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牢房內回蕩著鐵器碰撞的聲音，我顫抖著埋起頭，“別說了……”

“岑遠舟被推上戰無不勝的高位，妄圖謀害他的人多如牛毛，你以為他不知道你的心思嗎？”

 

“他記掛你多年，隻因為曾欠你一條命。”

 

“而你不過是仗著他愛你，祝煙雲，你為什麼不願見他好過！”

 

玄風轉身離去，我將他叫住，一字一句顫聲道。

 

“岑遠舟中了毒蠱，若沒有解藥，必S無疑。”

 

13

 

五王爺昨夜大舉進攻，岑遠舟被迫帶領疲憊的將士們迎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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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意外，天蒙蒙亮時，士兵大都會因長期未進食而體力不支，處於下風。

 

牢門打開的瞬間，我掙脫镣銬，一記手刀將守衛劈暈。

 

我以性命擔保不會加害於岑遠舟，他才同意解開镣銬助我前去送解藥。

 

從深夜到天明，南國的將士早已精疲力竭。

 

而岑遠舟身中毒蠱，更是危在旦夕。

 

我攥緊手中解藥，赤足狂奔。

 

顧不得礫石劃破腳掌，顧不得肺部被冷氣灌得生疼。

 

是我一步步把岑遠舟逼上了絕路。

 

可我還是晚了一步。

 

等我趕到時，隻有一地狼藉。

 

岑遠舟蒼白著臉，再無往日半點意氣風發。

 

他仰面朝天躺在血汙之中，呼吸艱難而微弱。

 

看到我時，渙散的瞳孔忽地一亮。

 

岑遠舟扯出笑，喉間溢出微弱的一聲輕喚，“娘子，你怎麼回來了……”

 

“我明明派玄風將你送去更安全的地方。”

 

他嗓音沙啞至極，滿是疲憊。

 

腦中緊繃的弦瞬間斷裂，豆大的淚水奪眶而出。

 

我一把抱住岑遠舟，冰涼而黏膩的鮮血糊了滿手，我顫聲道，“岑遠舟、岑遠舟，別睡。”

 

我往岑遠舟口中塞解藥，可他已經沒了力氣，連吞咽都變得困難。

 

我背起他，踉跄著朝軍營方向跑去。

 

耳邊是岑遠舟微弱的呼吸，似乎下一秒就會停止。

 

“岑遠舟，你不是喜歡吃糖糕嗎，我做給你。你想吃一百個都行，隻要你別睡。”

 

岑遠舟低笑一聲，緩慢而艱難地抬起手，輕輕碰了碰我的臉。“不準再騙我。”

 

他的手冰涼至極，我此生從未這樣怕過，連腿腳也使不上勁。

 

“不騙你。我們就在長安街開個鋪子，我的手藝那麼好，生意肯定好的不得了。”

 

“你要乖乖給我打下手，不許抱怨。”

 

“還有，還有……”

 

他的手無力地垂在空中，心髒猛地一揪，我茫然無措地一遍遍呢喃著。

 

“你想要什麼，我就給你什麼……”

 

“岑遠舟，你別睡！”

 

我哭啞了嗓子，一遍遍允諾他想要的未來。

 

可耳邊始終沒有任何聲音，我幾乎要絕望了。

 

山間吹起微風，吹亂了我的發絲。

 

良久，他的聲音響起。

 

“那就說定了。”

 

聽到岑遠舟的聲音，我懸著的心總算落下，遠處隱隱約約浮現出軍營的模樣。

 

“就快要到了。”

 

我不停念叨著，為了緩解自己緊張的情緒，也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

 

“那日你問我可曾有過一絲真情，我沒有回答。”

 

“那是我說謊，我早就愛上你了。”

 

“對不起，我不該騙你。”

 

我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恍惚間好像聽到他應聲。

 

“我不怨你。”

 

14

 

隨軍醫師的營帳近在眼前，我三步並作兩步，一腳踹開門，將陷入昏迷的岑遠舟放在床上。

 

醫師見狀沒有多言，趕忙抬手搭上他的脈搏。

 

岑遠舟緊閉著眼，我右眼皮突然跳個不停。

 

我心慌得厲害，一把握住他冰涼的手，“我們成親那天是個好日子，你還記得嗎？劉公公說我們會長相廝守，相伴一生。”

 

“岑遠舟，等這場戰結束，我們就隱姓埋名去過自己的日子。”

 

“我們會有兩個孩子，一個像你，一個像我。”

 

“岑遠舟，求你了，別睡。”

 

岑遠舟雙眼緊閉，嘴角卻掛著一絲笑。

 

我下意識攥緊他的手，指尖泛白，“岑遠舟……”

 

一片S寂。

 

醫師搖了搖頭，我看到他眼中滿是憐憫。

 

“長年累月徵戰，加上體內毒蠱影響，他的身體早已油盡燈枯。如今沒了求生欲望支撐，在下也是回天乏術。”

 

我呆愣在原地，喃喃自語，“可他方才還在和我說話。”

 

我的聲音顫抖至極，他的手一點點從我手中滑下。

 

“岑遠舟，我給你想要的一輩子。”

 

一滴淚不偏不倚砸在他的臉上。

 

他再也不會回答我了。

 

15

 

燕國五王爺領兵斬S岑遠舟的消息一經傳出，便引起了一片哗然。

 

沒人會想到所謂戰神的下場竟會是暴屍荒野，悽慘無比。

 

沒了岑遠舟，南國的滅亡不過是時間問題。

 

五王爺S了南國皇帝後，燕國迎來了大批歸降的百姓，皇帝為其安置住處，分配田畝。

 

百姓有了土地，不再整日擔驚受怕，勤勤懇懇種田。

 

次年收成好過先前數十年，實為祥瑞之兆。

 

人們開始對S去的岑遠舟產生好奇心，真能有人憑一己之力與強大的燕國對抗？

 

有傳言說岑遠舟是受南國那昏君克扣軍餉，生生被耗盡氣力而S。也有傳言說岑遠舟眼見南國大勢已去心生恐懼，不惜自服毒藥以求解脫。

 

見過岑遠舟的人大多戰S沙場，或是杳無音信，沒有人知道戰神岑遠舟的真實面目，大多都是口口相傳，知曉岑遠舟天資聰慧，有心懷天下之大愛。

 

漸漸地，民間流傳起一種新的說法。

 

岑遠舟並沒有S去，他僥幸活了下來，改名換姓在學堂裡免費教無父無母的孩童讀書。

 

而岑遠舟其實比不上傳言中挺拔威武，他不過是個愛吃糖糕的瘦弱書生。

 

隻不過，對舉目無親的孩子來說，書生便成了他們唯一的親人。

 

書生不愛打交道，卻時不時幾個提著米袋的老頭前來拜訪。

 

他們也不說話，喝完粥放下米就離開了。

 

書生望著喝盡的粥能發好久的呆，學生們看得無聊了，就乖乖回到原位讀書去。

 

學生琢磨著書上的詩句，百思不得其解，不得已跑去向書生討教。

 

“先生，什麼是‘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往日總會耐心解答的書生在此刻卻紅了眼睛，嚇壞了學生。

 

他用手在書生面前揮舞著，書生卻視而不見。

 

一滴淚滑落，砸在書本上，淡淡暈開一個圈。

 

學生聽到書生在喃喃自語，便小心翼翼地靠近。

 

費了好大勁，才勉強聽清幾個字眼。

 

“岑遠舟，我給你想要的一輩子。”

 

學生覺得稀奇，又聽了良久。

 

可書生翻來覆去隻有那一句話，學生很快便膩了。

 

他本想將這稀奇事告訴同伴，卻在看完鬥蛐蛐後忘得一幹二淨。

 

學生摸了摸腦袋，心道算了，反正先生不教書時全然是另外一個人。

 

時而哭啼，時而瘋癲，偶爾蹦出兩句瘋話，也不足為奇。

 

就這樣，屬於祝煙雲和岑遠舟的故事，被世人遺忘在太平盛世間。

 

不知算的上是喜還是悲。

 

16男主番外

 

我答應了阿雲，要去找郎中為她療傷。

 

可郎中被我的狼狽的模樣嚇到，大都以地方偏遠，不便行醫拒絕。

 

我挨家挨戶求人，卻不料被趕來的玄風發現，被綁回了府上。

 

父親隻當我的話是為逃避責罰信口胡謅的。

 

命人將我關進柴房反省，等我被放出來，已經過了三天。

 

我獨自返回山林，卻隻看見了一攤血跡。

 

壯漢的屍體被野狗啃食得面目全非，我不敢去想阿雲的下場。

 

我失魂落魄回府，玄風滿臉訝異地看著我。

 

“你怎麼像變了個人似的。”

 

父親不願我當兵，左右不過是怕宋家的風頭蓋過皇帝，惹人猜忌。

 

可當父親再次拒絕我的請求時，我想起阿雲看向我的最後一眼。

 

“難道眼睜睜看著別人一個個S去，隻顧苟全性命，不顧天下黎民百姓就是對的嗎？”

 

“難道您希望我成長成這樣卑劣齷齪的小人嗎？”

 

他終於松了口。

 

阿雲是因我而S，我始終告訴自己，這是我欠她的。

 

我該還她一個天下太平。

 

燕國不願再戰，希望以和親換取和平。

 

我同意了，起兵從來不是我的本意。

 

在大殿前，我竟看到了阿雲。

 

她一如既往靈動，不慎失足滑下屋檐。

 

大腦反應之前，我便穩穩接住了她。

 

“我與公主甚是有緣，不如便娶你為妻吧。”

 

我看到她小鹿受驚似的雙眼。

 

我按捺不住心中歡喜，日日前去找她。

 

可皇帝認為我在浪費時機，命我攻下燕國，屠城以示大國威嚴。

 

我嚴詞拒絕，皇帝大發雷霆。

 

“好啊，你們宋家個個聲望都比我高，如今也敢明目張膽忤逆朕了。是不是終有一日，你也要穿上朕的龍袍，替朕指點江山了！”

 

多年的徵戰早已蒙蔽了他的眼睛。

 

我說，“此戰若勝，臣便隱退，做個安分守己的教書先生。”

 

“還請皇上放心。”

 

皇帝終究還是覺得我有謀逆之心，派來了大批S手。

 

以阿雲的性命作要挾。

 

我本應該除去全部的刺客的，可身體突然不聽使喚。

 

“對不起，阿雲，是我太過無能。”

 

我渾身是血叩響她的房門，她瞪大了眼睛，想必是害怕極了。

 

我讓她跑，她卻將我摟進懷中。

 

她拍著我的背，輕聲道，“沒事了。”

 

為了不再讓她受到牽連，我將她一並帶回營中。

 

誰料營中竟遭遇突襲，所有人都疑心是她搞得鬼。

 

我攔下脾氣暴虐的副將，在她端著湯藥前來尋我時問道。

 

“是你嗎？”

 

我感受到她身體僵硬了一瞬。

 

心沉入了谷底，無端害怕起來。

 

“隻要你說不是，我便信你。”

 

她說，“不是。”

 

近日身體越發疲憊，舊傷隱隱作痛。

 

我去找醫師，卻診斷出早已身中毒蠱。

 

我想起她望向我時的笑臉。

 

苦笑命運弄人。

 

我設計將她騙至書房，引得她竊取城防圖。

 

卻不想推門而入時，她早已哭紅了雙眼。

 

我本想將她送去徐州牢房，依法處置。

 

可現在我不知該拿她怎麼辦了。

 

皇帝不派糧草軍隊增援，燕國又大舉進兵，士氣空前高漲。

 

我明白南國大勢已去，如今已無力回天。

 

心髒疼得厲害，我踉跄倒地。

 

敵軍本想一劍將我SS，卻被領軍的五王爺攔了下來。

 

“原來你就是那個少年啊。”

 

“她那日等你到深夜還不肯隨我離開，隻可惜……你回來實在太晚。”

 

他將我扔在原地自生自滅，我卻回憶起黯淡無光的前半生。

 

徵戰、S敵、徵戰、S敵。

 

忽地，我想起與阿雲約定為天下太平而努力的誓言。

 

她渴求安定的眼眸是我此生唯一的光亮。

 

本該如此的，持劍保護天下百姓。

 

我戰鬥到了最後一刻，直到生命之燭熄滅。

 

本該安全抵達徐州的她不知為何出現在我眼前。

 

她手足無措地背起我，許是怕我睡著，一路上說個不停。

 

可我早就聽不見了。

 

我隻知道她在哭。

 

她的眼淚打在我的手背上冰冰涼涼的，我不願見她難過。

 

便道，“好。”

 

眼皮越來越重，我什麼也感受不到了。

 

忽然身體一輕，身上的疼痛都消失不見。

 

爹爹和娘親遠處呼喊我，更遠處還站著一個十多歲的小丫頭。

 

他們向我揮手，讓我快點過去。

 

我正打算走，卻不想一雙手SS拽著我，讓我動彈不得。

 

我使勁向前一扯，才發現穿著少年時期的衣服。

 

我回頭，是名不認識的女子。

 

她哭得極其傷心，模樣悽慘。

 

我不忍離開，便多看了她幾眼。

 

可小丫頭將手中糖糕高高舉起，大聲呼喊我的名字。

 

“我等了你好久，快些趕回來啊。”

 

冥冥之中我意識到不能再逗留了。

 

那小丫頭等了我許久，會害怕的。

 

我一把甩開女人的手，大步向前奔跑。

 

高聲喊道，“我回來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