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遺忘

第3章

「娘娘她養病需要清心,還是不要提貴妃了。」?

 

段行川張張口,卻再說不出話來。

 

他接過藥碗,舀起一勺吹了吹要喂我。

 

我厭倦地擺擺手:「不想喝,我困了,要睡覺。」?

 

段行川伸出的手停滯在空中,進退兩難。

 

「阿玉,喝了藥才能早點好起來。」?

 

我緊皺眉頭:「都說了我不想喝,陛下何必在這裡惺惺作態。」?

 

段行川儼然一副受傷的表情,低首垂眸,眼中氤氲著霧氣,像一隻被拋棄的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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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朕隻是……」?

 

我冷嗤發笑,明明我才是那個被拋下的人。

 

負心之人反倒還委屈上了。

 

見我臉色不善,段行川咽下了未說完的話。

 

他伸出手指想要揉開我緊鎖的眉頭,快要觸及卻猶豫著放下了。

 

「阿玉,你還是愛我的對不對?」?

 

「我們一定可以回到最初,還會再有孩子的。」?

 

我闔了眼不說話,任憑他說了一堆瘋言瘋語。

 

見我始終冷冰冰地不願意搭理他,段行川挫敗之餘有些崩潰。

 

「阿玉,你好好歇著,我先回去了……」?

 

他匆忙逃離,狼狽之餘卻不忘順走那碗血。

 

我的喉嚨間溢出冷笑。

 

9

 

白芷蘭來未央宮借口探望,茶言茶語間皆是奚落:

 

「沒想到皇上竟會為了我取姐姐的血,蘭兒真是對不住了。」?

 

「段哥哥他不知節制,總是弄得人家腰酸背痛的。」?

 

「姐姐莫要因為流產之事傷心,等我有了身孕,姐姐就把他當自己的孩子疼。」?

 

在她洋洋得意的注視下,我將臺上的琉璃花樽抱起,再重重摔下。

 

白芷蘭一驚,隨即篾笑道:「皇後破防了不成?」?

 

我淡淡地掃了她一眼,口吐美言:

 

「我破你爹了。」?

 

她臉色一黑,還沒反應過來,我便扯著嗓子高聲道:

 

「來人!」?

 

四個膀大腰粗的嬤嬤走進來,恭恭敬敬垂首等著吩咐。

 

我指著地上破碎的花樽:「貴妃不敬,打碎了本宮心愛的花樽。」?

 

「以下犯上實在可惡,帶下去杖責三十,掌嘴二十。」?

 

白芷蘭美目含怒:

 

「你這是誣陷,明明是你自己摔的,她們都看見了。」?

 

我喚來殿中侍奉的宮娥:「你看見是誰打破了嗎?」?

 

小宮娥諾諾不敢多言,眼神卻瞟向白芷蘭的方向。

 

白芷蘭見狀駁斥:「她是未央宮的人,當然不會說實話了。」?

 

我看向那四個嬤嬤:「還愣著幹什麼?」?

 

嬤嬤接到命令擁上來拖她,白芷蘭拼命掙扎卻被SS按住。

 

「賤女人,我要告訴段哥哥,他不會饒過你的。」?

 

我一巴掌甩在她面頰:「你還是先擔心一下自己吧。」?

 

白芷蘭頭發散落,陰狠地瞪著我:「你敢打我?」?

 

「我還敢喂你吃屎,貴妃想挑戰一下嗎?」?

 

「你裝病騙段行川,我一直沒有拆穿你。夫妻感情是我與他之間的事,我不想全怪罪於你。」?

 

「本宮一直沒有騰出手收拾你,讓貴妃膨脹了,是本宮的失誤。」?

 

她眼神一虛,臉上又很快浮現出瘋狂的笑容:「那又如何?」?

 

「皇後,你不會以為說出來實情,段哥哥就會懲罰我,不理我吧?」?

 

「段哥哥愛極了我,他迷戀我的一切,離開我他會S的。」?

 

我捏住白芷蘭的下颌,將剛換下不久的足衣塞進她微張的櫻桃小口。

 

她氣紅了眼,猛烈左右甩頭,手腳使勁兒扭動著想要掙脫。

 

可惜在精奇嬤嬤面前,弱小如雞。

 

我拍拍手:「打完了就丟出未央宮去,別髒了我的地方。」?

 

10

 

段行川很快又找上門來,這是我意料之中的事。

 

我們在京城大婚那天,白芷蘭過來送賀禮。

 

她腳下一歪跌進段行川懷中,從那時起他的眼神就有了微妙的變化。

 

出乎我意料的是,他似乎不是為白芷蘭討公道來的。

 

段行川將一碗水擺在我面前:

 

「阿玉,喝下它。」?

 

我看著這碗烏漆麻黑的液體,辨別了半晌後:「忘情水?」?

 

這種神水失傳已久,也不知他從哪裡得來的。

 

「對,這是忘情水。喝了它之後,你就會遺忘我們昔日的種種往事。」?

 

我扯扯嘴角,原來還是為了白芷蘭。

 

我忘了與他的情,他就可以安心與白月光纏綿悱惻了。

 

我摔了碗,水灑了一地。

 

我偏不要如他們的意,缺失一段記憶的我被人拿捏怎麼辦?

 

我的人生不要從別人的口中描述出來,哪怕充斥著痛與不堪。

 

望著地上湿漉漉的水漬,我抬起下巴倔強地與他對視。

 

本該震怒的段行川竟然勾唇笑了。

 

我不可置信地瞪著他,這個男人瘋了嗎?

 

低低的清笑聲從他喉中淌出,他的眼底盛滿了高興的情緒。

 

「阿玉,你是放不下我的吧。」?

 

「就這麼舍不得忘記我?」?

 

我一愣,沒瘋卻迷之自信了。

 

張嘴剛要罵醒他,段行川就上前一步牢牢抱住了我。

 

「我沒有失去你,對吧?還有機會可以重新來過。」?

 

我肩膀處感受到溫熱的濡湿,用力推開他的手僵住了。

 

段行川哭了?

 

我頓覺煩躁,從前怎麼沒有發現男人這麼愛演深情。

 

明明不愛了不是麼。

 

不對,他從前愛的也不是我吧,隻是我這張與白芷蘭相似的臉。

 

雖然我更瑩白,她更清瘦些。

 

但我們長得確實極像。

 

手腕上傷疤還隱隱作痛,推搡的幾下又滲出些血來。

 

我狠狠地咬在段行川的肩膀上,他悶哼一聲任由我發泄。

 

想起他初次見到我驚訝的神色,婚宴上重逢白芷蘭的遊離,執意接她入宮與我大吵,以及後面多次棄我於不顧……

 

我發了狠地咬著,直到口腔中嘗到血腥。

 

段行川依舊紋絲不動,帶著酸沉的鼻音:

 

「阿玉,你不知道前幾日我有多恐懼,昨夜我又做了一個夢。夢裡你牽著馬走了,我怎麼都追不上你,叫你也不回頭。」?

 

「這碗忘情水是為了讓你忘掉那些不愉快,我看到你冷冷的樣子真的很慌。」?

 

「我不是故意要傷害你的,可不知怎麼就昏了頭。你不喝水,那就原諒我好嗎?」?

 

窗格外的鴿子咕咕叫著,大師兄明日就要進宮了。

 

我抹了抹嘴角的血:

 

「好啊。」?

 

段行川聞言,喜不自勝對我又親又吻。

 

我微笑著避開他:

 

「好了,臣妾病還未好,陛下早點回去休息吧。」?

 

他目光不安起來:

 

「阿玉,你是不是在騙我?你還在生我的氣對不對?」?

 

我踮起腳尖吻了吻他的唇角,笑不達眼底道:

 

「陛下別多心,臣妾隻是倦了。」?

 

段行川握著我的手:「好好好,那朕明日再來陪你喝藥。」?

 

我敷衍著打發走了他,吹了幾聲口哨。

 

鴿子飛入殿中,落在我手心後從嘴中吐出了一顆珍珠。

 

我的內力因為服用鬥數丹的緣故消失,原本輕松可以捏碎的珍珠被我用椅子腳砸開。

 

展開小紙條,師兄在上面說他明日會偽裝入宮,一切已安排妥當。

 

我燒掉紙條後提筆回信,叮囑了他幾句。

 

在末尾,我想了又想,讓他幫我查一查白芷蘭的底細。

 

不是因為她搶走了段行川,而是我思來想去總覺得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11

 

我的一絲懷疑很快得到了證實。

 

當晚,我換上宮娥裝溜出去計劃逃跑路線。

 

在蘭心閣東側的小巷裡,我撞見兩個鬼鬼祟祟的太監扛著麻袋。

 

裡面好像是個大活人。

 

他們到了井邊,撲通一聲將人丟了下去。

 

等他們稍走遠些,我扔下麻繩將人拽了出來。

 

是個細皮嫩肉的俏郎君。

 

回到未央宮,我給他服下一粒人參丸,又點了銀炭供他取暖。

 

等俏郎君緩過勁兒來,我問了他話。

 

隨著他將事情一一盤出,我的神色愈發凝重。

 

俏郎君姓曲名牧一,原是鎮國公府上的花匠。

 

「我與阿蘭情投意合,可我這樣的身份,配不上她。」?

 

「眼瞅著老大人要將阿蘭許配給宋二公子,我情急之下無奈帶著阿蘭私奔。」?

 

「我娘是桑落城人,我本想帶著她在那裡開一家酒館謀生。待我混出個名堂了,再回京城跟老大人賠不是。」?

 

桑落城在上邶朝最南邊的邊境,與寧武國、容國接壤。

 

他們到了桑落城沒多久,白芷蘭就失蹤了。

 

曲牧一找了她很長時間,桑落城都翻遍了,還跑去鄰近幾個國家,始終沒有找到。

 

「我為了湊盤纏,變賣了祖上留下來的房產,三年來沒有睡過一次安穩覺。」?

 

「後來有人告訴我阿蘭回京了,我心中不甘便來這裡尋她。」?

 

「我不怨阿蘭舍棄了我,她一個世家貴女跟著我的確受苦,隻是她連句話都沒給我留就走了。」?

 

我思索少許,問道:「今晚見到她之後呢?」?

 

曲牧一的目光停駐在我臉上,悲痛地緩緩道:「她不是阿蘭。」?

 

我反問:「你怎麼確定?」?

 

「阿蘭心地善良,即便要分手,也不可能置我於S地。」?

 

「那個女人長著和阿蘭一模一樣的皮囊,可人卻狠辣歹毒。」?

 

我看著曲牧一復雜的眼神:

 

「人都是會變的,你這隻是毫無根據的揣測。」?

 

曾經視我如珍寶的段行川,不也已經變了嗎?

 

曲牧一搖搖頭:

 

「阿蘭喝花茶不喝生普洱,她講話的時候尾音是輕輕上揚的,她喜歡戴溫潤的珍珠和玉,而不是璀璨耀眼的寶石。」?

 

我沉默了。

 

曲牧一想方設法進宮,才見了白芷蘭短短一面,就發現這麼多細節。

 

宮裡這個若是假的,真正的白芷蘭恐怕兇多吉少了。

 

曲牧一顯然想到了這一點,努力壓抑著聲音和我講述,可手卻忍不住哆嗦。

 

「是我害了她,我不該帶阿蘭私奔,我真該S。」?

 

我不知該如何寬慰他,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若有一線生機,我一定幫你找到。萬一她遭遇不幸,你也要好好活著為她報仇。」?

 

曲牧一點點頭,哽咽了聲音:「好。」?

 

12

 

次日小雪,逢遼平藩王入京朝貢。

 

白芷蘭隨段行川出席宮宴,與我狹路相遇。

 

她轉了轉眼珠,嬌柔地挽起段行川的胳膊:

 

「段哥哥,我身體不太好你是知道的。聽聞皇後娘娘病得不輕,她來宮宴若是把病氣過給了我怎麼辦?」?

 

我懶懶地入座:

 

「身體不好就少出來拋頭露面,今天這種場合缺一個你無所謂,少了國母可不行。」?

 

白芷蘭咬著唇,纖纖玉手撫上了段行川的胸膛:

 

「段哥哥,你心裡也想我回去的嗎?」?

 

段行川眼神微動,染上一縷欲色:「蘭兒,別走。」?

 

我眼睜睜瞧見他捉住白芷蘭的手,輕輕揉捏著。

 

昨日巴巴求著要與我重新來過的男人,今日當著我的面與別的女人調情。

 

是他精神分裂了,還是我沒見過世面?

 

白芷蘭衝我揚揚眉:「不好意思了姐姐,陛下他不想讓我走呢。」?

 

我打量起眼前的女子,花容月貌無愧於京城第一美人,紫色七重綾羅紗衣更彰風情,高绾的雲鬢間各色寶石發飾折射出點點華光。

 

她到底是誰?

 

同遼平藩王一起來的,還有幾位戴青銅面具的術士。

 

其中那位名叫謝逸康的耍得一手好戲法,壺內響泉、沸油取物、剪紙變牡丹引得在場人紛紛拍手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