦家軍。


 


怪不得聖上和宣陽怎麼找也找不到,大軍隱藏於民眾,化身為百姓,自然找不見。


 


“這裡村落的百姓,幾乎都受過秦家軍庇佑,秦老將軍在時,經常把糧草分給鬧飢荒的村子,這裡的人都感念他的恩德,於是就算官兵搜查,也從未吐露過半分我們的行蹤身份。”


 


“虎叔,如果我想重整秦家軍的話,需要多少時間?”


 


“四小姐,以梅花為信號,用你的名義下令,不出三日,秦家軍必定全部集結!”


 


17、


 


三日後,秦家軍集結完畢。


 


所有兵士似乎都在等這一天,他們雖化身百姓,卻無一人荒廢武功。


 


靖南王說,前線傳來消息,宣陽公主不顧勸阻貿然進攻,陽家軍在南石坡損傷慘重,險些全軍覆沒。


 


南石坡,蒙國與大骊交界處,也是駐守大骊最後一道防線。


 


不能在等了,私怨與家國相比,終究還是小事。


 


下達軍令後,我翻身上馬,率領全部秦家軍支援前線。


 


秦家軍訓練有素,加上敵人並未算到我們還有支援,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我們趁勝追擊,直搗敵軍老巢,最終將對方全部剿滅。


 


S入對方首領營帳時,還有意外收獲——


 


是宣陽公主與敵國近十年來互通有無的秘密書信。


 


信上詳細記載了她是如何通敵,陷害我父親,以及如何借助邊境力量,斂財謀權,穩固自身地位的。


 


沒有任何猶豫,我立馬派親信,快馬加鞭,帶著證據回京面聖。


 


看著營帳外宣陽公主狼狽的樣子,她的陽家軍養尊處優,早在遭遇埋伏時便四處逃竄,此刻隻剩她一人,被秦家軍驅趕著至此,一路顛簸,早已沒了從前威風的樣子。


 


“你為什麼不直接S了我!”


 


宣陽嘶吼著,形容扭曲,幾近瘋癲。


 


“不是不S你。”我擦幹淨刀上的鮮血,凌遲般開口:


 


“時候未到,我要你的罪行昭告天下,受人唾棄而S,你和你手底下牽連的勢力官員,一個也跑不了。”


 


奸佞伏誅,賊臣斬首,才能洗清我秦家上下滿門冤屈。


 


“你這個惡毒的妖女!玄度哥哥為什麼會喜歡你這樣的女人!”


 


宣陽跌坐在地,捂著胸口咆哮。


 


“你奉為神邸的男人,我早就不要了。”


 


我蹲下身子,一字一頓:


 


“情愛這種東西,試過一次便夠了,我絕不會回頭。”


 


18、


 


班師回朝的這天,臨近京城,我特意繞路,選了城北荒蕪的小路。


 


聖上的旨意早在三天前下達,為秦家正名,秦家軍再無通敵罪名。


 


他們S敵破虜,各個都是有功之臣。


 


宣陽公主賣國通敵,被判凌遲斬首,由秦家軍押送回京再行刑。


 


至於宣陽手下的門客大臣,交由靖南王查辦,徹查到底,一個也不能放過。


 


聽線人來報,城內百姓早已列道歡迎,之所以繞路,我有自己的原因。


 


行至一臨時搭建的破舊村落,我吩咐部下將剩餘的糧草分給民眾,隨後下馬,步行尋覓。


 


這裡是小豆子說的,逃荒難民聚集的地方,大家無處可去,又不讓進城,隻能在這裡苟活。


 


在一處屍體堆積的篝火旁,我找到了一個衣衫褴褸、眼睛亮亮的小女孩。


 


她同小豆子生得極像,尤其是眼睛。


 


“孩子,你……娘親呢?”我開口問。


 


“娘親……”她懵懂開口,眼淚下一秒不斷湧出來:“娘親已經S了……”


 


我順著他的眼神望去,看見屍體堆裡,有一婦人,眼窩深陷,早已經瘦脫相。


 


“不哭,”我心下抽痛,將女孩抱入懷中:“從今往後,我就是你的娘親,跟我回家好不好?你叫什麼名字呀?”


 


“娘親!”一道撕心裂肺的聲音傳來,開口的不是女孩,是一直跟在路上的寧安。


 


他和玄度也在回京大軍裡,路上他總是在我身邊轉悠,我不理他,他也不說話。


 


隻是每每看見靖南王與我親密,他就會瞬間落寞。


 


此刻聽聞我與女孩說的話,他再也忍不住,衝上前來,想要掰開我的手。


 


“你是我的娘親,不是她的。”


 


女孩受到驚嚇,哭得更厲害了。


 


“放手!”我有些煩躁,力氣大了些,寧安被我推得一踉跄,眼眶瞬間紅了。


 


“娘親……”他委屈,淚眼朦朧的望著我。


 


“我早就不是你娘親了。”


 


我抱起女孩,將隨身攜帶的面餅喂給她吃,又將身上佩戴的平安符掛在她身上。


 


寧安周身迸發出戾氣,他認得那個平安符,正是我從前做給他被丟掉的那枚。


 


想起從前的事,寧安更加難受,他想要奪回那枚平安符,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立場任性。


 


因為我,已經不會再像從前那樣愛著他哄著他了。


 


於是卸了力氣,他無神地抬步,轉身離開。


 


19、


 


半月後。


 


時間過得飛快,回京之後,我被封為襲陽將軍,重回秦宅居住。


 


聖上病重,將皇位傳給靖南王,借著秦家軍的勢力,他上位時毫無波動,十分順利。


 


宣陽公主一案牽涉甚廣,騏禮一再嚴查,竟牽連出朝堂上下一百二十餘人。


 


斬首行刑那天,我立於新皇身側,看著腳下血流成河。


 


人頭一一落地,周圍婦孺哭喊聲不斷。


 


明明大仇得報,我心裡卻並不算舒服。


 


奸臣有罪,可他們的家人卻無辜,沒了頂梁柱,不知有多少家庭就此破碎,又不知有多少孩子已經將仇恨刻在心底。


 


冤冤相報,何日能完?


 


我忽然覺得冷,看著面前新皇威嚴的面容,腦海思緒翻湧。


 


“怎麼了阿懷,可是受風著涼了?”


 


騏禮拿過外袍,仔細為我系上,一如當初送我出徵那日。


 


他的指尖很暖,可我身上的寒意卻不曾退減。


 


秦家軍助新皇登基不假,可狡兔S走狗烹,今日是助力,明日便是君王最忌憚的阻力……


 


“陛下,臣有一事相求——”


 


我退步,恭敬下跪。


 


“阿懷有何事直說便可,還有,叫朕騏禮。”


 


我心下微動,抬起頭來直視他。


 


曾經面上荒淫無道、暗自蟄伏的靖南王,此刻終於露出了原本的面容,威儀萬千,不怒自威。


 


生在天家,他終究還是帝王。


 


既然如此,我便於他不是一路人,我的使命,是守護秦家軍無虞,守護大骊萬世平安。


 


“臣想求陛下,允臣率領秦家軍駐守邊境,無事不回朝。”


 


我叩首相拜,言辭懇切。


 


對面高坐的人沉默了很久,似乎是在衡量,又似乎是有不舍。


 


良久之後,我膝蓋都跪的有些酸痛之時,騏禮終於開口:


 


“朕,準了。”


 


我大喜,正準備叩拜謝恩,下一秒卻被騏禮拉起,攬坐至他膝上。


 


“那年帳中相對,你也是這樣坐在我膝上,褪去衣衫,用滿身的疤痕向我投誠。”


 


騏禮大手撫摸過我的肩,眼神中滿是溫情,似乎還有些隱忍與……舍不得。


 


“阿懷,若你留下,皇後隻會是你——”


 


我看著面前男人動情的神色,卻愈發清醒:


 


“陛下,阿懷不想做皇後,而且我離開,對陛下來說,才是最好的選擇。”


 


騏禮眸中一痛,轉瞬消逝不見,他怎麼可能不清楚,秦家軍勢力如此之大,我若做了皇後,大權如何握在自己手中,屆時就算我忠心,也難保不會有人伺機而動,攪亂朝局。


 


離開,是最好的一步棋,他明明清楚的。


 


可此刻,望著我澄澈的眼眸,他卻不忍心放手了。


 


“陛下……”


 


看著他洶湧澎湃的神色,我有些慌亂的開口。


 


“自我登基後,你再也沒叫過我的名字。”


 


聽我說話,他終是清醒過來:“也罷,你想走,便走吧,朕不會再攔你。”


 


20、


 


再出發這天,騏禮帶著親信送我。


 


他就那樣站著,端著皇帝架子,一句話也不說,隻是默默幫我系好衣帶,好像還在生氣一般,有些孩子氣,又有些好笑。


 


想起從前,我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好處理政事,做個好皇帝,別讓我在邊境聽見你什麼醜聞!”


 


“朕才不會!”


 


“還有,”我揚起嘴角,給他一個燦爛的笑容:“照顧好自己,騏禮。”


 


隨後不再停留,快馬加鞭,瀟灑離開。


 


望著我果決離開的背影,騏禮將手緩緩放在胸口上,終是露出一個釋懷的笑容:


 


“我會的。”


 


21、


 


策馬行至郊外,被一大一小身影攔住。


 


是玄度和寧安。


 


經歷了這麼多事情,再相遇,我內心已經十分平和。


 


我不怨也不恨,此刻這二人對我來說,已經是陌路人了。


 


“阿懷……不,秦將軍,此去路途遙遠,我已經向陛下請辭,卸任國師一位,可否讓我陪你一同——”


 


“當然不行。”


 


不等玄度說完,我便淡淡開口打斷。


 


“娘親……你不要他就算了,我身體素質好,讓我跟著你,我可以保護你的……”


 


“也不行。”


 


寧安試探著開口,我也沒留任何餘地。


 


“如果你們二人真想做些什麼的話,那就守好大骊朝吧,修整教義,造福百姓,真正做到普度眾生。”


 


“至於我,咱們若再見,便權當是陌路人吧。”


 


語畢,我不顧二人反應,御馬疾馳而去。


 


遠處朝陽已然升起,迸發出燦爛的光芒。


 


大漠孤煙,長河飛燕,自由無拘之地,信仰堅守之處,才是我心歸處。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