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庭晚

第1章

宗族祭祀大典上,陸鶴鳴的小青梅闖出彌天大禍,然而最後的受罰之人卻是我。


 


隻因陸鶴鳴一句話,我便替小青梅過了半年生不如S的日子。


 


他說此事過後定會好好補償我,可半年後重回陸家,府裡卻早已沒了我的位置。


 


我心灰意冷決絕離開,可我走後,他卻又似發瘋一般,狠心棄了她的小青梅。


 


1


 


我被接回侯府那天,陸鶴鳴沒來。


 


空蕩蕩的莊子門前隻停著一輛馬車,車夫仰頭站在那兒,眼中沒有半分恭敬。


 


「侯爺今日陪柳大娘子去華青寺祈福,抽不出空子,好在柳大娘子仁慈,特命奴才來接您回府,不然這幾十裡路,可就得靠您赤腳走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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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話的同時,目光似有若無地瞥了眼我紅腫的雙腳。


 


我有些難堪地縮了縮,可短了一截的裙擺根本就遮不住。


 


轉念一想,索性也就不遮了。


 


畢竟我這身上,從頭到腳,幾乎已經沒有一處完整的好皮了。


 


我抿抿唇,邁步跨上馬車。


 


車廂很簡陋,但是比我在莊子上住的馬厩強多了。


 


隻是我還沒坐穩,車夫便抽著鞭子啟程,以致我一個重心不穩,頭重重地磕在了車廂的木板上。


 


外面傳來車夫輕飄飄的歉疚聲。


 


「蘇娘子,對不住,是奴才唐突了。」


 


蘇娘子?


 


沒來莊子上受罰之前,闔府上下明明都叫我蘇大娘子的。


 


亦如他喚柳溪的那聲「柳大娘子」,代表著獨一無二的正妻地位。


 


可是現在,那稱呼卻聽得我一時頭暈眼花,連意識都有些恍惚了,心裡隱隱生出幾分不好的預感來。


 


馬車晃晃悠悠往京城方向駛去,我靠在車廂上閉目養神,腦子裡卻如同走馬燈一般,浮過許多往事。


 


我與陸鶴鳴成婚後,琴瑟和鳴,鹣鲽情深。


 


他不似尋常權貴那般,終日忙完公務便流連煙花之地。


 


一下朝,他便匆匆回府纏著我,不是讓我紅袖添香,便是撫琴對吟。


 


那時候,我滿心想著若能這般過一輩子,當屬這世間最幸福之事。


 


要是再能生下一兒半女,那便更好了。


 


隻可惜成親半年,我的肚子始終沒什麼動靜,找了不少大夫診治,也得不出個結果。


 


陸鶴鳴寬慰我說子嗣之事急不得,有時候也是要看緣分的,說不定哪天緣分到了,孩子自然而然就來了。


 


他在這件事上格外通情,可我卻始終定不下心。


 


因為我深知子嗣的重要性,偌大的陸遠侯府亦需要有人繼承。


 


於是我遍訪天下名醫,終日扎針服藥,隻為能早日懷上孩子。


 


許是我的誠心感動上蒼,兩個月後,大夫說我身子已經調理大好,要不了多久便可懷上孩子了。


 


正當我準備把這個喜訊告訴陸鶴鳴時,他卻突然從外面帶回一個女子。


 


他喚她柳溪,言稱二人自小一起長大。


 


一年前,柳溪嫁給昭武校尉,原也過了段好日子。


 


不料半年後,昭武校尉離奇暴斃,偏巧那時她已有了三個月的身孕,一個喪夫的寡婦,可想而知在婆家的日子有多艱難。


 


她婆婆揚言兒子是被她克S的,終日對她非打即罵。


 


為了保護腹中骨肉,她不得已寫信求助陸鶴鳴。


 


陸鶴鳴念在青梅竹馬的情面上,不顧校尉府的蜚語流言,將她接回了陸家。


 


未免我多想,陸鶴鳴一再向我保證他隻是把柳溪當成妹妹看待。


 


他的品行,我自是信得過。


 


況且柳溪的處境著實讓人心疼,所以自她入府之後,我便對她極盡照顧。


 


不料在十天後的宗族祭祀上,柳溪失手打翻燭臺,險些燒毀陸家祖宗牌位。


 


事後宗族長老怪罪時,柳溪竟將罪名推到了我頭上。


 


我跪在地上苦苦解釋,卻無一人信我。


 


就連素日最疼愛我的夫君,也冷著臉,目光沉重地看著我。


 


「懷了身孕的婦人不得進祠堂,這是陸家的規矩,你怎能為了推卸責任冤枉柳溪!


 


「昭昭,人犯了錯就得受罰,按宗族規矩得去莊子上做工一年。


 


「不過你放心,隻是待一年而已,期滿我就把你接回來了。」


 


那一刻,我隻覺得心灰意冷,仿佛一盆涼水當頭潑下來,從頭到腳一陣麻木。


 


再回過神時,我已經到了莊子上。


 


沒人再把我當成侯府夫人尊敬,他們逼著我終日做工,不分晝夜,稍有懈怠便是一頓打罵。


 


過往半年,仿佛置身地獄,沒有人知道我是怎麼熬過來的。


 


好在,那段痛苦的往事,終於過去了。


 


夫君比承諾的日子提前半年接我回來,可見,他心裡還是有我的。


 


2


 


兩個時辰後,馬車在陸遠侯府門前緩緩停下。


 


甫一下去,我便瞧見石階上站著兩個人。


 


正是我的夫君和柳溪。


 


他們並肩站於一處,郎才女貌,宛如一對璧人。


 


若不是事先知道,柳溪肚子裡懷的不是陸鶴鳴的種,我恐怕真要誤會了。


 


不想下一瞬,車夫就在我耳邊提醒:


 


「蘇娘子,別愣著呀,還不快上前拜見侯爺和柳大娘子,如今柳大娘子已經嫁給侯爺,掌管整座內宅,你以後能不能過舒坦日子,可全要仰仗她。」


 


這話聽得我身軀一震,許久都沒回過神。


 


難怪……


 


難怪這車夫從一開始就對我不敬。


 


我隻當他是剛進府沒多久,不知道我的身份。


 


卻原來是這侯府已經有了新的女主人,他自然也就沒必要把我這個犯了錯的故人放在眼裡。


 


可是怎麼會這樣?


 


陸鶴鳴明明答應過我,今生今世隻會有我這一位妻子!


 


遙想當初懷不上身孕的時候,我不是沒動過給他納妾的念頭,因為我不能讓陸家的根基斷在我手裡。


 


這世道上的女子艱難,縱使我再喜歡陸鶴鳴,卻也背不起一個善妒的罪名。


 


可我剛挑起話頭,就被他嚴詞拒絕了。


 


「昭昭,我的心很小,有了你就再也容不下別的女人了,子嗣的事不必心急,總歸我們成親不過半年,說不定很快就會有了。」


 


天知道他當時對我說這些的時候,我心裡有多感動。


 


此生能覓得良夫,一生一世一雙人,可謂是世間最大的幸事。


 


可我沒想到,柳溪一回來,就什麼都變了。


 


他不是不能有別的女人,可這個人,唯獨不能是柳溪!


 


我SS斂眸看著他們,掩在袖中的兩隻手不自覺攥成了拳。


 


陸鶴鳴看我半天沒反應,卻是衝我不悅地挑眉。


 


「又在耍什麼脾氣,溪兒知道你要回來,祈完福就著急忙慌從華青寺往家趕了。


 


「我們兩個在這兒站著等了你那麼久,見了面卻連聲招呼都不打,我看你出去半年真是連規矩都忘了,早知如此,還不如讓你繼續待在莊子上,省得見了心煩!」


 


「莊子」二字猶如催命符一般,聽得我止不住打顫。


 


那個魔窟一般的地方,我再也不想去了,S也不去!


 


可是比起莊子帶給我的恐懼,更讓我膽戰心寒的,是陸鶴鳴的反應。


 


我原以為,半年不見,他該抱著我悉心安慰,像從前那般,摸著我的頭聲聲嘆氣。


 


「我的昭昭受苦了……」


 


亦或是替我出頭,狠狠懲罰那些折磨過我的人。


 


回來這一路上,我幻想過各種我們重逢時的畫面。


 


唯獨沒有眼前這般,他疾言厲色,張口便怒斥我的不是,甚至沒注意到我腳上連雙鞋都沒穿!


 


我怔怔看著他,隱忍許久的淚水在眼眶中不停打轉。


 


明明想哭的,可是當我的目光落在他環在柳溪腰間的那隻手上時,心頭忽然一陣濃濃的悲涼,接著啟唇一笑,緩緩俯下身去。


 


「見過侯爺,見過……柳大娘子!」


 


3


 


陸鶴鳴站著沒動,隻是眸子幽暗地看著我。


 


但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在他深邃的眸底,我隱隱看到一絲難以言喻的不忍。


 


可是等我再仔細看時,卻又什麼都看不到了,隻剩下一片淡漠。


 


柳溪卻是笑著走下石階,親昵握住我的手。


 


「姐姐回來就好,你都不知道,這半年來,我和侯爺有多掛念你。」


 


我聽見這話,心裡隻覺得諷刺。


 


猶記得當初她跟著陸鶴鳴進侯府時,我也是這般握著她的手,溫柔安撫她。


 


「妹妹不必害怕,到了這兒就當是自己家,我和侯爺定會好好護著你和孩子的。」


 


我說這話的時候,自是有幾分客套的意味在。


 


可沒想到她卻當了真,真把這兒當成了自己家,倒是叫我活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我抬眸看向陸鶴鳴,希望他能向我好好解釋兩句。


 


可他卻皺著眉避開了。


 


「你一路上舟車勞頓也辛苦了,先回去好好歇息吧。」


 


柳溪挑眉道:「侯爺就是這個臭脾氣,姐姐別介意,走,咱們進府,我一早就讓人把你的院子收拾出來了。」


 


她說著,就抓住我的手往裡進。


 


隻是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她手上的力道驀然收緊幾分,以致我的手腕處的傷口當場就裂開了,疼得我下意識甩開她的手往後退了幾步。


 


柳溪身形晃了一下,險些沒站穩摔倒。


 


「啊!」


 


陸鶴鳴神情一變,幾步跨下來扶住她,接著斥聲指責我。


 


「蘇昭昭,我知你心有怨氣,但是我和溪兒本就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當初若不是她先嫁給了昭武校尉,我也不會娶你過門,你擁有的一切本就是溪兒的!


 


「再說你當初犯下那樣的過錯,按規矩早就該被逐出陸家了,可溪兒過門時特意請求我留著你的位子,她說你一個女子,若是被夫家休棄,下半輩子就徹底毀了,正因為她經歷過類似的事,所以不忍你同她一樣受苦。


 


「可你呢,你又做了什麼,剛回府就衝她甩臉色,知不知道她肚子裡還懷著孩子,你的心腸什麼時候變得這般惡毒了!」


 


我惡毒?


 


這話聽得我渾身僵住,整個人好似被當頭潑下一盆冷水,許久都沒回過神。


 


我怔怔看著他,試圖從他身上找到一絲過去的影子。


 


可是沒有,如今的他就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一般。


 


以至於我怎麼都不願意承認,他好像……不愛我了。


 


僅僅才過去短短半年而已……


 


可是曾經的溫情又算什麼,他說我擁有的一切本就是屬於柳溪的,那他對我的好呢,難道也都是假的嗎!


 


這一刻,我隻覺得自己快要喘不上氣來了,心中憋悶得近乎要S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