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委屈得SS咬住嘴唇，固執得不想哭。

 

可淚珠不受控制從臉上滑落，砸出一個個淺淺的坑，填滿她的皺紋。她一點點哭得彎起腰。

 

最終泣不成聲。

 

以前，我哪怕一秒鍾也看不得她哭。

 

可現在，我的心情出乎意料地平靜。

 

這是她最後的挽回了，對我，卻沒有絲毫作用。

 

夏夜晚風吹拂我的臉頰。

 

在這異國他鄉，我獲得了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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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籤字了。

 

6

 

女兒聽說我最終還是堅持和卓臨溪離婚，消息潮水一般湧來，接著一條又一條，全是各種難聽話。

 

【老不S】【拋家棄子】【當心報應】層出不窮。

 

我隻當養了隻白眼狼。

 

那個會跟在我屁股後面，牙牙學語叫「爸爸」的乖乖，已經蕩然無存。

 

她聽說她媽在離婚財產上分給我許多錢的時候，更氣了：

 

「就憑你？你在家裡幹過什麼啊，每天洗洗衣服燒燒飯，你配嗎？」

 

「許婉婉，」

 

我冷了聲音，終於不再縱容她的言語攻擊，

 

「從你 50 公分長的時候，就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

 

「你媽在外面拍戲，你發燒 40°，是我大雪天背著你去醫院。你的每一次家長會，都是我參加。連你房子的裝修，都是我在看顧。就算你不懂什麼叫做夫妻財產，你也是這個世界上，最沒有資格說我不配的人！」

 

她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好幾秒鍾。

 

重重吸一下鼻子，還是嘴犟，

 

「你這些，這些算什麼，有錢換誰都可以做！保姆也可以做！」

 

「你等著，厲叔不知道比你好多少，我寧可他當我爸！」

 

「等你花光了錢，有你回來跪著求我們的！」

 

幾天後，她就一口氣轉給我好幾條新聞：

 

#影後全家公園遛狗，其樂融融引人羨慕。#

 

#影後先生多年來首次公布正面照片！#

 

#全家超市大採購，影後年逾六十 風韻猶存，先生細心照顧。#

 

照片上男主人的位置，赫然就是厲景瑜。

 

還拍了好幾張特寫。

 

都能看到他帥氣的外形，和儒雅的氣質。一行人有說有笑，確實特別扎眼。

 

卓臨溪的粉絲瘋狂點贊，瀏覽量也狂飆。

 

評論區清一色的好評。

 

【哇，以前都是高糊照片，這還是第一次正面看到女神的先生呢！】

 

【對啊，氣質好好啊，兩個人真正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好儒雅啊，感覺就是那種很溫柔的人。】

 

卓臨溪生怕我誤會，特意給我發了信息：

 

「網上那些都是宣傳造勢，你別信。你還有幾件衣服在，來拿麼？」

 

我似乎從問句裡聽出了期待。

 

但還是回了句，「不用，丟了吧。」

 

女兒則得意得很，微信特意示威，

 

「後悔了吧？沒了你，我們過得更好。」

 

隨手回了她一條：「哦，那挺好。」

 

對面顯示了許久正在輸入中，等了好幾分鍾，最終她氣得啥也回不出來。

 

而此時的我，正在山頂，泡一壺茶，坐在民宿裡，開著電腦和老花鏡，趕工。

 

朋友給我推薦了個機會，對方特別賞識我之前工程師的經驗。

 

聘請我當特別顧問，報酬還不菲。

 

還問我有沒有興趣去他們公司，指導一下。

 

他們可以給我發原始股。

 

沒想到我事業的第二春，竟然在我離婚後到來了。

 

山高、日頭也曬，這樣天地廣闊的籠罩下，他們那些幼稚而尖銳的愛與恨，都已經隨山風遠去。

 

我仿佛找到了新的人生。

 

放眼望去，前方無比遼闊。

 

我在這兒忙得樂此不疲，那頭，互聯網的熱度才剛上來兩天，影後新聞就出事了。

 

7

 

先是有熱心網友，貼出了一張厲景瑜摟著陪酒女郎的照片。

 

照片中他喝得滿臉通紅，那手SS扒著姑娘的重要部位，要低頭去親。

 

【這個……不是影後的老公嗎？他玩這麼花？】

 

相似的圖片還有很多，是直接在著名俱樂部網站上扒下來的。

 

這張圖片被 APP 以「重要部位沒打碼，涉及淫穢色情」的理由下線了，沒想到這一番操作，不但沒起到效果，反而瞬間逆向引流。

 

黑粉：「心虛了？不停刪圖就是心虛咯？老太婆晚節不保了吧？」

 

粉絲：「不要一張圖都靠嘴好嗎？」「這算個鬼的證據？」

 

路人：「那到底是不是影後老公啊？」

 

粉絲：「是又怎麼樣，男人都不是好東西，男人出軌關我們影後什麼事。」「就是，惡心的明明是那個老頭兒！」

 

黑粉：「那前兩天還營造什麼幸福家庭人設，六十多的老菜皮了，為了流量臉都不要了是吧？」

 

直到老粉祭出好幾張老圖片，進行了各個角度的對比：

 

「都別吵了！你們仔細看看以前的圖，那張照片上的男人根本不是影後老公好吧？！」

 

「影後老公可是當年天天給影後送飯的好男人，怎麼可能去外面花天酒地啊！」

 

黑粉頓時狂喜：「所以出軌的不是影後男人，是影後自己咯？」

 

「花甲老太出軌老頭子，我靠，太惡心了，這個年紀還做不做得動啊。」

 

「兩個老頭老太，親嘴巴假牙交換是不是？」

 

「哈哈哈哈影後要不趁著出軌熱度，直接代言假牙啊？」

 

網上各路言論越說越難聽。

 

承包了好幾個熱搜。

 

最終以經紀公司發布律師函，並控告幾個網民，曬出了離婚證，這才平息了這次風波。

 

而這麼一鬧，影後頓時形象大毀，幾個代言都黃了，要賠一大筆錢。

 

家裡氣氛頓時低迷。

 

偏偏雪上加霜，厲景瑜遛狗時，因為薩摩耶不聽話，最近又不順，他氣得踢了狗一腳。

 

這一腳下手不輕，狗髒器破裂，在醫院裡住了一個禮拜。

 

這下，家裡鬧翻了天。

 

卓婉婉也是個暴脾氣，天天在家裡和她「厲叔」掐架。

 

這才算是徹底崩了。

 

差點沒報警來看熱鬧。

 

卓臨溪直接把所有人都趕走。

 

女婿灰溜溜地帶著女兒來投奔我。

 

一開門，他就跟我耷拉著個臉，

 

「爸，你幫幫忙吧，最近你不在，家裡可算翻天覆地了。」

 

他推推女兒，許晚晚嘴巴一撇，聲音小得跟蚊子似的，

 

「爸……」

 

我也懶得理她，倒是航空箱裡的小狗，一看到我就開始搖尾巴，可肚子上剛剛動了手術，巨大一條傷疤。

 

隻能發出可憐的嗚嗚聲。

 

女兒看著狗狗努力抬頭要舔我手心的樣子，這才終於繃不住，「哇」一聲哭出來。

 

8

 

「我媽居然說，鬧成現在這樣，都是我們公司新聞公關沒做好。」

 

「經紀公司要起訴我們，連帶著賠上千萬違約金，她居然也不幫我說話……」

 

「都是那個厲老登，太惡心人了！」

 

她就跟小時候在學校受了欺負一樣，那時，卓臨溪拍戲忙。

 

但凡有點風吹草動，她受了委屈，就邊嚎邊扒拉飯。

 

哭得直打嗝，這才擤一把鼻涕，嗅嗅空氣裡的香，

 

「爸……好香啊，你燒什麼呢。」

 

邊上的狗狗也在拼命搖尾巴。

 

我不聲不響，看她一眼。

 

她撅著嘴，「啪嗒啪嗒」又開始掉眼淚，

 

「爸，我錯了，我腦子被槍打了才跟你這麼鬧性子，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別再跟我生氣了……你罵回來，打回來吧！」

 

「那我可打不動，」

 

我去廚房，端了自己的飯，又順手給狗添上狗糧，

 

「沒做你們的份，我晚上還趕工呢，自己動手下廚哈。記得把碗給刷了。」

 

接著就自顧自吃起來。

 

邊上，女兒的肚子咕嚕咕嚕直響。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還是乖乖點外賣。

 

吃好飯，女兒正準備幫我刷碗，被女婿攔下，

 

「姑奶奶你消停點兒，懷著孕呢，還是我來。」

 

我看他一眼，繼續戴著老花鏡，做我的電腦報告。

 

一時之間，房間安靜暖意融融。

 

狗呼哧呼哧幹飯，女兒坐在一邊看我幹活。

 

——當我體面退出，反倒贏得了更多的尊重。

 

沒多久，正刷手機的女兒，竟驚叫起來，

 

「什麼情況，二手市場上為什麼有我媽的衣服？！」

 

9

 

而且這還不是第一次賣，而是已經賣了好幾十件衣服鞋子。

 

這個賬號甚至還有一些首飾和包。

 

許多都是影後用過的孤品。

 

卓臨溪是影後，她用過的東西，價值不菲。

 

女兒一個電話打過去，卓臨溪自己都懵了，

 

「沒有啊，我沒託人賣過家裡東西。」

 

可再仔細一瞅，網上掛過的那些東西，家裡確實都不見了蹤影。

 

前前後後，總價加起來，達百萬。

 

女兒慌了，思來想去，隻有一種可能：

 

「爸，你走了之後，家裡實在太亂，也沒有人燒飯，媽隻好找了個保姆。」

 

「照顧老老小小一行人的起居。」

 

「這保姆還是個住家的，正好最近兩天請假回老家省親。」

 

我女兒思路敏感，這就當即決定要報警，

 

「肯定是那個保姆有問題！」

 

可電話還沒掛，卻聽得那頭，忽然一聲驚天巨響，伴隨著爆裂的玻璃渣，有人砸他們家窗戶？

 

接著是瘋狂地砸門。

 

大半夜的，卻聲勢浩大，透過電話，都聽得人心驚肉跳。

 

來的人拿了金屬杆子，敲在鐵門上 咚咚直響，還伴隨著各路叫罵，

 

「卓臨溪是吧？！快點開門！」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快來看啊，雙料影後欠錢不還？！」

 

10

 

我們趕到的時候，卓臨溪仍然SS關著門。

 

門口警察也很無奈，

 

「勸了半天，她不肯開門。」

 

「房間被人從裡面反鎖了，備用鑰匙也打不開。」

 

「來鬧事的人還有經驗，很快就跑了。我們正在調監控，確認他們的身份。」

 

可受害人拒絕開門，這讓警察很難辦。

 

房間外牆上，塗滿各式各樣惡臭的屎尿。還有好幾張被撕破的橫幅，上面都寫著【欠債還錢】【不得好S】，窗戶玻璃被砸碎了。

 

甚至連別墅的外牆，都有血紅油漆潑的大字。

 

女兒想打電話勸老婆開門，可打了幾個都沒人接。

 

屋子裡所有燈都暗著，一點聲息都沒有。

 

她慌了，泛起哭腔，無助看我，

 

「爸，怎麼辦呀？」

 

我走到大廳一扇破碎的玻璃窗前，叫了幾聲，裡面也沒答應。

 

靈機一動，我對著裡面，唱起一首歌。

 

那是我追她時候，她拍的那部電影的主題曲。

 

是這麼多年，她最愛的那一首。

 

無數次，她心煩意亂、母親去世，當失眠睡不著、遇到事業上的困難，我都會給她唱這一首歌。

 

也是我曾經的手機鈴聲。

 

「那個夏天……當你歸來……我的心上人呀……你還在等誰……」

 

在警燈的紅藍炫光之中，我的聲音平淡，卻傳得悠遠。

 

歌聲響起時，我本以為自己會心緒動蕩，卻沒想到，隻是釋然和平靜。

 

我們的感情，始於夏日，終於夏日。

 

落葉歸根的年紀，我總算是重新整理自己人生，走上了全新的未來。

 

那個未來裡，沒有卓臨溪。

 

房間響起輕微的移動聲，

 

「老許……是你嗎？」

 

「是我。」

 

門開了。

 

露出她披頭散發驚慌失措的臉。面上還有被玻璃碎渣劃破的血跡。

 

她看到我，腿一軟，撲到我懷裡，這是這一次，我不會再像以前那樣拍哄她的脊背。

 

女兒打開燈，將她扶到沙發上。

 

這才看到，在客廳的角落裡，有一個小小被子圍成的圈。邊上，還有那幾件我沒拿走的衣服。

 

她剛才就是躲裡頭, 抱著我的衣服和被子，不敢動彈。

 

門口出現閃光燈，竟是聞風而來的記者。

 

警察立刻驅趕。卻也擋不住別墅外部的慘狀飛速上網發酵。

 

#影後賭博成性，欠下巨額賭債。#

 

#門前潑屎為哪般？影後不是好東西！#

 

網絡謠言鋪天蓋地, 短短時間內, 接連出現負面新聞。

 

她不得不暫時停下所有演藝行程。

 

11

 

而我再見到她們母女倆, 是在醫院。

 

婉婉流產了。

 

「厲景瑜在外欠了大筆賭債，那個討債公司, 是因為他留了咱媽的地址，才找上門的。」

 

「他拿那些照片做了擔保。」

 

「那個保姆後面也交代，東西都是他授意賣的，以為他是男主人呢, 賣的錢還兩個人分，也是給他拿去還債了。」

 

「他保釋出來那天, 婉婉比較激動, 暴脾氣去派出所門口堵他，結果推搡之下自己跌倒了……唉……孩子……」

 

女婿說不下去了。

 

這是他和婉婉結婚後第一個孩子，做了整整兩年的試管嬰兒，就這麼沒了。

 

婉婉年紀不小, 這輩子，應該都不會有孩子了。?

 

病房裡, 卓臨溪正在給婉婉削蘋果。

 

可她從來也沒做過這樣的事, 一顆蘋果整得坑坑窪窪，皮比芯子還厚。

 

我一開門, 還削破了手。頓時鮮血淋漓。

 

她抬頭，看是我，一下眼淚湧出來,

 

「老許啊……」

 

「噓。」

 

床上的女兒還在睡。

 

她捂住嘴, 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

 

可還是忍不住地哭,

 

「厲景瑜……如果不是他, 我們是不是, 還好好的？」

 

還在溫暖安全的家裡，和和樂樂, 一家三口。

 

「不會的, 你的夢是活得浪漫，對愛情這樣向往, 和我那樣平淡的日子, 就算不是一個厲景瑜，也會有別人出現打破的。」

 

而我的愛，純粹熱烈, 一旦打破, 便是覆水難收。

 

我的手機鈴聲響起。

 

我生怕朋友聽出我聲音裡的異樣，立刻掛斷電話。

 

「作（」鈴聲是一首英文歌曲。

 

「我最近撿起了年輕時候學的英文, 我的老師，給我推薦了一首歌。」

 

我很喜歡。

 

【Born to be alive】

 

【他們都說人們生來是為了走向S亡，但我生來是為了走向真正的活著。】

 

我出去病房接電話。

 

擔任顧問的公司，告訴我他們成功 B 輪融資的喜訊。

 

身後是我曾經滿心守護的方寸之間, 而我的面前，世界，才剛剛展開它的模樣。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