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瓷有隙

第3章

 

「為了不離婚,想出新把戲了?」

「他連手機密碼都換成我們相識的日子了,你以為你還有機會?」

 

「密碼是 241007,不信你試試。」

 

我將手機錄音打開,然後倒扣在桌面上。

 

看向謝晁。

 

他以為我被他說動了,激動得雙眼冒光。

 

下一秒,我卻說:

 

「謝晁,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現在的手機密碼是什麼?」

 

他臉色變了變,卻還是嘴硬。

 

「是你的生日。」

 

我扯著嘴角笑了一下。

 

「謝晁,我是有點後悔了。」

 

謝晁看著我,語氣激動得賭咒發誓。

 

「真的嗎幼寧,我發誓,隻要我們不離婚,外面的我馬上斷了。」

 

他張開雙臂要來抱我,卻被我躲開了。

 

看著他臉上的不解,我一字一句道:

 

「五十萬太少了,我現在要這套房子和兩百萬。」

 

20

 

謝晁臉上原本的驚喜蕩然無存。

 

我將和程景的聊天記錄截圖,發給了謝晁。

 

「這多出來的一百五十萬,是你對我撒謊的代價。」

 

說完,我離開了餐桌,回了房間。

 

我將剛才手機的錄音剪輯了一下。

 

把謝晁那句——

 

「我發誓,隻要我們不離婚,外面的我馬上斷了。」

 

單獨發給了程景。

 

外面,謝晁的手機馬上響了起來。

 

他在電話裡,和程景吵了起來。

 

掛掉電話,他答應了我的要求。

 

第二天,我們再次去了民政局預約。

 

隻是這次領離婚證前夕,謝晁出了事。

 

21

 

「我不認識你,請你馬上離開我家,不然報警了。」

 

「阿晁你說什麼呢?我是程景啊。」

 

睡到一半,我被外面的爭吵聲弄醒。

 

開門出去,才發現程景不知什麼時候來了我家。

 

而如今,二十歲的謝晁,隻在自己手機的壁紙裡見過她。

 

見我出來,謝晁擋在了面前。

 

好像生怕程景會對我做出什麼不好的事來。

 

有那麼一瞬間,我的心觸動了一下。

 

「我家不歡迎你,請你離開。」

 

我看了眼程景。

 

「我又不是來找你的。」

 

程景說著,想要上前去拉謝晁的手。

 

「阿晁,你們昨天到底離婚了沒啊?為什麼一直不接我電話?」

 

卻被謝晁推開了。

 

他的語氣很不耐煩。

 

「不是說了不認識你嗎?請你馬上離開。」

 

「謝晁!你什麼意思!你們不離了是嗎?」

 

程景頓時氣急敗壞。

 

「再不走,我馬上報警。」

 

謝晁掏出了手機。

 

透過破碎的屏幕,我看到他把壁紙換成了我們的合照。

 

程景顯然也看到了。

 

她劈手奪過謝晁的手機,一下砸在地上。

 

「你們夫妻倆把我當猴耍是嗎!」

 

手機屏幕徹底裂了,一小塊碎片崩到我穿著睡裙的腿上。

 

血很快滴了下來。

 

程景也嚇了一跳,飛快逃走了。

 

謝晁本想去追,最終還是因為擔心我的傷口,沒去。

 

他扯了紙巾,替我擦掉腿上的血。

 

「藥箱在哪?」

 

22

 

「在書房右側櫃子上。」

 

「還好傷口不深。」

 

謝晁小心地替我清洗傷口、上藥、包扎。

 

做完這一切,他將東西放回藥箱。

 

卻忽然愣住了。

 

他發現了藥箱裡的促排藥和葉酸,還有那張婦科檢查單。

 

上面顯示,我懷孕兩周。

 

「幼寧……你懷孕了!

 

「幼寧,我們有孩子了是嗎?」

 

他耳尖泛紅,面上帶著巨大的喜悅。

 

二十歲的謝晁,以為自己在十二年之後,初為人父。

 

「是啊,我們為了這個孩子付出了很多努力。」

 

我看著他笑。

 

「打了很多促排針,也吃了很多藥,才終於有了這個孩子。」

 

謝晁手裡捏著那張報告,眼神慈愛地盯著我的肚子。

 

「所以,孩子已經快三個月了嗎?」

 

他伸手來摸我的肚子。

 

他掌心的溫熱傳導過來,我也將手覆在他的手上。

 

我力道加大,他感受到了不對勁,抬頭慌張地看著我。

 

二十歲的謝晁最愛我,所以我用最殘忍的話,狠狠扎他的心。

 

也在他身上,報復三十二歲的謝晁。

 

我說:

 

「本來應該快三個月了,然後它會出生,跟我們組成一個三口之家,如果是男孩,你應該會教他踢球,我會一邊幫你們洗弄髒的衣服,一邊抱怨你們玩得太瘋。

 

「如果是女孩,或許我會讓她去學跳舞,可能學不了幾個月你就會反對,因為你會覺得學跳舞實在太辛苦了。」

 

我說到這裡,語帶哽咽。

 

「可是,因為你,它永遠不會出生了。」

 

23

 

謝晁眼裡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了。

 

他淚流滿面,放在我小腹上的手不停地抖。

 

他的手想要逃離,卻被我SS按住。

 

「如果你那天能第一時間送我去醫院,而不是去找程景,孩子或許就不會沒有。

 

「謝晁,是你親手,送走了它。」

 

說完這句話,我松開了他的手。

 

謝晁整個人脫力一般。

 

他靠著沙發跌坐在地上,雙手捂住自己的臉,大哭一場。

 

就像那天我坐在藥流室外面。

 

他嘴裡不停地說著:「對不起……對不起幼寧……」

 

可是我已經不想聽了。

 

24

 

謝晁最近很少再打擾我。

 

雖然他還沒完全恢復記憶,但已經從我口中得知,三十二歲的自己到底有多混蛋了。

 

每次他做完飯,都會回客房,等我吃完,再出來收拾。

 

他的廚藝有了一點進步,沒那麼難吃了。

 

這段時間,我和他更像是兩個房客。

 

不同的是,我多次提出要他和我離婚,他都不願意。

 

哪怕我威脅他要分他一半身家,他也不願意。

 

我們的關系就這麼僵持著,直到那天,我在家對面的超市旁,再次遇到了程景。

 

25

 

我正好拿著一袋水果在等紅燈。

 

她整個人渾渾噩噩從馬路對面走來,連紅燈亮起都沒有察覺。

 

好在當時車不多。

 

見到我的那瞬間,她的眼神亮了一下。

 

然後一把扯住我的胳膊。

 

「許幼寧!謝晁都不愛你了,你還霸佔著他幹什麼!」

 

她歇斯底裡。

 

周圍的行人都往這邊看了過來。

 

我試圖掙脫,卻被她的手SS鉗住。

 

「你搞清楚,現在是謝晁不願意離婚,我也恨不得早日擺脫他!」

 

索性和程景把話講清楚。

 

「如果你有能耐,就應該勸他早點和我離婚。」

 

沒想到,我嘴裡的實話,到了程景耳裡,卻是諷刺。

 

「你明知他現在連我的電話都不願意接,你還來笑話我!」

 

她情緒激動,忽然猛推了一把。

 

手裡的水果袋子落地,我倒退了幾步。

 

「幼寧!」

 

「嘀嘀——」

 

謝晁的叫聲和汽車的喇叭聲同時響起。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趕來的謝晁抱住了。

 

謝晁抱著我落地,一隻手緊緊護著我的腦袋。

 

他自己的頭,卻撞在了地上。

 

血流淌出來的瞬間。

 

人群騷亂起來。

 

「救命啊!快打 120!」

 

有人尖叫起來。

 

「不是我!和我無關!」

 

程景嚇壞了,竄進人群中逃走了。

 

「謝晁!」

 

我的聲音都在抖。

 

我扶住他的腦袋,喊他的名字。

 

可他沒有什麼反應。

 

「謝晁你醒醒啊……」

 

救護車的轟鳴聲由遠及近,我從沒覺得時間過得這麼慢過。

 

被抬上救護車之前,謝晁迷迷糊糊醒了一下。

 

他緊緊抓著我的手。

 

以為他是害怕我會走,我忙安慰他:「我不走,我陪你去醫院。」

 

可他卻極其虛弱地說:

 

「幼寧……別原諒他……

 

「別原諒……三十二歲的謝晁……」

 

26

 

三天之後,謝晁醒了。

 

準確地說,是三十二歲的謝晁醒了。

 

醒來的第一句話,他說:

 

「幼寧,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見了二十歲的我們, 我可以把擁有的一切都給你, 我們不要離婚好不好?」

 

我用棉球擦拭他幹裂的嘴唇。

 

「等你身體好了再說。」

 

可謝晁卻哭了。

 

不同於以往, 他此時哭得像是永遠失去心愛之物的孩子。

 

「你還是要離婚對不對?我已經徹底失去你了對不對?」

 

他緊緊攥著我的手, 好像不放開,我就不會離開他。

 

我沒有掙扎, 隻是平靜地回答他。

 

「是,從你對程景心動那一刻, 我們之間就已經完了。」

 

我不想因為他此刻病了, 就說謊騙他。

 

「而且, 我希望,我們離婚之後, 連面都不要再見了。」

 

他的手驟然松了。

 

長久的沉默之後,他才終於說了一句:

 

「我答應你。」

 

27

 

我最後,還是分得謝晁一半身家。

 

是他失憶期間, 修改了我們的離婚協議書。

 

既然如此, 我也沒跟他客氣。

 

領完離婚證出來。

 

謝晁想送我回家, 被我拒絕了。

 

我一個人再走了一會兒,才回了家。

 

將離婚證放進家裡的證件袋裡時,我發現裡面不知何時多了一張拍立得。

 

此刻,這張照片, 落到了地上。

 

相紙已經泛黃,看起來像是在這裡放了好多年。

 

照片裡,二十歲的謝晁和二十歲的我, 站在一張病床前面。

 

謝晁腦袋上纏著紗布, 一隻手攬著我肩膀, 另一隻手惡作劇般揉亂我的頭發。

 

我站在一旁, 表情無奈地舉手比著耶。

 

可我對這張照片和這個場景竟然毫無印象。

 

我將照片拾起, 想看得仔細一下。

 

卻在接觸到照片的一瞬間。

 

腦海裡陡然多出一段記憶:

 

二十歲的謝晁為了救我, 被空中掉下的花盆砸中。

 

昏迷了三天。

 

醒來之後, 他一把抱住了我。

 

哭得涕泗橫流。

 

「幼寧, 我剛才夢見自己到十二年後,十二年後的你說我愛上了別人。」

 

「我為了在夢裡醒來,打了自己兩巴掌, 但無論如何醒不過來。」

 

當時的我, 還沒從他受傷的擔心中緩過勁來。

 

見他如此生龍活虎描述自己的噩夢。

 

氣得一把掐在他胳膊上。

 

「腦袋好了嗎!你就敢做這麼大的動作!」

 

「嘶——」

 

他被我掐得叫出了聲。

 

「腦袋倒是不疼, 被你掐疼了。」

 

說完,他抱我的力道又重了幾分。

 

聲音悶悶的。

 

「夢裡的我真的好壞啊, 如果以後我真的變成了那樣, 你不要原諒我。」

 

二十歲的我一掌拍在他的背上。

 

「說!你在夢裡幹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

 

謝晁語氣裡都是慶幸。

 

「還好, 那隻是夢。」

 

……

 

28

 

我從記憶裡脫離。

 

醫生告訴我這個結果的時候,我第一反應是:

 

「白可」想起謝晁給我熬粥的那天,他臉上又紅又腫,像是被人打了。

 

他說是撞到了櫃子,叫我不要擔心。

 

又想起他出車禍的時候。

 

虛弱地對我說:「別原諒三十二歲的謝晁。」

 

原來, 不是三十二歲的謝晁失憶去了十二年的記憶。

 

而是,二十歲的謝晁,來到了三十二歲謝晁的身體裡。

 

是二十歲的謝晁,用他一腔赤誠又愛了我一場。

 

可惜的是, 十二年之後,他還是會變成三十二歲的謝晁。

 

白瓷有隙,永不彌合。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