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雀

第3章

 

最後隻能僵硬地說一句:

「我沒有變心。」

 

我躺在床上完全沒再聽他倆的爭論,看著緩慢輸送的藥液打進靜脈,閉上眼睛隻覺得他倆聒噪。

 

好吵。

 

想離開這。

 

我拿出手機,一如既往地在通訊錄上找到閨蜜熟悉的名字準備撥通,但在按下撥號鍵的前一秒,還是放下了手機。

 

林瑤已經結婚有孩子了。

 

自從有孩子後,她的生活也是一地雞毛,幾乎是圍著孩子忙得團團轉,與我聊天見面的時間也越來越少,生活的重心已經成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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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想到一句,

 

成年女性的友誼止步於結婚生子。

 

當她有了自己的家庭,我也不該再跟以前一樣什麼事都去找她。

 

時間隔了太久了,上輩子的記憶已經很遙遠了,其實仔細想想,上輩子也是這樣。

 

哪怕再一次回到年少,再一次攜手同行,都不會改變這個定局。

 

感情這種事是最容易物是人非的。

 

其實重生有時候挺痛苦的,尤其是當你知道一切卻無能為力的時候。

 

你隻能看著命定的遺憾,在你面前再一次重演。

 

14.

 

最終我還是沒有撥通那串號碼。

 

仔細想想覺得自己也挺慘的,都重生了,家人,愛人,朋友,那是啥都沒得到。

 

蘇景在一旁靜靜看了我半晌,最終什麼也沒有說。

 

兩輩子了,發生什麼讓我痛苦或把握不了的事,第一反應永遠是「我要走」。

 

逃避雖可恥,但有用,遠離痛苦,從我做起。

 

可痛苦卻從未遠離我。

 

我當然不是無可救藥的戀愛腦,這慘痛代價的背後也不是私心全無。

 

我渴望有人能救我於深淵,期待著有人能釋我於囚籠,盼望著有人親手解開拴著我的繩索後,親吻我因束縛留下的傷痕。

 

期待是一種很微妙的綁架。

 

我對陸譽的期待太高了,以至於背叛來臨的那一刻不知所措。

 

如果我沒有經歷那些事,我完全可以說服自己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本就該如此淡泊。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用最涼薄的眼光去審視自己利益。

 

突然想到黑影說的那句「你們人類的真心可真奇怪」。

 

如果我沒有擅自用真心加注,去渴望人類微渺而又虛妄的愛,將利用兩個字貫徹到底,現在完全可以遊刃有餘地應對局面。

 

好累。

 

我疲憊地想著。

 

精疲力盡後藥物的作用迅速來襲,不知何時,我就已經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

 

我醒來後看了眼表,過了快一個小時,吊瓶還沒打完,陸譽和蘇景還在我旁邊坐著。

 

陸譽端了碗粥,大有賠罪的意思:

 

「苒苒,你醒了,喝點粥,我親自做的。」

 

我連個正眼都沒給他:

 

「離婚協議籤好了嗎?」

 

提到離婚這兩個字,陸譽表情明顯一變,但是自己有錯在先,他好聲好氣地哄道:

 

「我們沒有必要非鬧到離婚的,剛才是我的錯,是我不好,我給你賠罪,來,先喝點粥。」

 

他執意非要喂我,我反手直接打翻了那碗粥,陸譽辛辛苦苦親手做的粥,直接被灑了一地。

 

空氣靜默了半晌。

 

他深呼吸地緩了口氣,居高臨下地看著我道:

 

「苒苒,你還不明白嗎?隻要我不同意,你連這個大門都出不去。」

 

蘇景一看情況不對想勸和,還沒來得及就聽見

 

撲哧一聲!

 

隻見我突然拔了輸液針頭,鮮紅的血液順著靜脈血管湧出,針頭拔出來時劃破了手背的皮膚,漾出來的血液逐漸暈染了手背。

 

我的動作讓屋裡所有人嚇了一跳。

 

下一秒血星飛濺,一記響亮的耳光伴隨著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狠狠抽在了陸譽臉上。

 

房間裡陷入一片S寂,蘇景直接懵得啞口無言,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始料不及的變故。

 

15.

 

跟之前輕飄飄的一耳光完全不同,陸譽估計也被這一耳光打得眼前一黑,足足緩了好幾秒才緩過來。

 

我在他不可置信的眼神中輕描淡寫地開口:

 

「不是要賠罪嗎,這都受不了?」

 

我的聲音很輕,輕到足以掩蓋過顫抖的聲線。

 

男人的面子是最重要的,我這樣當著蘇景的面打他臉,侮辱性有多大可想而知。

 

不過也正是因為蘇景在這我才敢動手,萬一打起來有人拉架。

 

一旁的蘇景已經不知所措了。

 

陸譽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剛站起來就被蘇景拉住:

 

「行了,她能有多大勁兒?你和她較什麼真?」

 

我的凝血功能不太好,傷口上的血液滴答滴答跌落在地,鮮明的痛感直攀心頭。

 

打完就走,毫不留情。

 

陸譽平淡威脅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孟清苒,你再走一步試試」

 

「你信不信離婚我也能讓你淨身出戶?」

 

我步子停頓了兩秒。

 

他似乎覺得這樣就能拿捏得住我,那種久經多年上位者的篤定又來了:

 

「回來,趁我現在還能心平氣和地跟你說話。」

 

「是嗎?」

 

我打斷了他的話:

 

「那你最好小心點,到時候就不是離婚,而是喪偶了。」

 

我沒轉身,也沒去看他,背過身的另一面,平淡對峙的語氣下是不知何時滴下的眼淚。

 

如果不站在上帝視角的話,背對交談是最容易傷人的,因為永遠看不到對方欲言又止的眼神和淚流滿面的臉。

 

陸譽跟著我出了房間,看著我走到樓下,旁邊的人戰戰兢兢:

 

「陸總,這…要不要我去攔著夫人?」

 

「不用,讓她走。」

 

陸譽冷冷地注視著我離開的背影

 

「我就看她能鬧騰幾天。」

 

16.

 

我離開後幹脆直接辦了個酒店入住,平復下心態,過了一周風平浪靜的生活,開始思考接下來的路。

 

首先不知道陸譽出於一個什麼傻逼心態不肯放我走,不知道後續會不會採取什麼極端措施逼我就範。

 

其次我的便宜爹媽肯定不會同意我離婚。

 

我打開手機,鎖屏還是我和陸譽高中時期的合照。

 

我看著屏幕上熟悉的臉,心裡五味雜陳。

 

那張照片還是高考前最後一個晚自習拍的。

 

高考前的最後一個晚自習發了手機,買了蛋糕和飲料。

 

教室裡關了燈,蠟燭亮起的時候,所有人雙手合十閉眼許願。

 

今晚的虔誠無一不是為了明日高考的祈禱。

 

燈光亮起的時候人群一片歡呼沸騰,大家都擠在一起忙著分蛋糕。

 

我不愛在人多的環境裡擠,又不會少了我的,索性坐在座位等著人群散去。

 

忙碌中陸譽從人群中擠出來,端了一塊蛋糕給我開始邀功:

 

「看哥給你搶的,手慢了都搶不到。」

 

我笑著跟他說謝謝,他單手撐在桌子上問我:

 

「剛剛你許了什麼願呀?」

 

我有些好笑:「今天肯定都許的高考必勝啊。」

 

他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

 

「哎,那可不一定,比如我就不是。」

 

我點頭:「嗯,不管你許的什麼願,都祝你得償所願。」

 

陸譽像是得到了保證:

 

「這可是你說的哈,我許願孟清苒能做我女朋友。」

 

我豎起一根手指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高考前不做任何擾亂心神的決定。」

 

陸譽愣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這句話的含義,就聽見林瑤在一邊舉著手機高喊:

 

「二位新人請看鏡頭,三,二,一。」

 

聽到聲音,我和陸譽同時扭頭,視線猝不及防撞入鏡頭。

 

身體還維持著剛才的姿勢,他彎著腰單手撐在我的桌子前站著,我則像往常上課一樣正經坐著,除了手裡還拿著剛才吃蛋糕的叉子。

 

咔嚓—

 

手機按下快門,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定格,留下了三年唯一的合照。

 

年少甜蜜的合照和分開時破碎的場面形成鮮明對比。

 

「你信不信離婚我也能讓你淨身出戶?」

 

他不是在放狠話,他是在警告我。

 

陸譽在花錢上一向對我很大方,說這話的目的不過是為了用物質威脅我。

 

婚姻,物質,孩子哪個不是圈住女人的繩索?

 

這些年,他早已成了一個合格的上位者。

 

所謂讓我走,也不過是等著我走投無路後去再次依靠他。

 

我撫摸過屏幕裡的笑顏,也不知道在問誰,輕聲說:

 

「我也很好奇,你會怎麼做呢?」

 

接著在鎖屏壁紙上按下更換的鍵,換了一張系統的壁紙。

 

17.

 

我心裡實在悶得慌,晚上一個人去了酒吧。

 

本來是想借酒消愁的,晃眼的燈光和嘈雜的人群吵得我腦子痛,我晃著酒杯,看不清酒面倒映的自己,隻覺得耳朵嗡嗡作響。

 

果然,我還是不適合待在人多的地方。

 

但是酒是個好東西,被酒精麻痺後的大腦,那種錐心痛苦果然減輕了很多。

 

突然一隻修長白皙的手摁住了我的杯口。

 

「別喝了。」

 

我抬頭看去,是蘇景。

 

我沒問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又是怎麼找到我的,瞥他一眼後,靜靜地說:

 

「你要管我?」

 

蘇景扶了扶眼鏡,皺眉道:

 

「不是管你,你不能喝那麼多酒,S在這會砸老板招牌的。」

 

我注視著他的眼睛,並不認可這個理由,淡淡道:

 

「不勞蘇醫生費心,我S在這關你什麼事?」

 

「關心而已,你別……」

 

話音說到一半,欲言又止。

 

我猜他估計想說我不識好歹,但又覺得這話有點過分。

 

我玩笑似的挑了下眉:

 

「是作為醫生關心病人?還是作為朋友關心兄弟的妻子?」

 

蘇景按住杯口的手一僵,那點反應全被我收進眼底。

 

我剛喝過酒,不似平日裡那般清明,食指輕輕叩打著桌面,拋去束縛後語氣帶了點難得的輕佻。

 

我看著蘇靜僵硬的動作,頗覺好笑:

 

「蘇醫生,你這樣都讓我搞不清楚,你來找我,到底是想替陸譽求情,還是想替他照顧我。」

 

蘇景像是被燙到一般,猝然收回按住杯口的手。

 

「你……」

 

我端起剩下的酒一飲而盡,轉身準備走,身後蘇景的聲音再次傳來:

 

「孟清苒,你爸媽已經知道你要離婚了,現在就在你住的酒店下等著,你確定還要回去?」

 

酒香混雜著溫熱的氣息,我歪頭笑著看他:

 

「所以呢?你告訴我這些是為了什麼?」

 

「蘇醫生?」

 

18.

 

蘇景方才一閃而過的慌亂神色已經沒了,他平靜地說:

 

「隻是通知你,至於怎麼做決定看你。」

 

我笑了起來:

 

「怎麼?我還有決定的機會嗎?」

 

「現在我無家可歸,還能去哪呢?」

 

我話音剛落,一道略顯焦急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大寶貝!」

 

我動作一頓,甚至都不用回頭都能聽出這熟悉的聲線,是林瑤。

 

林瑤一過來就直接撲到我身上,冰涼的手捧起我的臉仔細端詳:

 

「哎喲,讓我瞅瞅,大寶貝你瘦了,怎麼要離婚這麼大的事也不跟我說,淡了淡了,我已經不是你最親愛的嫡長閨了嗎?」

 

說著,她已經做作地抹起了眼淚,潸然淚下:

 

「果然感情都是會變的,你是不是嫌棄我有了孩子後沒空陪你,已經有了別的外室……」

 

……神金

 

這熟悉的癲感,賤賤的,很安心。

 

林瑤聲音不小,周圍已經有好幾個好奇的人探頭看過來了,當然,也包括一直在旁觀的蘇景。

 

很好。

 

我面無表情地別過臉。

 

朋友的一次外向,換來我的終身內向。

 

我及時阻止了她繼續發癲:「你怎麼找到這兒的?不用帶孩子了嗎?」

 

林瑤義正詞嚴:「小寶貝固然重要,但我的大寶貝有難,我怎麼可能不管?」

 

說著,她看向蘇景:

 

「要不是蘇醫生給我打電話,我到現在都不知道你要離婚的事,大膽!居然敢瞞著朕,你該當何罪?」

 

我被逗笑了,這些天來難得感到一絲心安,真好,我不是一無所有

 

林瑤牽著我的手就往外走:

 

「走,我現在就帶你回家。」

 

我搖搖頭:

 

「你孩子和老公都在家,我就不去了,讓我自己處理吧。」

 

林瑤說:「誰說要帶你回那個家了?咱倆認識多少年了,當然是帶你回我娘家,我家就是你家,我媽就是你媽,你就放心住,他陸譽親自來都別想帶走你。」

 

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