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十六歲上高一那年，蔣楠從外邊接回來一個跟我同歲的女孩。

 

　　是一個在大山裡出生的女孩。

 

　　蔣楠為她辦理了過戶手續，還當著我的面，將她的遺產都給了那個女孩。

 

　　她還給女孩起了名字，叫蔣熹。

 

　　我從此多了一個妹妹。

 

　　蔣熹很厲害。

 

　　蔣楠教給她的生意知識都能聽懂，學校裡的人一開始和瞧不起我一樣瞧不起她，可最後都能和她做好朋友。

 

　　我覺得她真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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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是個好人。

 

　　真假千金、養女和親生女之間會發生爭鬥，這在我們學校是很常見的事。

 

　　明眼人都能看出，蔣楠重視蔣熹過於重視我。

 

　　但盡管如此，蔣熹也沒有為非作歹，在我面前耀武揚威，得意洋洋。

 

　　相反，我在有心人的挑撥之下卻格外厭惡她。

 

　　可能我確實生來就帶有惡劣的基因。

 

　　我好幾次在腦海中設計了如何用綁架，放火，丟海裡等方式讓蔣熹處於S無葬身之地。

 

　　我的想法過於惡劣。

 

　　也過於表露。

 

　　蔣楠知道了我的想法。

 

　　在我還沒做出任何動作前，派了大量保鏢守在蔣熹身邊。

 

　　可蔣熹真的是個好人。

 

　　她知道我要傷害她的想法，但她依舊接近我。

 

　　我問她為什麼，她說。

 

　　我覺得你很可憐。

 

　　是啊，我真可憐。

 

　　又可悲。

 

　　從此，我心裡接受了蔣熹的存在。

 

　　就算沒有她，蔣楠也不會在乎我。

 

　　早該明白的。

 

　　我這樣的人，怎麼配呢？

 

　　蔣楠真的是位很厲害的生意人，我不知道她的生意具體有多大。

 

　　隻知道在接我回來以後，她的公司遭到了眾多公司的圍堵。

 

　　隻是，她都一一化解了。

 

　　我跟蔣熹說這些的時候，她說我太天真。

 

　　蔣楠接我回來其實是為了提高她在公眾心中的形象。

 

　 　　一個完美無缺的人自然是會讓眾人仰慕。

 

　　但一個身負殘缺卻依舊努力扶搖直上的人，卻能讓人更加欽佩，也更讓人親近。

 

　　蔣楠是個商人，她需要這份親近的距離讓普通人在購買欲方面更傾向於她公司的產品。

 

　　我當時隻是笑了笑。

 

　　她說的太深奧了，我聽不懂。

 

　　我隻知道。

 

　　蔣楠真的是個很完美的人。

 

　　而我，是她的殘缺。

 

　　她不該有我這麼一個汙點。

 

　　如果我的父親是很有名的帥哥明星，是很有錢的霸道總裁。

 

　　那麼人人都會誇他和蔣楠是天作之合。

 

　　而不是隻惋惜於一個滿口黃牙骯髒惡心的流浪漢佔有了她。

 

　　我的這張臉，是她每時每刻的夢魘。

 

　　我在報紙上見過我生父的模樣，跟我長得很像。

 

　　特別是那雙眼睛。

 

　　一樣的狠厲。

 

　　一樣的讓人惡心。

 

　　我不知道蔣楠見到我這麼一個跟強奸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臉時，心裡究竟是什麼想法。

 

　　我能理解她。

 

　　能理解任何遠離我的人。

 

　　甚至那些欺負我，謾罵我的人我也能從心底同意他們的觀點。

 

7.

 

　　我十七歲那年，心髒開始衰竭。

 

　　我休了學在家。

 

　　好幾次，醫院都下了病危通知書。

 

　　是蔣熹時時刻刻陪在我身邊，鼓勵我，激勵我。

 

　　我很感激她。

 

　　隻是我要S了。

 

　　我不想治。

 

　　我不想活了。

 

　　我不知道未來要做什麼。

 

　　沒有任何可以激勵我活下去的人和事。

 

　　我沒有愛好，沒有喜歡的男生，沒有自己的夢想，也沒有暢享過自己的未來。

 

　　我和那本小說裡的女主角完全不一樣。

 

　　我對漫長的人生十幾年沒有任何期待。

 

　　蔣熹已經在開始接手公司事務了。

 

　　大家對她抱有極高的期待。

 

　　她來陪我的次數越來越多了。

 

　　終於有一天，她拉著我的手跟我說，要我好好地活下去。

 

　　我深受感動，但仍心存S志。

 

　　但我到底沒S於心髒病。

 

8.

 

　　我S在了一場車禍中。

 

　　跟著蔣楠去參加一場宴會時，在我們準備乘車回家時，一輛失控的大貨車對我們衝來。

 

　　我推開了蔣楠。

 

　　但我一下子被車碾成了肉餅。

 

　　我S了。

 

　　S在十八歲以前。

 

　　我的意識還在。

 

　　我沒看見蔣楠身上有任何愧疚和心痛的表情。

 

　　倒是一旁的蔣熹完全愣住了，臉上血色褪盡。

 

　　這倒是也在情理之中。

 

　　隻是內心還是有點不甘心。

 

　　我也想有一次，蔣楠的臉上能因為我，露出和看見蔣熹受傷時一樣的表情。

 

　　可這到底不可能。

 

　　對於S亡，我並沒有任何畏懼。

 

　　相反，我很坦然。

 

　　隻是有點遺憾。

 

　　到S都沒等到一個真心愛我的人。

 

　　不管是友情、愛情，還是親情。

 

　　無人愛我，無人在意我，無人知曉我冷漠外表下的尋S意志。

 

　　一如現在，無人能看見我面對自己屍體時內心的暢快。

 

　　老娘終於離開這個混蛋的人間了。

 

　　我想看看，這世界是不是真的存在陰差。

 

　　我沒等到陰差。

 

　　等到了一個叫系統的家伙。

 

　　它說它要幫我改變過去，代價是我的靈魂就此消散。

 

　　我再也不能有轉生的機會。

 

　　我幾乎一秒都沒有猶豫地就答應了。

 

　　隻是我到底是高估了這個系統。

 

　　它沒將我傳送到蔣楠出事的那個晚上。

 

　　我回到了事情發生的前一個星期。

 

　　我去了外婆家，從虛掩的門縫中見到了跪在院子裡的蔣楠。

 

　　圍觀看熱鬧的人群很多，我問了周圍幾個磕巴磕巴嚼著瓜子的大媽。

 

　　她們說是因為蔣楠穿著暴露勾引男人。

 

　　我看著穿著一件普通白色短袖的蔣楠，當時就是一個地鐵老人看手機臉。

 

　　她們又解釋道：“你看她那個胸，長那麼大，那個屁股，那麼翹，要不是被男人搞過了，哪裡會那樣哦。”

 

　　我不理解，我大為震驚，這跟我從小聽到大的蔣楠不一樣。

 

　　因為在很多人的口中，他們都說蔣楠是個學習很厲害隻可惜是被糟蹋了的狀元。

 

　　我撥開裡三層外三層的人群，見到了跪在院子中央的蔣楠。

 

　　和三十多歲的她長相一樣，氣質不一樣。

 

　　現在的她，沒有那種凌然於眾人之上的淡然和傲氣。

 

　　她穿著被撕扯的短袖，露出來的胳膊上還有明顯的被鞭打出來的紅痕。

 

　　外婆正罵的起勁，手裡碗口粗的木棍一下一下結結實實地打在蔣楠身上：“你個小畜生！穿那麼少勾引誰呢？怎麼不出去賣呢你！說！你昨天晚上去哪了？”

 

　　蔣楠也隻是擋著身子，也隻是一聲不吭地盯著外婆。

 

　　猩紅的雙眼充斥著S意。

 

　　我從她的眼裡感受到了無盡的憤怒。

 

　　但是為什麼？

 

　　為什麼隻是感到憤怒呢？

 

　　為什麼不跟那些人打起來呢？

 

　　為什麼不反抗呢？

 

　　隻是憤怒的話，是根本沒有用的啊。

 

　　我撥開人群，脫下外套，披在蔣楠身上。

 

　　蔣楠感覺著周圍人的眼神，心裡隻覺得萬分難堪。

 

　　她這時候也才十七歲，還不是未來那個叱咤風雲的女霸總。

 

　　她也沒有經歷那件事，沒有在知道自己孤立無援的情況下去面對最壞的打算。

 

　　人不是生來就強大的。

 

　　至少這個年紀的蔣楠沒有那麼強大。

 

　　她隻是個在面對父母的羞辱時依舊會臉紅不堪的普通女孩。

 

　　突然感覺到肩上的重量，她愕然地抬起頭，看見了一個和她差不多年紀的女孩將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披在她身上。

 

　　奇怪之餘，更多地是感謝。

 

9.

 

　　“你誰啊你？你插什麼手啊？你跟著這個小賤貨一起的啊？”

 

　　外婆看見我插手她教育蔣楠，明顯地不服氣，雙手在腰間一叉，一副潑婦蠻橫樣，有準備跟我大戰八百回的架勢。

 

　　對蔣楠說出的話更加不堪入耳：

 

　　“怎麼？還找了幫手？翅膀硬了是吧？我辛辛苦苦養了你這麼多年？你倒好，還打扮成這樣勾引自己親戚？”

 

　　人群看向蔣楠的目光更加鄙夷。

 

　　“我沒有！”

 

　　“是三表舅他自己爬到我床上的，我躲開了，我沒有被強奸！”

 

　　年僅十八歲的蔣楠哭著，解釋著，她希望自己這些平日裡和藹可親的長輩可以替自己說話，那些了解自己為人的伙伴可以替自己辯解。

 

　　可惜，都沒有。

 

　　圍繞她的，隻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惡意。

 

　　“你還好意思說出口？我都替你害臊！你三表舅平時那麼老實巴交一個人，怎麼可能？”

 

　　我知道那個所謂的三表舅，後來因為猥褻幼女被判了七年。

 

　　為什麼？為什麼不相信自己的女兒呢？為什麼不相信女的說的話呢？

 

　　強奸的受害者是女性，言論的被害人也是女性。

 

　　為什麼？

 

　　憑什麼？

 

　　為什麼身為加害者的男人就能在人們的言論中隱身？

 

　　憑什麼這個社會的主流言論中被議論更多的還是女性？

 

　　忍無可忍！

 

　　“啪！”

 

　　外婆不可置信地捂著臉看著我，跟她關系好的那些人輪番說我和蔣楠，各種汙言穢語更是層出不窮。

 

　　我看著眼前頭發還烏黑的老人，和記憶中那張頭發花白但是面目猙獰陰險狡詐的臉重合在一起。

 

　　把我當拖把一樣拽到地上摩擦，把我推到炭火坑，讓我躺在玻璃渣子上……

 

　　新仇舊恨疊加在一起，我打她力道讓她重重地摔在地上，手裡的木棍也沒握住。

 

　　我沒有理她，轉過頭問蔣楠：“你要不要跟我走？”

 

　　“走？她還想走？這些年她身上吃的穿的用的，哪個不是我出錢出力？你還想帶她走？”

 

　　外婆捂著臉，狠戾地吐出一口血，譏諷地笑著。

 

　　“還有你個小兔崽子，告訴你，你得賠錢！不賠錢，就等著坐牢吧你！”

 

　　我無奈，大手一揮，漫天的紅色鈔票從天空緩緩飄落。

 

　　人群轟動。

 

　　“你願不願意跟我走？”

 

　　我又重新問了一遍。

 

　　蔣楠隻是戒備地看著我，然後趁著人群混亂，從屋子裡拿了身份證件，拉著我的手。

 

　　“走！”

 

10.

 

　　我騎著車，帶著蔣楠走了很久很久。

 

　　我們到了公園的長椅上。

 

　　我們沉默了很久。

 

　　蔣楠主動開口跟我說了許多。

 

　　她沒有問我是誰，沒有問我為什麼要把她從那個家裡拉出來。

 

　　她隻是說，她很感激我。

 

　　蔣楠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話。

 

　　她和我印象中不苟言笑的模樣不一樣。

 

　　她表面看起來很文靜，但是很健談。

 

　　她跟我說了很多，抱怨了很多，但都僅限於家人對她不好之類的。

 

　　我聽著聽著，突然就想：

 

　　那當時把剛出生的我留在外婆家是什麼意思呢？

 

　　不希望他們善待家裡最被大家討厭的女兒的女兒嗎？

 

　　是一早就料到了他們會N待我嗎？

 

　　既然如此，又為什麼要把我接到她身邊呢？

 

　　為什麼不像其他人一樣，把看不順眼的孩子丟些錢給放到國外呢？

 

　　為什麼把我放在身邊養著？

 

　　我很想問問蔣楠。

 

　　可惜我沒辦法得到答案。

 

　　我覺得我和十八歲的蔣楠很像，我們都很容易向陌生人敞開心扉。

 

　　對於明明是血緣上最親近的彼此卻什麼也開不了口。

 

　　最後，蔣楠問我是誰，叫什麼名字。

 

　　我隻是問，我能不能給她做保鏢。

 

　　蔣楠愣了一下，紅著臉答應了。

 

　　我跟著她找到了她的朋友們。

 

　　有何九，有一個很漂亮的女孩，還有一個看起來土裡土氣的男生。

 

　　女孩向我自我介紹，儀態大方。

 

　　她說她叫傅錦。

 

　　我點點頭，我知道她，她是那個幫兇。

 

　　至於那個土裡土氣的男孩我並不知道他是誰。

 

　　在未來的日子裡也沒有什麼人在我面前提及過蔣楠身邊有這麼一號人物。

 

　　隻是第六感告訴我，不要靠近他，會變得不幸。

 

　　第一天，我結識了蔣楠，結識了她的朋友們。

 

　　來到這個時空的第一天就這麼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