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抿抿唇，看了一眼已經走空的校園，邁步到他的傘下。

 

沈伯南傘撐得很穩，大半邊都向我傾斜。

 

我試探著往他那邊推一推，可傘柄紋絲不動。

 

那條路上，沈伯南第一次向我提及校園以外的事。

 

他說他是沈氏集團的孩子，他爸爸為了讓他體驗一下尋常人的生活才讓他轉學來這兒。

 

又說其實我一點都不笨，隻是沒找到適合自己的竅門和方法。

 

最後說，他高三畢業就會離開。

 

「哥哥以後的路可是都被安排好了，年齡一到就出國鍍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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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是什麼表情？怎麼，舍不得我啊？」

 

他笑著打趣，我這才發現自己的心情竟然一瞬間低落得不像話。

 

雨下個不停，我借著雨幕喃喃道：「舍不得會怎麼樣，你會不去嗎？」

 

頭上的遮擋突然不再前進，沈伯南轉身看著我，雨水澆湿了少年的大片肩膀：「陳素，如果以後都見不到了，你會舍不得我嗎？」

 

我不懂愛與愛之間有什麼區別，我隻知道就當下這一秒，我一想到未來和他再也不會有交集，就難過得想哭。

 

「會的……會想你，會舍不得……」

 

6

 

可那天過後，沈伯南沒有再來學校。

 

老師隻說他請了長假，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消息。

 

他離開得很突然，課本、漫畫，什麼都沒帶走。

 

就那麼一下子，消失在了我的生活裡。

 

再見到，已經是一個月後。

 

依然是回家那條路上，沈伯南拄著拐在巷口等我。

 

他臉上的笑跟我第一次考進年級前十那天一樣，又高興又得意，像做出了全天下最偉大的事。

 

「陳素，我不用出國了，以後都不去了。」

 

我愣愣，看著他，又看了一眼他腿上打的石膏，眼淚突然就掉了下來。

 

沈伯南為了留在國內，和他父親大吵了一架。

 

他爸一氣之下給他打到骨裂，所以他才消失了這麼久。

 

「他們把我手機收了，不然我可以給你報個平安的。

 

「別哭，以後我就可以陪你一起用功了，多好！你想考去哪兒，我們一起去。」

 

沈伯南沒告訴我，除了要考上頂級學府這個條件，他的錢也全部被停了。

 

一直到後來很久都沒有恢復，這不光是他父親對他的警告，也是對我的不滿。

 

……

 

我有沈伯南輔導，成績一直穩定。

 

而他本來就什麼都會，肯靜下心來好好看書，自然名列前茅。

 

所以幾乎沒有第二個選項，我和沈伯南同時被一所大學錄取，繼續開始了同系同班的生活。

 

也在開學第一天，就正式確定了關系。

 

他比我想象中小心眼得多，到處看那種不正經的帖子，詢問怎麼才能讓別人知道女朋友已經名花有主。

 

Ŧŭ̀₊「怎麼辦，要不我給你耳朵上別根煙？

 

「我們就差住同一個宿舍了，根本不會有人不知道我們的關系的！

 

「萬一呢！萬一有你宿舍樓的女生喜歡你？」

 

我閉眼，並拒絕溝通。

 

第二天，沈伯南就不知道從哪兒搞來一個玩țű̂²偶掛件，臉上印著他自己的照片。

 

「這個掛書包上，小心點兒，別蹭花了少爺的臉。」

 

我冷笑：「是是是，少爺……」

 

他應該想不到，那個掛件，我真的小心地保存了十年，一直到我S前，都在盒子裡安靜存放著。

 

與之一起的，還有許許多多他送過的禮物，甚至還有共同好友寫過的畢業祝福。

 

我和沈伯南關系近，朋友圈也基本重合。有幾位不隻是同窗，更是與他一起白手起家的合作伙伴。

 

當年他爸爸不同意我們兩個在一起，沈伯南就直接從家裡搬出來以示決心。

 

那條被凍結的資金鏈，一直到他自己創辦的公司躋身黑馬行列，才被重新解封。

 

這期間他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白眼，我們幾個身邊的人全都知道。

 

畢業那天晚上，在座幾位沒一個清醒的。

 

姜曉喝到大舌頭，抱著我嗚嗚哭：「你不知道，你們兩個都嗑S我了！你，還有你，好好的哦，不準互相欺負！沈伯南，你好好對她，聽到沒有！」

 

沈伯南聞言笑著將我從姜曉身邊撈過來，與我十指緊扣：「你自己沒對象嗎，幹嗎抱我老婆？

 

「放心，這點兒小事還用你督促？我這輩子，肯定就愛陳素一個，誰騙人誰是王八蛋行吧！」

 

王八蛋沈伯南，我想問問當時的你，會不會想到自己和她在一起，十一年都沒有一個家。

 

會想到你當著她的面說，你愛上其他人了嗎？

 

7

 

畢業後，沈伯南決定專心打理他的公司，而我選擇繼續讀研。

 

他的路走得不順，盡管背靠沈氏集團，可有他父親施壓，誰都不敢對他施以援手。

 

我曾見過無數次他醉倒在酒場，坐一下午的冷板凳，或者已經擬好了合同，臨籤之前又告訴他預算不夠，不合作了。

 

他們一遍又一遍去挫這位小少爺的銳氣，站在他父親那邊，渴望自己能做這壓S骡子的最後一根稻草，來換取沈董的青眼。

 

有好幾個凌晨，我抱著伏在馬桶上吐得天昏地暗的沈伯南心疼到掉Ţű̂ₛ眼淚。

 

甚至勸他回家去吧，去接手自己燦爛偉大的人生，別再為了我受折磨。

 

那時候，被怎麼欺負都咬牙挺過去的人，一瞬間喉頭哽咽，眼淚溫熱，灼傷了我的手心。

 

「別說這些，別趕我走，別分手……素素，我馬上就會有起色，不會再受制於人了。再相信我一會兒，好不好？」

 

那麼落魄又那麼愛我的沈伯南，讓我無論後來在什麼時候想起，都會熱淚盈眶。

 

也正是因為陪他走過了太多，也親眼見過他為我放棄了太多，才會一遍一遍地去原諒他的錯誤。

 

仿佛在用我的委屈，與他曾經受過的苦相互抵消。

 

你來我往的虧欠互相抵消沒了，愛也就沒了。

 

……

 

我的靈魂被困在沈伯南身邊，哪兒都去不了，隻能跟著他回到我們曾經的房子。

 

現在已經是他和周怡的了。

 

原本的儲物櫃堆滿了她隨意塞進去的衣物，沈伯南見狀微微蹙眉，還是選擇了縱容。

 

「晚上想吃什麼？過幾天就要進組了，這兩天帶你放縱一下。」

 

周怡想都沒想：「當然是麻辣小龍蝦！你都不知道公司看我身材看得有多嚴，天天讓我吃草……」

 

沈伯南笑著扯下領帶，隨口應答：「不是吃辣過敏？你可別吃完又抱著我痛哭懺悔。」

 

此話一出，滿室寂靜。

 

周怡愣了愣：「我，不過敏啊……」

 

他記錯了，不愛吃辣，也不能吃辣的人，是我。

 

沈伯南表情微頓，不愧是見過大風浪的人，這種場合臉上也看不出半分尷尬。

 

隻有周怡把嘴噘得老高，身子一擰不肯看他。

 

「你是不是還想你那個前女友呢？那你去找她吧，跟我在一起幹什麼！」

 

「沒想。都分手了我想她幹什麼？現在誰對我最重要，你感覺不出來？」

 

沈伯南把她摟在懷裡，耐心哄，甜言蜜語說盡，許了三個包才哄得小姑娘重新露出笑臉。

 

他們在沙發上甜蜜親吻，而我捂著胸口那處空空的心跳，想的是好多年前，沈伯南第一次對我說分手的時候。

 

8

 

周怡不是沈伯南第一個看上的小姑娘，我記得的那個叫文初，是他身邊漂亮又清純的實習生。

 

那時，他公司已逐步邁入正軌，酒局不斷，而我因為畢業的事忙得焦頭爛額，兩人鮮少有見面機會。

 

所以那段時間，基本是文初陪伴他出席所有酒會。

 

久著久著，久到了沈伯南和我談分手。

 

他忘記了當初我們在一起經歷過的所有艱難不易，在一切塵埃落定後開始回味出我的無聊。

 

「素素，咱們兩個在一起這麼多年，說實話……我覺得都不像情侶了。

 

「你有你的各種事要忙，忙到想不起來我，你不覺得咱們兩個現在越來越平淡了嗎？」

 

可惜我那時並不知道文初的存在，滿心以為真的是我的疏忽冷落了他。

 

我想和他再談談，和他道歉，給他打了無數通電話，發了無數條消息。

 

我不知道這麼多年的兩個人怎麼會這麼輕易就走散。

 

所以我暫且擱置了學業項目去找他，結果剛到公司門口，就看到文初親昵挽著他的胳膊一起出來。

 

那天我連車都沒下，直接叫司機掉頭回了機場。

 

太痛了，那種親手割下一部分心髒的痛，我怕我再多看一眼就會哭出聲音。

 

從那以後，我開始每晚在夢魘中哭到醒不過來。六年的感情，根本沒法那麼瀟灑地一點都不想。

 

我逼著自己把所有精力都放在論文上，不敢給自己留一點喘息的餘地。

 

甚至在樓下親眼見到沈伯南時，我還以為自己已經難過到出現幻影，低著頭就要擦肩而過。

 

「素素……」

 

原來，不是假的。

 

沈伯南下一刻就裹挾著寒氣將我擁進懷裡，他這個先背叛的人，比我這個受害者哭得還要難過。

 

「素素，我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跟你分開我才知道你多重要，我當時就是腦袋一熱，以為咱們兩個沒感情了！

 

「都怪我太自以為是，我讓你傷心了，你打我兩巴掌！你讓我怎麼都好，隻要能原諒我，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素素，求求你……」

 

他哭到哽咽，抱著我時兩臂用力到發顫，好像生怕一個不注意我就會消失。

 

讓我想起他醉意朦朧，要我別分手那天，用的是同樣的力道。

 

周圍人聲鼎沸，遠處促銷活動的大喇叭放著孫燕姿的歌。

 

正好唱到「我懷念的是你很激動，求我原諒抱得我都痛」。

 

我沒有馬上原諒他，所以沈伯南又纏了我半個月，纏到盡人皆知，曾經的好友都來勸我。

 

我也的確沒法忘記他曾對我的好，半推半就地，就又重新在一起了。

 

可我忘了，這種事有了開頭就會有以後。

 

後來我們一次次地分手，他一遍遍地求我復合。

 

最嚴重時，他酗酒打架，鬧過自S，用天大的動靜來換取我的關注。

 

現在想來，我這顆心就是在那些磋磨與逼迫中逐漸S去。

 

太多憋怨悶在心裡，又一步步將我的身體拖到了S期。

 

9

 

我像個不存在的第三者一樣陪著沈伯南和周怡過生活。

 

周怡進組那天，沈伯南不舍得她來回奔波，大手一揮直接在她劇組旁邊買了一套房。

 

兩人沒空見面的時候，他就主動來探班，什麼都不做也要在劇組陪著她。

 

他對她的寵愛史無前例，連我都開始相信，沈伯南這次是真的動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