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好。

我累得說不出話，隻能在心裡回答他。

 

這一覺我睡了很久，也做了很多亂七八糟的夢。

 

夢裡。

 

十六歲的我意外失去了父母，被爸爸的好朋友蔣叔叔收養。

 

蔣南媽媽為了得到我父母的財產來資助她的實驗室，拼命地給我洗腦當年是蔣南救了我。

 

我仰著頭，執拗地對蔣南媽媽說：「不對，救我的人不是蔣南，是一條很漂亮的人魚。」

 

對，把我從海裡救回來的是一條長得很漂亮的人魚，在那裡陪著我等了那麼多天的也是那條人魚，他還邀請我和他一起去海底。

 

Advertisement

蔣南媽媽一巴掌扇在我的臉上，把我打倒在地上：「什麼人魚？是蔣南！蔣南才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要把所有的財產給我們家才對！」

 

「才不是這樣的。」

 

我不肯聽，她就一直打我，直到我奄奄一息才停手。

 

「賤蹄子，不長記性，我就打到你長記性為止。」

 

在蔣家的日子可真不好過。

 

蔣南媽媽為了省錢，解僱了保姆，家務活都讓我幹。

 

我要洗碗，要做飯，隻能吃剩飯，隻能穿蔣南的舊衣服，隻能睡在門外的地板上。

 

在這個家裡，任何人不順心就可以打罵我出氣。

 

好疼，真的好疼。

 

我幾乎每天都是哭著睡著的。

 

來自深海的人魚啊。

 

你不是說會保護我的嗎？

 

你不是說找到了珊瑚石就會回來找我嗎？

 

你怎麼還沒回來？

 

我好疼啊。

 

後來，我還沒有等到心心念念的人魚，就變成了蔣南媽媽實驗室的試驗品。

 

他們換了我的全身的血，篡改了我的記憶，把我鎖在實驗室裡，不見天日。

 

漸漸地。

 

我開始記不住那條人魚的模樣了。

 

每睡一會兒，他的模樣就要在我的記憶裡模糊一點。

 

我不願這樣忘記他，開始試著克制自己的困意。

 

我用偷來的針扎自己的胳膊。

 

我用石頭砸自己的腿。

 

我在自己的身上留下無數血淋淋的傷口，隻為了記住他。

 

可是，他們的實驗還是成功了。

 

那條漂亮的人魚在我的記憶裡變成了敵人，而蔣南卻成了我的恩人。

 

……

 

那些遺失的不美好的記憶徹底蘇醒過來，我痛得快要喘不上來氣，拼命伸手想抓住什麼，卻是徒勞。

 

直到，我的手被人一把握住。

 

我猛地睜開眼，對上了紀淮星滿是擔憂的雙眼。

 

夢境破碎，我回到現實。

 

這次，我不再是孤身一人。

 

那支撐著我努力活著的人魚也不是在夢裡才能見到。

 

他就在我身旁，一伸手就能抱到。

 

「小漁，醒醒，你做噩夢了……」

 

我猛地起身，SS地摟住他的脖子，不等他反應，就在他懷裡哭得喘不上來氣。

 

「你騙人，你不是說馬上就會找到珊瑚石回來嗎？

 

「我一直在等你，可是我等不到你了，怎麼辦，等不到你了……

 

「你不是說要帶我去海底嗎？我要去海底，我不要和他們走，你帶我去海底好不好啊？

 

「他們抽我的血，那麼粗的針，抽了一次又一次，我被他們折磨得生不如S。

 

「見到你，和你去海底，是支撐著我活下去的唯一念頭。

 

「我怎麼會不願意和你去海底呢？我都快想瘋了。

 

「紀淮星，對不起，以前做過那麼多傷害你的事……

 

「可是我可是我，要怎麼說呀，對不起，這些年，我真的很想你。」

 

我也不管紀淮星能不能聽懂，就想把所有都說給他聽。

 

紀淮星認真地聽著，眼裡泛起紅色，身體一直在抖，雙手緊緊擁著我，幾乎要把我揉進身體裡。

 

時間過了很久。

 

我的情緒漸漸平穩下來，想說話，結果一不小心吹了個鼻涕泡。

 

我尷尬地抬手推他：「紀淮星，你，你先放手。」

 

紀淮星聽話地放開我。

 

也是這時，我突然發現紀淮星脖子上掛著一塊石頭，石頭是血紅色的，還泛著幽光。

 

我握住石頭，抬眼看他：「這是……」

 

紀淮星攥住我的手：「是海底最美的珊瑚石，是原本給你的珊瑚石，可是我回來的時候，你就不在那裡了。」

 

我鼻子一酸：「然，然後呢？」

 

他為我擦去眼淚，平靜地仿佛說的是別人的事：「然後，我就在那裡等了你一年又一年，可是我太沒用了，沒等到你，所以呀，我就隻能來找你了……」

 

「你是不是傻呀，如果我是S了呢？」

 

「人魚的一生隻會有一個伴侶。」

 

紀淮星俯身，看著我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認真許諾。

 

「所以，你生我生，你S我也絕不獨活。」

 

我忍不住撲進他懷裡，再次大哭起來。

 

12

 

三天後，赫赫有名的蔣字實驗室被爆出多年來一直在做違法的實驗。

 

警察很快查封了實驗室。

 

蔣南媽媽當晚跳樓自S了。

 

蔣南因協助媽媽做實驗也被警察帶走了。

 

聽到這條新聞的時候。

 

我正在逗七七和八八，紀淮星就坐在我身後，目不轉睛地看著我的一舉一動。

 

也不知道誰這麼壞，把七七和八八的毛都拔光了。

 

兩隻禿鳥憤恨地拍著翅膀，不停地重復著。

 

【嘎嘎，嘎嘎，魚壞人好，魚壞人好，嘎嘎，詛咒詛咒，離離離。】

 

很快，它們兩個連「嘎嘎」都不會說了，隻能瞪圓了眼睛，無助地看著彼此。

 

我連忙叫紀淮星：「紀淮星，七七八八好像生病了，你快來看呀！」

 

「是嗎？」

 

聽到我的呼喚，紀淮星起身走過來，在我身後站定，胸膛緊貼上我的後背，然後在我耳邊吹氣，慢吞吞地說：

 

「生病了？」

 

我用力地點點頭：「是呀是呀，你看，它們突然不會說話了。」

 

紀淮星盯著我的嘴巴，右手順著腰線攀上來，心不在焉地回答：「哦，可能生理期了吧……」

 

「生理期？」我震驚地扭頭，「鳥也有生理期？」

 

紀淮星湊過來，輕輕啄吻著我的下巴：「嗯，昨天晚上用電腦查了什麼？」

 

「什麼？」

 

我不明所以地看著紀淮星含笑的眼睛，猛地想起昨天自己查了什麼。

 

紀淮星輕吻我的耳垂，含糊不清地說：「人和人魚能不能生小孩？你想知道的話不應該上網查。」

 

我臉紅了個徹底，下意識抬手捂住他的嘴，局促地說：「紀淮星，你別說了……」

 

他順勢輕啄我的掌心，抬眼望著我，眼裡仿佛帶著引誘的鉤子：「應該自己試。」

 

下一秒，紀淮星把我打橫抱起來，朝著臥室走。

 

「去試試。」

 

「紀，紀淮星！現在是白天呀！你你你……唔。」

 

（正文完）

 

番外：紀淮星

 

1

 

我從出生那天起就和別的人魚不一樣。

 

我父親是海底的王，我母親是海底的公主。

 

女巫說，我是百年難遇的最純正的皇族血脈，我這樣的人魚，出生就是天之驕子，是海底最尊貴的小王子。

 

我流下的眼淚會變成珍珠，我的歌聲是整片海域動聽的，我的魚尾散發著最罕見的寶石藍色的光。

 

我在海底無憂無慮地生活了幾百年，直到遇到了那個人類女孩。

 

在《海底簡史》中記載著。

 

人魚的一生隻會有一個伴侶。

 

一旦認定，就生生世世，永生永世，永不背棄。

 

而人類卻可以有無數個伴侶。

 

他們說，人類呀，愛到最後，全憑良心。

 

所以，人魚是絕對絕對不可以愛上人類的，因為隻會吃虧，不會幸福。

 

我堅信《海底簡史》不會騙我，也一直視人類為猛獸。

 

可是眼前這個女孩好像並不是猛獸。

 

倒像是一朵風雨中搖曳的小花。

 

我不會人類的語言，可她好像總是能看透我想說的。

 

她叫我小魚哥哥，她會主動握住我的手，她還會唱人類的歌給我聽。

 

我憤怒地甩尾，企圖驅趕她。

 

她眨眨眼睛，由近近地跟著我，變成遠遠地跟著我。

 

她好像並不怕我，還說我是好人。

 

不，是好魚。

 

我笑了。

 

看她那個傻樣吧，分得清什麼是好，什麼是壞嗎？

 

我想，我該回到海底，讓她一個人留在岸邊哭去吧。

 

可是, 我有點不想看到她哭。

 

陪陪她吧，就這樣陪陪她吧。

 

我對自己說。

 

我不知道是什麼驅使著我不受控制地想靠近她。

 

總之, 和她在一起的日子, 每一天都很開心。

 

2

 

後來，她說她想要深海最美的珊瑚石。

 

為了找到它, 我歷經千辛萬苦，受了很重的傷, 不過我都不在乎。

 

可是, 當我興衝衝地捧著那顆珊瑚石來到岸邊的時候，她早就不見了蹤影。

 

就這樣。

 

從日升到日落, 從日落再到日升。

 

我等了她無數個日日夜夜，也終於明白。

 

她不要我找來的珊瑚石。

 

更不要我。

 

壞蛋。

 

我討厭你。

 

你怎麼可以騙小動物？

 

3

 

我不記得自己到底等了她多久。

 

仿佛是三年，仿佛是六年。

 

總之, 我等不到她。

 

所以。

 

我決定要去找她了。

 

我知道，海底女巫那裡有可以讓我變成人類的藥水。

 

女巫蒼老的臉在昏暗的燈光下忽明忽暗, 聲音透著無限的悲涼：「從古至今，沒有一條愛上人類的魚會得到善終，殿下，在海底，你是高貴的王子, 可是在岸上, 你將會失去所有, 如果她不愛你，你甚至還會失去生命。即使這樣, 你還要去找她嗎？」

 

我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愛。

 

我堅定地點頭。

 

變成人類的過程無比痛苦。

 

我用引以為傲的歌聲換來了一個說話的機會。

 

我喝下女巫的藥水，把尾巴變成了人類的雙腿。

 

從此以後。

 

我再也不能唱歌了。

 

女巫的藥水有副作用，我雖然有了人類的腿, 可是每走一步，腳下都如同踩著刀片一樣, 鑽心地疼。

 

沒關系, 都沒關系的。

 

我好疼，可是一想到就快要見到她了，好像也就沒那麼疼了。

 

我是海底最頑強的小魚, 他們都這麼說。

 

我什麼都不怕。

 

我顫抖著手把照片拿起來，那些不美好的記憶瞬間回籠。

 

「（我」愛我，好不好？

 

我從來沒有對她直白地說過這句話。

 

因為我害怕看見她滿是厭惡的眼睛。

 

那種感覺，比女巫的藥水還讓我痛。

 

她不但忘記了我, 還很討厭我。

 

但是。

 

如果她認真地看過我, 就會知道。

 

這些表白的話就藏在我凝視著她的目光中，就藏在我克制不住的心跳中，就藏在我每次的臉紅中。

 

我用這些方式, 不止一次地無聲詢問她。

 

愛我，好不好？

 

就試著分我一點點愛，好嗎？

 

小漁, 愛我吧。

 

4

 

也許是上天聽到了我的祈禱。

 

忽然有一天。

 

她看著我的目光不再是厭惡和惡心, 而是變成了愧疚和憐愛。

 

我陰暗地想。

 

愧疚可以困住她。

 

憐愛可以算是愛。

 

這樣的話, 我是不是用這些就可以鎖住她一輩子了？

 

我承認我卑劣，我陰暗，我不擇手段。

 

我開始把自己包裝得更加可憐, 隻為了博取她的同情。

 

小漁，這次可以認真看看我了嗎？

 

我愛你快要愛到發瘋了。

 

我心甘情願地把自己的命都交給你。

 

我隻想永遠在你身邊，不計生S。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