拭星塵

第2章

對面的菜鋪人來人往,狗蛋娘隨口說了一句:「世子成親,排場就是大,附近幾條街的菜鋪都得給侯府送貨呢。」


客人附和:「娶的是戶部尚書家的千金,兩家都有錢,可不得風光大辦嗎?」


 


「聽說姜家二小姐也要嫁人了,可惜呀,嫁的是個瘸子……」


 


「到底不是親生的,姜夫人哪裡肯為個外室之女花心思……」


 


連坊間都知道,姜初弦與我,一個明月,一個塵泥。


 


7


 


姐姐出嫁那日,京城十分熱鬧。


 


人聲鼎沸裡,我悄悄問系統:「我還有多少時間?」


 


系統:「書中計時方式與現實不同。距離惡毒女配姜白榆下線,還有 6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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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斂下眼睫:「我真的能活到那時候嗎?」


 


系統:「結局未定,一切皆有可能。」


 


我問:「如果我改變了自己的結局,姜雪是不是也能回到自己的世界?」


 


系統:「是的——如果那時她還活著的話。」


 


「如果不是……」


 


系統:「那麼,你們兩個,都會在這個世界徹底消亡。」


 


我握緊手心。


 


不,不可以。


 


還有人在家裡等她。


 


姜夫人目送女兒遠去,折身回來看到我,便輕輕勾起嘴角,嘲弄道:「姜白榆,用不了多久,你也可以穿上嫁衣,嫁給你的……如、意、郎、君。」


 


她巴不得早日看到我婚後的悽慘模樣。


 


與她的女兒相比,我隻是任人踩踏的塵泥。


 


半個月後,我與朱砚舉行了婚禮。


 


老將軍已故,朱砚的父親叔伯大多在軍營駐守,婚事便沒有鋪張。


 


潦草拜了天地,我回房候著。


 


不知過了多久,朱砚拄著根拐杖進來了。


 


他抱著個託盤,徑直坐到桌前招呼我:「夫人快過來。」


 


這語氣,絲毫沒有傳聞中的陰戾。


 


他不知道洞房之夜還有諸多規矩嗎?


 


我猶豫著走過去,輕輕移開扇面,便看到了我的夫君。


 


他有一雙含情目,此時正笑吟吟看著我:「夫人餓了沒?來吃面。」


 


我一整天沒吃東西,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


 


桌上擺著一碗面,熱騰騰的,湯裡加了牛肉和紅亮的油辣子,香極了。


 


可是……我們這個時代,本不該有辣椒的。


 


性情大變的夫君、不該出現的辣椒……


 


我幾乎瞬間斷定,他也是一名穿書者。


 


8


 


腦子瘋狂轉動,我一邊低頭吃面,一邊琢磨對策。


 


可吃著吃著,我忽然胸口發疼,筷子都掉了下去。


 


朱砚嚇了一跳:「你怎麼了?吃辣太刺激了?胃疼?」


 


「不……不是胃疼。」


 


我揪住他的衣襟,瞪著他:「你給我下藥了?」


 


朱砚漲紅了臉:「我不是,我沒有!我給你下藥幹什麼!」


 


我的心髒劇烈跳動,仿佛要跳出我的胸口,幾乎要了我的命。


 


隻一瞬,我便昏了過去。


 


朱砚頓時急得拍桌子:「來人啊!夫人暈過去了,快去請大夫!」


 


我醒來已是後半夜。


 


朱砚守在床邊,正看著燭火發怔。


 


發現我醒來,他忍不住道:「大夫說你虛寒體弱,是長年受風所致。至於暈倒一事,乃氣鬱血瘀之症。隻是他還探不明緣由,過幾日等將軍府的梁大夫回來,再為你細細診治。」


 


我自己撐著身體坐起來,垂眸道:「他是不是又給我開了一大堆藥?」


 


朱砚點頭:「明早讓人給你煎了。」


 


我立刻拒絕:「我不喝。虛汗體弱是老毛病了,無須在意。」


 


朱砚不明白:「你姐姐不是大夫嗎?這些年,她難道沒有為你治病?」


 


我哼笑:「她討厭我都來不及,怎會真心救我?」


 


朱砚張了張口,小聲嘀咕:「還不是因為你老惦記人家未婚夫……」


 


他果然是知道劇情的。


 


明明在穿書女到來的這個版本裡,根本沒發生過「我勾引未來姐夫」這件事。


 


從前我不屑於解釋,反正也無人在意。


 


可是他不一樣。


 


他現在是我的夫君了。


 


我若想利用他改變劇情,就得扭轉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


 


「夫君知道外室之女通常是什麼下場嗎?」


 


9


 


朱砚沒料到我說起這個,立刻搖頭。


 


我為他說明:「有的被送給別人當童養媳,有的被嫁與權貴為妾,還有的落魄人家,會把外室女賣了抵債。我若不能提前為自己找到一個好的歸宿,便是這樣的下場。」


 


朱砚隻是怔愣,似乎受到了觀念衝擊。


 


我接著說:「我不是姜夫人的親生女兒,即便入了姜家,我依然是身份低微的外室女。不早點為自己謀算,可能就會被家中安排,送給不知什麼品級的老男人。既然身邊有世子殿下這樣溫柔有禮、才貌雙全的大靠山,我不擇手段想要得到他,不可以嗎?」


 


我曾經真的以為攀上李浮玉,便可以改變自己悲慘的命運。


 


縱然如今醒悟,也不過是因為踏上了另一條路。


 


朱砚張了張嘴,似乎想說這是錯的,又不知從何說起,隻能訥訥地表示:「可……可也不能這麼……撬自己姐姐的牆角吧?」


 


我不由得嗤笑一聲:「姐姐?誰家姐姐會拿妹妹當藥人,不停試藥呢?」


 


姜初弦想當大夫,卻苦於親自看診的機會太少。


 


她是尚書府的千金,沒那麼多機會日日採藥研磨、為人看診。


 


她的師傅杜神醫常年在外雲遊,每年隻能指點她一兩個月。


 


其他醫館的大夫礙於杜神醫的名氣,不肯好好指點她。


 


而我這個妹妹因為姜夫人的苛待,常年體弱,正是絕佳的病患人選。


 


她便以給我治病為借口,不停在我身上試藥。


 


有時一次便把我治好了,有時我喝了藥又拉又吐,昏過去醒過來,被折磨得不像樣。


 


她一直待在我身邊,觀察我的反應,記錄藥效。


 


她是杜神醫的徒弟,沒人懷疑她的天賦。


 


別人眼中,她是關愛妹妹的長姐,每次都親自開方、熬藥,盡心盡力照顧我。


 


又有誰問過我,是否願意接受她的垂憐?


 


10


 


我看著眼前的朱砚。


 


他從那個一夫一妻制的時代而來,哪裡懂得我這種身份的人,生存有多不易呢?


 


道德臉面算什麼?勾引未來姐夫算什麼?


 


隻要能擺脫任人擺布、欺辱的境遇,我什麼都會做。


 


若我能成功算計李浮玉,讓他悔婚,娶我回家,我便是世子妃,而不是姜家人人都能踩一腳的姜二小姐。


 


朱砚果然對我心生憐惜,看著我說:「以後不會了。」


 


他抬手拭去我臉上的淚,我才驚覺自己竟然哭了。


 


他哄小孩一樣對我說:「夫人,你已經不在姜家了,以後想做什麼便去做,沒人能逼你喝藥。我給你請京城最好的大夫,買最貴的補品,保證讓你健健康康地長大。」


 


長大?


 


我已經是大人了啊,我都嫁給他了。


 


可他仿佛看穿了我的想法,隻是輕輕拍了拍我的頭發:「你才十六歲,在我眼裡,還是未成年呢,你有任性的權利。」


 


我知道他停頓的那片刻真正想說的是什麼。


 


在他們那個時代,我這樣的女孩還不用嫁人,不用生孩子,念念書,煩惱青春期,依然是被家長珍愛的小朋友。


 


我忍不住一頭扎進他的懷裡,瓮聲瓮氣地說:「那我可以不回門嗎?」


 


我不想看到姜家人。


 


他有些無奈地抬起手,不敢抱我,隻是連聲應和:「好好好,都依你。」


 


真好啊,這個穿書者也是個善良的人。


 


已經讓我忍不住親近了。


 


11


 


朱砚向姜家遞了帖子,說自己身體抱恙,不便攜妻子回門,當真隻送了回門禮便與我躲在家裡休息。


 


借口我要養病,他自然與我分房睡。


 


在他們那個時代,真與我這個年紀的女孩同房,可是犯法的。


 


我知道他沒那麼無恥。


 


嬤嬤教我管家,我一頭霧水。


 


說是當家主母,其實我什麼事都上不了手。


 


我隻識得一些藥材名字,沒什麼學問,不知如何管理下人;


 


我在姜家拿不到什麼錢,更不懂怎麼置辦資產,理冊算賬;


 


就連伺候夫君更衣洗漱,也被朱砚拒絕了。


 


「夫人不用做這些雜事,我自己可以。」


 


相反,他為我請了西席,教我讀書寫字。


 


看我身體瘦弱,便請廚房日日為我精心烹調美食。


 


我手邊的玩具零食,亦從未斷過。


 


「夫君,你似乎……將我當孩子養了。」


 


朱砚在拄拐練習行走,一邊擦額頭的汗,一邊笑:「你才十六,可不就是小孩麼?以後也別叫我夫君了,聽著怪有罪惡感的。直呼我名字,隨家裡長輩一樣叫我阿砚也可以,叫哥也行。」


 


直呼名字終究於禮不合,認哥我也不願,便試著喚了聲:「阿砚。」


 


他看著我,脆生生回了句:「在呢。」


 


過了幾日,梁大夫回來了,竟是我那日在醫館遇見的大夫。


 


我們四目相對,都愣了一瞬,繼而失笑。


 


緣分,真是妙不可言。


 


他帶回來許多藥材、棉布、高粱酒,還有馬匹。


 


與他同來的,還有好幾個大夫。


 


我隱約察覺不對,朱砚瘸腿是陳年舊傷了,即使是為他診治,也用不了這麼多醫護人員與藥品吧?


 


想到書中之後的劇情,我立刻警惕起來。


 


12


 


原書中,姐姐婚後不久,在京城遇到了幾個重病的流民,幫忙醫治之時察覺到一場瘟疫正在發生。


 


她救人心切,幹脆離家出走,前往玉壺縣救人去了。


 


世子一看新婚妻子跑了,立刻出發找人,上演追妻戲碼。


 


得知消息後,男二朱砚擔憂心上人,也不顧一切追隨而去。


 


我看到世子與丈夫均為姐姐鞍前馬後,眼中沒有半分我的影子,越發嫉妒。


 


便一路跟蹤,設計讓姐姐也染上瘟疫,卻被世子發現,當場揭穿。


 


直到我眾叛親離,被逼上絕路。


 


在原本的故事情節裡,我是被失望至極的朱砚SS的。


 


可是眼前這陣仗……


 


莫非,朱砚已經得到消息,要前往玉壺縣了?


 


這個假朱砚,拿到的任務肯定也是改變劇情。


 


我一定要趁機跟上去,最好讓他帶上我。


 


朱砚將梁大夫迎進來,催促他為我看病。


 


「夫人近日總是胸悶氣短,偶爾還咳嗽,喝了好幾服藥也不見好。」


 


梁大夫望聞問切都過了一遍,沉吟許久,問我:「敢問夫人,這症狀持續多久了?可有半夜驚醒,或睡意昏沉之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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