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初

第2章

周身鑲鑽,光是看著都知道價值不菲。

 

我撥弄著碗裡的白米飯。

 

隻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

 

不出意外,蘇夢妍那裡應該也有一塊。

 

許庭淵還真是端水大師。

 

買給妻子和小三的東西都是同一家的。

 

「嗯,喜歡。」

 

聽到我這麼說,許庭淵像是松了口氣。

 

他給我夾了一筷子菜。

 

「寧初,我最近工作忙,的確是冷落你了。」

 

「抱歉啊,我盡量抽出時間,下個月陪你出去旅行好不好?」

 

結婚之前,我喜歡世界各地到處跑。

 

那個時候許庭淵經常陪著我。

 

為了記錄下那些美好瞬間,他還專門去學了攝影。

 

後來結婚了,許庭淵答應每年至少陪我出去兩次。

 

這個家裡能看到的角落,都放滿了相框。

 

那是我們的過去。

 

隻是,這個承諾今年卻是一次也沒有兌現。

 

我放下筷子,輕聲開口:

 

「好啊,你說我們去哪?」

 

許庭淵還未開口,他的手機就響了。

 

不依不饒。

 

仿佛他不接電話就不肯罷休。

 

6

 

許庭淵掏出手機。

 

我眼尖地瞥見來電顯示上備注著「my」。

 

my,夢妍。

 

許庭淵沒有馬上接通。

 

他盯著手機看了幾秒,忽然反過來扣在了桌上。

 

「我們好好吃飯。」

 

許庭淵看向我,笑意卻不達眼底。

 

我知道,他想接,卻又擔心我看出什麼來。

 

越是壓抑,就越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我在心裡默念 1、2、3……

 

僅三秒鍾,許庭淵的手機就再度響了起來。

 

我唇角微勾,定定地看著他:

 

「你怎麼不接?」

 

「是不是公司的人找你有事?」

 

我這句話仿佛是給許庭淵一個臺階下。

 

他終於是調小了音量,按下通話鍵。

 

空氣安靜得可怕。

 

我依稀能聽到電話那頭,蘇夢妍哭泣的聲音。

 

好像是「我家門口有個外賣員不肯走」,「我好害怕啊」之類的話。

 

果不其然,許庭淵越聽眉心擰得越緊。

 

他看了我一眼,有些不自然地對電話那頭說:

 

「你別怕,我現在就過去。」

 

掛斷電話,許庭淵抱歉的眼神落到我身上。

 

「寧初,不好意思啊,公司有點急事要處理。」

 

「不必等我了,我估計很晚回來。」

 

還沒等我回話,許庭淵就急急地站起來。

 

他拿起了沙發上的外套,著急忙慌地跑了出去。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

 

仿佛,一秒鍾都等不及。

 

我坐在原地,無聲地笑了。

 

許久之後,我把桌上所有的菜全都倒進了垃圾桶。

 

這些菜和許庭淵這個人一樣,讓人倒盡胃口。

 

我去浴室放了個洗澡水。

 

出來時,發現許庭淵走的時候竟然忘記了關門。

 

還好我們小區治安很好。

 

我搖了搖頭,走到玄關把門帶上。

 

下一秒,腦中一個激靈。

 

我暗叫不妙,急忙跑到陽臺上查看貓窩。

 

果然,我養的那隻名叫「牛奶」的白貓不見了。

 

心髒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攥住,悶悶地疼著。

 

我下意識在家裡各個角落找它。

 

可是,偌大的房子再也沒有了它的身影。

 

7

 

這天晚上,我找遍了整個小區,都沒有找到牛奶。

 

我哭得淚眼婆娑,央求物業讓我查監控。

 

結果還是一樣的。

 

天色太晚了,很多地方都是監控盲區。

 

貓丟了,這對於一個養貓好多年的人來說是致命的。

 

當初,我發現許庭淵出軌蘇夢妍時,都沒有這麼哭過。

 

我疲憊地回到家。

 

客廳裡沒有開燈,我狼狽地坐在沙發上。

 

人一旦習慣了孤單,就會變得無堅不摧。

 

我拿起手機,打開了微信。

 

幾個月前,我設法加到了蘇夢妍的小號。

 

她經常會在朋友圈分享自己的日常。

 

在她鏡頭下的許庭淵是鮮活的,年輕的。

 

全然不像他在我面前的樣子。

 

古水無波,冷淡疏離。

 

這一次,蘇夢妍也沒有讓我失望。

 

朋友圈是在半個小時前發的。

 

「今天點外賣,門口的監控顯示外賣員一直徘徊不走,我嚇壞了,這個時候就顯示出家裡有個男人的好處了。」

 

下面還配了一張圖。

 

是許庭淵和蘇夢妍雙雙穿著浴袍,對鏡自拍的曖昧照片。

 

仔細看就知道,是在蘇夢妍家裡的浴室。

 

我狠狠地攥著手機,隻覺得呼吸都變得艱難。

 

雖然早已知道。

 

可親眼看見,如何能做到無動於衷?

 

像往常一樣,我默默地截屏保留。

 

蘇夢妍是個嬌妻。

 

她小號上發的照片、視頻,幾乎都是關於許庭淵的。

 

我繼續往下滑。

 

上一條的時間,顯示就在昨天。

 

「人和貓都有了,就差一張結婚證。」

 

照片裡男人抱著一隻布偶貓,手上的婚戒灼痛了我的眼。

 

這隻貓,和我的牛奶很像。

 

我隻覺得諷刺。

 

笑著笑著,忽然就哭了。

 

蘇夢妍既然這麼想要一張結婚證,那我當然要成全她了。

 

我連夜出門打印了兩份東西。

 

一份是尋貓啟事,我讓物業幫著在小區裡張貼。

 

另一份,是離婚協議書。

 

做完這些,我一夜無眠。

 

在天邊泛起魚肚白的時候,我給許庭淵發了條簡訊。

 

【你現在回來,我有話跟你說。】

 

早上八點,許庭淵終於出現了。

 

我看見他脖子上隱約有曖昧的紅痕。

 

見我坐在沙發上,安靜地看著他。

 

許庭淵的眼底閃過一絲心虛。

 

「客戶那邊對接的系統出了 bug,昨晚大家加班了一夜。」

 

「寧初,我不是讓你不用等我了嗎?你看你都熬出黑眼圈了,是存心讓我心疼嗎?」

 

他蹲在我面前,眉眼溫柔。

 

仿佛還是那個心疼妻子的好丈夫。

 

如今,他連說謊都說得這麼沒有水平了。

 

我自嘲地扯了扯唇。

 

許庭淵伸出手想要摸我的臉。

 

我隻覺得一陣惡心,下意識狠狠甩開。

 

大約是我的反應過激,許庭淵也懵了。

 

他黑眸跳了跳:

 

「昨晚我沒回來,你生氣了?」

 

8

 

我看著他,不答反問:

 

「什麼事情可以讓你那麼急,昨晚走的時候都忘了關門?」

 

我這句話給了他坦白的機會。

 

對上我的視線,許庭淵有些懊惱。

 

「是嗎?

 

「抱歉啊,公司的事情太著急了,我一時慌了才會忘記。」

 

「我答應你沒有下次了,寧初。」

 

意料之中的,許庭淵選擇了說謊。

 

如今的許庭淵,嘴裡簡直沒有一句真話。

 

我嗤笑了一聲,看向陽臺。

 

「就因為昨晚你的失誤,牛奶丟了,到現在都沒找回來。」

 

聽到我這麼說,許庭淵的臉色變了變。

 

「不會吧?」

 

他下意識地走到貓窩,發現那裡空空如也。

 

半晌,他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蹲在我面前。

 

「寧初,我真的沒想到牛奶會自己跑出去。」

 

「昨晚是我的錯,你也知道,最近事情太多,忙得我焦頭爛額……」

 

許庭淵自顧自地解釋著。

 

我實在是沒有耐心陪他繼續演下去。

 

真的沒意思透了。

 

我拿出早就準備好的離婚協議書,放在了桌上。

 

「許庭淵,我們離婚吧。」

 

我靜靜地看著他,聲音沒有一絲起伏。

 

空氣霎時間安靜了下來。

 

許庭淵的眼神落在桌上,黑眸狠狠一顫。

 

「寧初,你什麼意思?」

 

見我神色認真,不像是開玩笑的。

 

許庭淵的臉色沉了下來。

 

「離婚?你怎麼想的?」

 

「一隻畜牲丟了就丟了,你要是喜歡,我能送你好多隻。」

 

「就為了這個,你跟我提離婚?」

 

許是覺得我不可理喻。

 

許庭淵氣急,將桌上的煙灰缸還有花瓶都甩了出去。

 

它們落在牆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然後,裂了。

 

一如我們的婚姻一樣,再也回不去。

 

從前,許庭淵從不在我面前發脾氣。

 

他說女孩子是用來呵護的。

 

有時候,人變化起來,連自己都察覺不到。

 

我吸了吸鼻子,定定地看著他:

 

「牛奶走丟,隻是忽然讓我想明白了很多事。」

 

「許庭淵,從前我抱著對你殘存的那點期待,一直跟你做戲一般地過日子。」

 

「現在我忽然累了,就算是演戲,我也不想演了。」

 

「這個回答,你滿意了?」

 

許庭淵站起身來,煩躁地扯了扯領帶。

 

他臉色難看得仿佛要吃人。

 

下一秒,他的態度忽然軟了下來。

 

「我知道你現在在氣頭上,說出的話不太理智。」

 

「寧初,我們夫妻多年,你跟著我吃了不少苦。如今一切都好起來了,你這又是何必?」

 

「你已經不是三歲小孩子了,至少要為自己說出的話負責。」

 

「我答應你,你介意的事情,以後我絕對不會做。」

 

「我們重新養一隻貓,還叫它牛奶。往後我們一家三口好好地過日子,行嗎?」

 

許庭淵上前牽住我的手,期待著我的回答。

 

9

 

我勾唇笑了笑,毫不猶豫地把手抽回。

 

在他期待的眼神中,我給了他致命一擊:

 

「你是不是忘了,牛奶當初還是你送我的?」

 

「同樣的,幾個月前你還送了一隻給蘇夢妍。」

 

聞言,許庭淵呆愣在了原地。

 

這話仿佛是晴天霹靂一般,把許庭淵炸得支離破碎。

 

他臉上的表情慢慢消失,喃喃道:

 

「你是如何知道……」

 

「我怎麼知道的不重要。」

 

我打斷他:

 

「許庭淵,我曾經跟你說過,我不喜歡跟別人分享同一種東西。」

 

「那隻手表,還有你送我的高跟鞋,蘇夢妍那裡全都有同款。」

 

「如今,就連我的丈夫,她都要和我分享了。」

 

「既然如此,那我送給她了。」

 

我灑脫的語氣像是戳中了許庭淵的命門。

 

「我跟她不是你想的那樣。」

 

「寧初,說來說去你還是容不下蘇秘書對不對?」

 

「為了她,你之前跟我鬧得不可開交,今天提離婚還是因為她。」

 

「既然你這麼容不下她,行啊,我這就把她辭退,你滿意了?」

 

話落,許庭淵竟真的拿出手機撥通了電話。

 

我聽到他對那邊說。

 

「你收拾收拾東西離開吧,後面不用來上班了。」

 

空氣再度陷入安靜。

 

許庭淵掛斷電話,那雙眼尾竟難得地有些泛紅。

 

「現在她走了,你也可以適可而止了吧?」

 

「寧初,玩笑開過了頭就沒意思了。」

 

他這句話,讓我莫名覺得好笑。

 

我拿起桌上的離婚協議,摔在了他身上。

 

「我還以為你多喜歡她呢,原來不過如此。」

 

「許庭淵,有句話我要奉勸你。人家一小姑娘跟著你挺不容易的,你要真是個男人,就給她一個名分。」

 

「剛剛我還在想呢,倘若你今天為了她能跟我撕破臉皮,我還敬你是個男人。」

 

「沒想到啊,你還是一如既往的自私,真沒讓我失望。」

 

我起身,推著早已經準備好的行李箱離開。

 

身後是許庭淵嘲弄的聲音:

 

「寧初,和我離婚之後,你覺得還有誰會接受你?」

 

「俗話說得好,識時務者為俊傑。」

 

「隻要你現在回頭跟我認個錯,我還能當做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和你在一起。」

 

我回身,看著眼前的男人。

 

面前這個人是我掏心掏肺愛了七年的人。

 

走到如今,許庭淵甚至認識不到自己的錯誤。

 

果然是應了那句話。

 

愛到最後,全憑良心。

 

我彎了彎唇:

 

「許庭淵,你以為你是個什麼東西?」

 

「離婚協議書想必你還沒有細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