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夫君找府醫開了兩副藥。

 

一副是安胎藥，一副是墮胎藥。

 

我以為他要把外頭那個的孩子打了，回到我身邊。

 

結果他親手把墮胎藥灌進我嘴裡：「阿嫵，這是你欠萋萋的。」

 

我血流如注，跪在地上，哭嚎無聲。

 

而他將新人摟進懷裡，低聲誘哄：「萋萋，生下我們的孩子，嫁給我。」

 

1

 

相愛五年的夫君有了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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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上人不是我。

 

我知道得太晚了。

 

那日我診出喜脈，高高興興地去求了個平安鎖。

 

「夫君，這是雲積寺開過光的。」

 

「一定能庇佑我們的孩兒，一生順遂，百歲無憂。」

 

裴昀瞧著我，俊逸面容看不出喜怒，倒是一挑眉。

 

「雲積寺的高僧早就不見香客了。」

 

「阿嫵倒是有面子，能得到大師的另眼相待。」

 

他勾起唇，把小鎖從我手裡拿走：「不如為夫替你保管。」

 

我點了點頭，以為他對孩子很上心，兩頰難免生出些紅暈。

 

可我哪裡知道，他是前日替顧萋萋祈福，吃了個閉門羹。

 

眼下見我求到平安鎖，心裡恨極了，才要這般搶去。

 

替顧萋萋的孩子搶了去。

 

我很無知，還在那兒成日伺候他。

 

不顧府醫叫我臥床養胎，立在他桌案旁研墨。

 

他最喜歡我安安靜靜地陪著他。

 

見砚底幹了，不待他多一個眼神，就有飽滿的墨。

 

這也是我們從年少時分的默契。

 

我很珍惜，燭火昏黃，映著他玉質的臉。

 

今日他卻有些心神不寧。

 

我循著他目光看去，窗外有個徘徊的影子，逗留不已。

 

直到深夜，那人終於忍不住，敲開了門。

 

那是個小廝打扮的姑娘，怯怯地請示他。

 

「少爺，書閣起火了，您快去看一眼吧。」

 

裴昀似乎並不關心：「胡說。」

 

「這等捏造之事，休要驚擾我與夫人。」

 

我松了口氣，卻忍不住多瞧了那姑娘兩眼。

 

分明是個嬌滴滴的美人，裹著男子的粗布衣衫，有種明珠蒙塵的不忍。

 

真叫人心生愛憐。

 

幸好我的夫君行得正坐得端，不吃她這一套。

 

我勾起一絲自得的笑，並不遮掩，目光直直地落在她面上。

 

她像是被我嚇著了，渾然變成了一隻小兔，紅著眼眶走了。

 

裴昀的心也跟著走了。

 

他一邊臨帖，一邊手抖，幹淨的宣紙上，瞬間多了一堆墨團。

 

我小心翼翼地試探：「夫君，累了就歇下吧。」

 

裴昀點頭，難掩失意：「確是累了。」

 

我一手護著肚子，一手扶他，又跪下來替他脫靴。

 

等他睡下，才把燈燭吹了。

 

想到那個小廝打扮的女子，難免心煩意亂。

 

裴昀不在我這兒的時候，說著去書院的時候，莫非都被她纏著？

 

世上竟有這樣不知廉恥的女子，見不得旁人夫妻恩愛，非要橫插一腳。

 

我決定勸她收手，莫要覬覦我夫君。

 

2

 

我很快查到了她是誰。

 

府上家生子，顧媽媽的女兒。

 

顧媽媽是裴昀的奶娘，他們認識的日子，說不定比我還長。

 

但這又有什麼用呢？

 

裴昀愛的是我，當年賞花宴上，對我一見鍾情，千金為聘。

 

這顧萋萋，不過是個下人之女，見不得光。

 

想必很好打發。

 

我帶上幾個婢子，到她院子裡，抽了把太師椅坐下。

 

小姑娘被嚇破了膽，抖如篩糠：「夫人這是做什麼？」

 

「萋萋哪裡伺候不周嗎？萋萋打理少爺院子裡的花草，從未有失。」

 

我睨了她一眼，毫不彎繞：「你伺候少爺多久了？」

 

顧萋萋淚眼閃爍：「十二年了。」

 

我沒來由心下冷呵，我與裴昀，才不過認識五年而已。

 

我示意婢女給她些銀兩首飾：「你若識趣，便盡快離府吧。」

 

「本夫人為你擇一門婚事，並不會委屈你。」

 

顧萋萋卻像是聽不懂人話：「萋萋做錯什麼了嗎？」

 

「萋萋的母親為侯府當牛做馬一輩子，她說過，讓萋萋把侯府當家。」

 

「少爺也是這麼說的，如今有了夫人，侯府就不是萋萋的家了嗎？」

 

她跪在地上，泫然欲泣。

 

我聽了可笑，侯府是我家，怎麼可能是她家？

 

「你不安分，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她哭著撲過來，像是想抓我的袍角，我犯惡心，連忙退開。

 

結果她腳一軟，直直摔在地上，流了一灘血。

 

我心裡一咯噔，還不待開口，裴昀已經從門外衝進來。

 

「阿嫵，你這是在做什麼！」

 

他瞪著我，眸中是實打實的失望。

 

好像在控訴我不夠愛他，居然敢傷害他在意的人。

 

我立在原地，眼睜睜看他把人抱起來，安置回榻上。

 

府醫戰戰兢兢地進去，給顧萋萋號脈。

 

「這位姑娘已有三個月的身孕。」

 

「這是被人推了，差點小產，日後必須要靜養，方可安胎。」

 

我扶著廊柱，頗有些不敢置信。

 

她懷孕三月，我也是。

 

她肚裡的孩子，難道是裴昀的嗎？

 

我無法細想，隻希望裴昀能對我仁慈，告訴我不是。

 

我扯住他的袖子，強忍著淚：「她懷的是誰的孩子？」

 

裴昀低著頭：「關你什麼事？」

 

「這不是你推她的理由。」

 

「她是我乳娘的女兒，是我妹妹。」

 

「你若敢再傷她半分，別怪我不顧夫妻情誼。」

 

我SS咬著唇，心裡的委屈翻江倒海，全湧在喉頭，說不出話。

 

過了好久，我才能執著地問他：「孩子不是你的吧？」

 

「你隻把她當妹妹，對嗎？」

 

裴昀皺著眉，目光在我身上逡巡。

 

然後他偏過頭，找了個更能保護她的方式。

 

「對，所以你莫要再針對她。」

 

「你要好生照顧她，讓她平安生產。」

 

我攥著手帕，心裡發涼。

 

我也懷著孩子，他卻讓我照顧旁人。

 

作為尚書嫡女，我是真咽不下這口氣。

 

可我剛想發作，裴昀就握住了我的手。

 

「阿嫵，不要叫我為難。」

 

3

 

我聽了他的話，沒有叫他為難。

 

身旁的陪嫁婢子都勸我：「小姐，姑爺心裡最愛的是你。」

 

「不過多體恤那狐媚賤人幾句，說不定她懷的就是個野種。」

 

「姑爺太仁慈，護著她罷了。」

 

我信不了，卻還在一遍遍地給自己上眼藥。

 

「沒錯，等他想清楚了，就知道我最好。」

 

「何況我腹中有他的骨肉，是侯府嫡子。」

 

「不是旁的野種能比的。」

 

婢女扶住我，勸我安心養胎，莫管外頭的糟心事。」

 

可我不找事，事能找上我。

 

我給孩子求的平安鎖，沒被裴昀收在錦盒裡，而是被婢女撿到了。

 

婢女很驚訝：「小姐，你看這是不是你給小少爺求的？」

 

「底下還刻了名字，莫非是姑爺取的？」

 

「小姐真幸福，姑爺心裡總是有你的。」

 

我眉頭稍微舒展了些，將那平安鎖接過。

 

底下刻著一個字「萋」。

 

我胃裡忽然泛起一股嘔吐欲，抓著婢女的手：「他，他……」

 

他把我給孩子求的平安鎖，送給了顧萋萋。

 

去護佑她的孩子平安。

 

天啊，究竟是什麼人，才能把自己孩子的福氣，送給別人的孩子！

 

除非顧萋萋的孩子也是他的。

 

而且比起愛我，他更愛她。

 

我隻覺整個腦子都被打碎了，失魂落魄地垮下來。

 

門口一陣吵嚷，顧萋萋居然敢找上門。

 

她哭得梨花帶雨，控訴我搶她東西。

 

「夫人，那是少爺給萋萋的平安鎖，為何你的婢女要奪了去？」

 

「萋萋雖然身份低微，也有一顆護子之心。」

 

「既是少爺替我肚裡孩子求的，就不能讓別人偷去！」

 

她義正言辭地瞧著我，好像我真是那等不擇手段的毒婦。

 

我被震撼到失語，不敢信世上竟有這樣的賊喊捉賊，倒反天罡。

 

我攥著平安鎖，冷笑：「這是本夫人在雲積寺求的。」

 

「你趕緊滾出去！」

 

顧萋萋卻不甘示弱，像極了一個舐犢情深的母親。

 

「那是我的，上面刻了我的名字！」

 

「夫人已經有了這麼多，為何還要同萋萋搶一個平安鎖？」

 

「你的我不搶，可是這平安鎖是我的，就是我的！」

 

她說得懇切，眼淚滑落在瓷白臉蛋上，有種倔強而破碎的美。

 

我啞口無言，意識到似乎不能隻恨她。

 

這個字確實是裴昀刻的。

 

平安鎖也是裴昀拿走的。

 

我瞬間不想再跟她吵，強撐著坐下來：「請少爺來一趟。」

 

裴昀很快出現，卻不是替我撐腰。

 

他護在顧萋萋身前，好像我是一隻得了失心瘋的母獅子，又來欺負他的人。

 

「秦嫵，你有完沒完？」

 

「你太令我失望了！」

 

「本以為你宅心仁厚，是為良配，沒想到你連我的義妹都容不下。」

 

他拉起楚楚可憐的顧萋萋：「萋萋，我們走。」

 

我瞬間砸了杯子：「把門堵上，看誰敢走。」

 

我扶著肚子站起來，好像從未認識過他，卻還想給他最後的機會。

 

「她肚裡的孩子是誰的！」

 

裴昀裝都不裝了，把顧萋萋牽在身後。

 

「是我的！」

 

「萋萋的孩子若有事，就拿你的孩子陪葬。」

 

「我本來還想讓萋萋在外頭養著，生下孩子給你撫養。」

 

「現在想來，原是你不配。」

 

「你這樣的蛇蠍心腸，又怎麼容得下旁人的孩子。」

 

「秦嫵，五年夫妻，是我看錯你了。」

 

「我這般真心對你，你卻毫不體恤，貪婪無度。」

 

「硬生生把自己弄成一個悍婦，妒婦！」

 

「你以後閉門思過，莫再找萋萋的麻煩！」

 

我咬著牙，忽然意識到，這個男人變了。

 

跟我當年歡歡喜喜想嫁的人，已經不是同一個。

 

很好，既然他不仁，就別怪我不義。

 

我挑起眉，淡淡地威脅他：「和離，我叫父親過來。」

 

4

 

我等了三日，卻遲遲沒等來父親。

 

兄長也不出面，隻有嫂嫂捎了封信。

 

「阿嫵，你父兄惹了官司，快要下獄了！」

 

「你能不能去求裴昀斡旋一二？」

 

我攥著信紙，心知自己完了。

 

無處可去，無家可歸。

 

還得觍著臉求裴昀高抬貴手。

 

我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設，才站到他書房窗邊。

 

他嘴角都壓不下那份得意，身旁研墨的人，換成了顧萋萋。

 

我們僵持著，誰也沒先開口。

 

還是顧萋萋捏著矯揉，走到我跟前來：「姐姐怎麼來了？也不說一聲。」

 

「倒顯得我招待不周了，小紅，快去給姐姐沏壺茶。」

 

我喉頭全是惡心，加上孕吐，直接對著他們嘔了出來。

 

顧萋萋嚇了一跳，連忙縮進裴昀懷裡：「少爺，姐姐怎麼這樣？」

 

「我想跟姐姐好好相處的……」

 

我強忍下扇她的衝動，揪住裴昀：「是不是你害我父兄下獄？」

 

「我可以不和離，你收手，把我家救出來。」

 

裴昀哂笑，好整以暇地瞧著我：「秦嫵，這就是你求人的態度？」

 

他捏起我的下巴，逼我仰視顧萋萋：「你還沒有跟萋萋道歉。」

 

「隻要萋萋能原諒你，我就幫你。」

 

「我甚至可以縱容你，繼續當侯府的主母。」

 

「但我的嫡子，必須是萋萋的。」

 

「你的孩子，不能上宗譜，不能記名姓，充作外室子。」

 

「這是你不聽話的代價。」

 

我實在受不了如此屈辱，淚意橫生：「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