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千金覺悟史

第2章

我有些擔憂,握住了顧姨的手。

 

顧姨罰得很重,裴子期一襲白衣,趴在軟凳上,隔著紗簾,我都能聞見濃烈的血腥味。

 

「呵,裴二郎,堂堂七尺男兒,做錯了事,不思會悔改,像個娘唧唧婦人一樣嚼舌頭,檢察史大人真是好本事。」

 

裴子期抿了抿唇。

 

「是兒子的錯,但是整個上京,誰人不知我裴子期待她林瑤,是一等一的好,娘甫一回京,就憑著隻言片語,逼兒子和離。」

 

「兒子真不知道,到底林瑤是你的孩子,還是我是你的孩子。」

 

一等一的好。

 

我撐著身子站起來,臉色冷冽,打了他一巴掌,連連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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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檢察史大人顛倒黑白的能力,真是讓小女一等一地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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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好,就是明知我怕水,還將我踹進水裡。」

 

「你的好,就是明知我月事慘痛,還一碗不落給我送加濃的涼藥。」

 

「不想有孕,你別碰啊,自己爽了,霍霍了我,還要我對你感恩戴德。」

 

「裴子期,你自幼習武,擅長騎射,連我都能看見林曼知攥在袖裡的那隻耳環,你會看不見?」

 

我怒極反笑,聲聲質問。

 

「你無非是借著找耳環,發泄我對你反抗的不滿。」

 

裴子期神色陰沉:

 

「我們成婚三年,除了你,我從未有過別人。」

 

「上京城的哪個貴婦人,不羨慕你能得夫君一心一意愛重。」

 

他破防了,顧蘭溪火冒三丈,狠狠朝他的背拍了一掌,裴子期疼得龇牙咧嘴。

 

顧姨怒罵道:

 

「爸了個根的,老王八鱉養的小犢子,誰不知道你眼饞東宮那個金鳥雀,關起門來苛待我的小瑤兒,涼藥,苛待,你以為我不在京城,就不知道你心眼子裡塞的什麼豆?」

 

「離,跟他離,女兒,就當我們娘倆福薄,夠不上他們高貴的老裴家。」

 

在顧姨的幹涉下,我成功與裴子期和離。11

 

裴子期將那日,我與林曼知的衝突瞞得很S。

 

和離的消息很快傳遍整個上京。

 

我並不在意。

 

林夫人也派人來申饬我。

 

我沒見,離開裴府,我在京郊的青瀾巷租了個小院子。

 

我在等,等系統滿一個月解除我與裴子期的綁定後,我就跟著顧姨離開上京。

 

卻有一件事絆住了我的腳步。

 

「瑤瑤,這該S的兔崽子,竟然造謠說你和與昭不清不楚,真是氣S我了。」

 

離開上京的前夕,一場鋪天蓋地的流言卷來,打亂了我的生活,甚至傳到了顧姨的耳朵裡。

 

有許多人說,我之所以要和裴子期和離,是因為和顧與昭勾搭上。

 

流言說得仔細,甚至連我在落水的時候,將手伸進他的胸膛都有模有樣。

 

那日裴府在場的人並不多。

 

隻掐去前因傳出後半段。

 

這件事不需仔細糾查,就知道是裴子期幹的。

 

「這些人竟然造謠你和阿昭有染,明明心裡不幹不淨的,是裴子期那小兔崽子。」

 

「不如咱們走,離開上京,讓這些汙遭事離我們遠遠的,至於阿昭,想來時過境遷,也沒人敢再議論。」

 

12

 

這些日子,我忙著休養身體,聽琴觀畫,並不清楚上京的風波。

 

關於我和裴子期和離這件事:

 

有人嫌我身在福中不知福,也有人記起三年前太子妃和裴子期的旖旎豔聞,於無人之處竊竊私語。

 

甚至些許消息,都傳到了太子蕭澈的耳朵裡。

 

林曼知在東宮的處境江河日下,太子違背了與她的誓言,廣納嫔妾。

 

她求到了裴子期的頭上。

 

裴子期為了保護他的心上人,造了我的黃謠。

 

關於這段緋聞的男主人公,就是落水那日,救了我的顧與昭。

 

少男少女的舊日情愫,哪有夫人與長輩的豔情軼事,更吸引人的目光。

 

顧與昭是養子,與裴子期同歲。

 

可百姓卻不管,一句名義上的小舅舅,就足以在茶餘飯後勾起人們詫異的目光。

 

「那裴夫人,竟與長輩有了首尾,真是淫賤無行。」

 

「裴大人的深情,怕是用錯了地方。」

 

裴子期很會營造自己的人設。

 

用現代話來說,就是表演型人格。

 

當年娶我的時候,盡管心裡不悅至極,卻為了林曼知,能與我在外頭扮三年的恩愛夫妻。

 

不貪色,不納妾,提起我的時候,眸子裡盛著的都是柔軟的情意。

 

如今和離,他頂著蒼白的臉色,日日在外頭爛醉如泥,若有人問及和離的原因,他便在別人的詢問中聲聲嘆息:

 

「瑤瑤與小舅舅,哎……」

 

「都是裴某做得不好,讓愛妻失望。」

 

三人成虎,我走在街上的時候,尚且都不能制止那些探尋八卦的目光。

 

更何況顧與昭。13

 

顧與昭與裴子期同歲。

 

是顧姨與老忠奉侯和離之後,在外行商的時候,撿來的孩子。

 

比起目中無人,孤高自傲的裴子期,顧與昭有才學,明事理,為人至純善良。

 

顧姨曾經說過,要認他做兒子。

 

他拒絕了。

 

「不願成為母子,受娘親一世之庇,願身為阿弟,成為長姐一世的傘。」

 

顧姨感動,將他歸於自己早逝的二叔名下傳承香火,賜名與昭。

 

顧與昭也是個爭氣的。

 

十歲的他拜入大儒門下,十三歲一首寒衣辭驚豔四座,十七歲科舉,名列三甲。

 

就在眾人以為他會入朝為仕,前途不可限量之時,他卻披堅執銳,馬踏雁門關,率三千騎兵奇襲犯邊的外族,成為不世出的名將。

 

也因此耽誤了婚嫁之事。

 

而我與他的交集,除了婚禮上的匆匆一面,便是落水相救的那一面之緣。

 

我拒絕顧姨的離京之請。

 

不能因為我,再連累別人。

 

朦朧的夜裡,傳來鳥鳴聲。

 

一直默默守在門口的顧與昭突然開口,聲音低沉富有磁性:

 

「林姑娘不必顧念我,人生在世,當隨性率意,還請聽了阿姐的,離京遠行吧。」

 

14

 

我不願輕輕放過。

 

千日打雁,裴子期與柳曼知之間,並非沒有破綻。

 

裴子期封鎖消息,將我落水的事情隻留後半段添油加醋傳出。

 

而我趁著裴府下人採買,見了忠於我的婢女阿秀。

 

她的父親重病,是我開的善醫堂救了他。

 

「你放心,夫人,不,小姐,奴才一定辦妥。」

 

她敢冒著生命危險,將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從裴府傳出來。

 

賣菜的大嬸,打油的阿嬤……

 

很快,風向就發生轉變:

 

「據說,是那檢察史大人,為了維護離宮出走的太子妃,刻意刁難裴夫人。」

 

「裴夫人不會水,被強強按下去,險些淹S,若不是顧大人相救,怕是已成了冤魂。」

 

輿論的矛頭瞬間轉向裴子期。

 

事情不斷在發酵。

 

柳曼知的風評急轉直下,東宮的主母,怎麼能是個水性楊花之人。

 

聽說陛下將她召進宮裡訓斥。

 

就連裴子期,也被太子找了借口杖責。

 

而我尤嫌不足,借著回裴府收拾東西,拿走了裴子期和柳曼知互通往來的書信。

 

又收買了兩個人將書信送進了太子府。

 

很快,裴子期被貶官,而後閉門不出。

 

顧姨因為生意上的事,先坐上了去往湖州的渡船。

 

「不用怕,若有事,讓與昭照顧你。」

 

我和顧與昭在渡口送別。

 

她拍了拍顧與昭的手。

 

「臭小子,若我回來,知道瑤瑤受欺負,定要你好看。」

 

顧姨尊重我的決定,並且還說,若是一切事畢,盡可去尋她。

 

水汽落在身上,秋葉漸涼。

 

我打了個噴嚏,沉浸在思緒當中。

 

本朝民風保守。

 

裴子期受懲,柳曼知被禁足。

 

但顧與昭深陷與我的流言之中,他還沒有成婚,我不想連累他。

 

沉思許久卻發現身上猛地一沉。

 

原來是顧與昭將他身上那件墨色大氅披在我的身上。

 

「林姑娘,深秋風露重,不如早些回去得好。」

 

我抬頭,撞向男人深邃的眼眸。

 

那目光裡,閃爍著我不敢讀懂的光輝,在月光的映襯之下,心跳加快。

 

他往後一退。

 

「姑娘莫怕,我不是裴子期那樣的浪子,這大氅,本是給阿姐留著穿的。」15

 

「小舅舅,哦不,將軍不必如此。」

 

顧與昭在避嫌,他很緊張,連帶著我也說錯了話。

 

他的眸色更深,似乎是被小舅舅三個字刺激到了。

 

「我字雲鶴,小姐若不嫌棄,可如此喚我。」

 

「好,好的。」

 

又走了一段路。

 

我發現顧與昭走在離我身後兩步的距離。

 

從未被人如此上心的我突然發問:

 

「雲鶴,你不覺得,我是個不安分的女人嗎?」

 

漂亮,出身貧寒,借著真假千金一事攀高枝,嫁給侯府,丈夫不納妾,卻要和離。

 

聞言,他搖搖頭。

 

「我在邊關之時,也聽過林姑娘對裴子期是如何悉心照顧,裴子期的命,也是你救回來的。」

 

「還有那善醫堂,也是姑娘所開,遍布全國,姑娘心善大義,在我眼裡,便是最好最好的人。」

 

很少見顧與昭能說這麼多話。

 

我有些羞愧,那善醫堂,是我當年為了拜師醫仙給裴子期治頭疾的謝禮。

 

起初的發心,隻是為了取得醫仙的認可,教授我給裴子期治病。

 

後來善醫堂越開越多,我吩咐人打理,也隻是為了給我的夫君裴子期,營造一個好的名聲。

 

「我其實並沒有雲鶴說得那麼好,我隻是個眼界不高的女子,害得你為流言所累。」

 

幾乎快要落下淚,顧與昭站在巷口,他的指尖涼涼地落在我眼下的晶瑩。

 

「其實,流言也並非完全虛假。」

 

我慌張,小聲道:

 

「那我先回去了。」

 

顧與昭將我送到巷口。

 

租住的房子簡陋,我在暗處,找一盞油燈。

 

卻一個不防,被人從身後捂住了口鼻。

 

裴子期嘶啞的聲音在我耳邊:

 

「瑤瑤,回到我身邊,好不好。」16

 

裴子期綁架了我。

 

粗粝的繩子纏住我的手腕。

 

裴子期將我拴在床邊,然後點燃一盞昏黃的燭燈。

 

借著燭燈微弱的火光,我看到他瘦了。

 

蒼白,陰鬱,像一條埋伏在暗處的毒蛇。

 

深陷於和柳曼知的流言,他不僅被陛下借口杖責,還受到太子的刁難。

 

即便是侯爺,是高官,但在龐大的皇權面前,也不過是個蝼蟻。

 

「你走以後,我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

 

「瑤瑤,我現在才知道,你有多好。」

 

「那些做飯難吃的廚子,我都S了,瑤瑤,還是你回去給我做好不好。」

 

「我的頭很痛,沒有你,我整夜整夜睡不好覺,我發現比起柳曼知,我似乎更離不開你。」

 

在我努力思索如何掙得生機的時候,裴子期向我逼近。

 

「還是你真的喜歡上那個野種,我就知道,他救你的時候,那個親密勁兒。」

 

說著說著,他打了我一巴掌,裴子期狠狠道:[賤婦。]

 

我痛得要窒息,卻看見一個黑色的身影向我奔來,是顧與昭。

 

「小心。」

 

顧與昭是個練家子,他很快制服了裴子期。

 

「放開她。」

 

「若不是你娘,我一定弄S你。」

 

裴子期被他按住,眼底幾乎滴出血,唇角勾起來,既恐怖,又詭異。

 

「你中計了。」

 

一聲響箭,我看見小小的暗器扎在顧與昭的後頸。

 

他喊了一聲我的名字。

 

「瑤瑤。」

 

然後倒了下去。17

 

再醒來的時候,蓬頭垢面的柳曼知拿著一支鋒利的發釵頂在我的脖頸。

 

「你說,我是從這裡插進去好呢,還是從這裡插進去好呢。」

 

「你知不知道,聽見你拒絕系統走攻略任務的時候,我有多生氣,如果沒有你的襯託,那我所得到的一切該是多麼無趣。」

 

原來,她和我一樣,都是被系統綁定的任務者。

 

隻是與我不同的是,我完成任務,是為了回家,回到現代,而她,則是為了獎勵。

 

「一個世界,隻能有一個攻略者,稱為最強。」

 

「我離間你與裴子期,卻沒想到,他最後還是愛你,你們和離之後,他對你的愛意值滿得快要溢出來,憑什麼,憑什麼你能比我先完成任務。」

 

她三心二意,自然,原本愛她的蕭澈也會變。

 

可她卻不知道,我早已放棄攻略任務。

 

「不過幸好,我有金手指,知道這顧與昭是蕭澈皇位的最大威脅。」

 

林曼知說,顧與昭的真實身世,是陛下早年間流落民間的皇子。

 

「我除掉顧與昭,蕭澈就會愛我。」

 

「而你,林瑤,你這個沒用的廢物,就和裴子期那個太監,共度餘生吧。」

 

她舉起發釵要將我毀容,我怕得渾身戰慄,跌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瑤瑤,別怕,是我。」18

 

顧與昭蒼白著臉,努力扯起一個溫柔的笑。

 

「太子被抓了,林曼知和裴子期也被抓了。」

 

話還沒說完,我因為疲憊昏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本應在湖州的顧姨趴在我的床邊。

 

「女兒啊 ,你終於醒了。」

 

原來我昏睡了三天,而這三天裡,王朝發生了變化。

 

太子蕭澈因為藏私兵意圖謀反被廢,太子妃柳曼知以及背後的柳家一起被陛下處置。

 

「有些事情,瑤瑤你知道得越少越好。」

 

架不住我問,顧姨還是告訴我。

 

原來,放任太子娶柳曼知,是陛下為了查清朝堂勢力勾結的重要一環。

 

裴子期與柳的私情,背後是忠奉侯府和丞相府的野心。

 

他們想要滲透皇權。

 

至於我,巧合之間,就成了陛下制衡的棋子。

 

我撐起身子,四處張望,有些擔心。

 

顧姨仿佛知道我在找什麼,笑著開口:

 

「與昭受了傷,陛下心疼得緊呢。」

 

她打趣道:「這小子昏迷的時候,可是一句一句的瑤瑤,嗯?他是個好孩子。」

 

月夜相送的朦朧情意,身處危險時的一句瑤瑤,我知道,有什麼東西在心底悄悄生根發芽。19

 

太子被廢,柳曼知作為女眷,也一起被圈禁。

 

雖然太子被廢, 但陛下並沒有饒過覬覦皇室女人的裴子期。

 

加上心疼剛認回的兒子顧與昭,他吩咐人於三日之後灌他啞藥,再處以極刑。

 

「兒臣希望父皇能夠賜婚我與林瑤。」

 

顧與昭跪在大殿前,牽著我的手,朗聲請求。

 

「哈哈,太好了, 以前你做朕的臣子的時候,朕就希望你早日成婚,可惜你總是推卻,看來這裴子期也算做了件好事。」

 

我沒想到, 陛下並沒有嫌棄我二婚的身份, 還封我做了顧與昭的王妃。

 

「你一個現代人, 怎麼比我這個古代人還封建。」

 

「哈哈,蘭兒, 當年我得不到你,如今四舍五入, 我們也算成個兒女親家。」

 

現代,古代,還有誰是現代人?

 

「走了,我的兒, 娘去給你備嫁妝了。」

 

顧姨扯拽著我的袖子, 那些疑問煙消雲散。

 

奉國夫人, 經商能手, 勇敢和離第一人。

 

她開始懷念那個滿眼是她的裴子期,將怒火發泄在我的身上。

 

「(顧」20

 

人生中的第二次大婚,是前所未有的隆重。

 

我端坐在屋內, 攥緊膝上衣裙。

 

比起第一次的時候, 更添了三分緊張。

 

滿室燈輝映著紅影,燭火煌煌。

 

蓋頭下, 顧與昭的臉湊近時, 帶著三分朦朧的醉意。

 

脫去常穿的黑,眼前他一身大紅喜服, 勾勒出寬肩窄腰, 顧與昭常年習武, 身形勁瘦, 卻力量十足。

 

我想逗他, 作勢擺了臉色:

 

「若殿下娶我是因為裴子期的流言,如今後悔,也來得及。」

 

我知道他愛我。

 

他並不解釋, 而是伸手攔住我的腰, 順勢躺下。

 

在裴子期身上,對男女之事, 我得到了太多不美好的回憶。

 

盡管我提前做好了準備, 但面對顧與昭, 我還是有些顫抖。

 

「睡吧,瑤瑤,不用害怕。」

 

顧與昭沒碰我, 他說來日方長,總有一天,我會見到他的真心。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