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嚯，真搞笑。」孟然白了顧清姿一眼，「那你又來幹什麼？」

「你！真是冤家路窄！」

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誰也不讓誰，僵持了半天，顧清姿率先敗下陣仗，和我打了招呼後便走了。

「你怎麼這麼早就吃飯了？」孟然坐在椅子上，「我哥還說喊你去我家吃飯呢。」

我笑了笑：「給你添點兒？」

「好啊。」孟然支著下巴，笑眯眯地望著我，「好久沒嘗過你的手藝了。」

我添了一碗飯遞給孟然。

孟然吃得津津有味。

「你飯做這麼好吃，以後誰要跟了你可就享口福了。」

她一邊說一邊扒拉了一口飯。

孟然向來不吝嗇誇獎。

從前我遇到挫敗時，她也這樣給我提供情緒價值，一次又一次地舉例說明我身上的優點，告訴我不要氣餒。

跟她在一起時很舒服。

「以後說不準，不過現在你有口福了。」我笑著同她開玩笑。

孟然的眼睛眯成了月牙兒。

「我以後也想有口福啊。要不這樣，我嫁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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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然兩手託著臉，抬頭看向我：「反正你也是要找人再婚的，我呢又被家裡催婚，幹脆我倆湊一對嘍？這樣我不就天天有口福了。」

她的語氣帶著調侃的意味，和平常說話並無二同。

可當我與之對視時，卻發覺她的眼神熾熱如炬，不像開玩笑。

我愣怔片刻。

孟然率先錯開視線。

她突然大笑起來，但笑得有些吃力：「跟你開玩笑呢。怎麼，嚇到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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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然說假話時，會不自覺地咬嘴唇。

這些微動作騙不了她。

即便她在強顏歡笑地掩飾，但我心下已經了然。

「你怎麼不說話了？真被我嚇到了？」孟然擔憂地望著我，「對不起啊，想跟你開個玩笑的，是我玩過了，你別生我的氣。退一萬步說，就算咱倆成不了，我們還是朋友嘛，對不對？」

我很清楚，為一個人而妥協的時候，心裡是極其不好受的。

孟然一直在笑，我卻清晰看到她隱約泛紅的眼角。

「孟然，別說了。」我想伸手摸摸她的頭以表安慰，但手停在空中才意識到這有些失格，於是又收回，「聊聊你在國外的這幾年吧，聊點能讓自己開心的事。」

孟然盯著我看了半天，才點點頭：「好呀。」

我陪她聊了很久。

從東邊的朝陽聊到西邊的落日，從向日葵聊到星星，興致勃勃，不知疲倦。

將孟然送走後，我坐在沙發上，又想起吃飯時她對我說過的話。

但我卻無法回應她。

我不知道我應該再用什麼身份和她相處。

孟然是個很好的女孩兒，可我也無法剛結束一段感情就抽身去投入另一段感情。

這一夜我輾轉難眠。

接下來幾天，不知是不是孟然也無法處理我們之間微妙的關系，她幹脆對那天的事閉口不提，我也默契地配合著她。

我們就像從未聊過那個話題一樣，隔著那張窗戶紙，心照不宣地繼續做朋友。

直到三十期滿，我和顧清姿去民政局領離婚證。

「你沒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

踏入大門前，顧清姿問我。

她滿眼希冀地望著我：

「徐鑫，隻要你說——」

「顧清姿。」我喊住她，沒讓她繼續說下去。

「早點領完證，我待會兒要和王庚還有孟然出去吃飯。」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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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孟然？」

顧清姿的情緒變得激動起來。

「對。」我點點頭，「怎麼，有問題？」

顧青姿眉頭緊鎖：「你離婚是為了孟然？」

我笑了：「你忘了嗎？離婚是你先提的。」

「我……那隻是失誤……」

失誤？

在感情裡，也能談得上失誤嗎？

但我暫且不想深究這個問題。

是有心也好，無意也罷，總歸三次提離婚，次次為了田其瑞。

我累了，厭倦了，答應離婚，兩方達成一致，這也沒什麼問題。

「都到這一步了，說再多又有什麼用呢？」我拍了拍顧清姿的後背，催促道，「快進去吧，我趕時間。」

「徐鑫，我們何必要搞成這樣……」

「你什麼意思？就差領個證了，難道你要在這時候告訴我你對我餘情未了嗎？」我戲謔道。

「我……」顧清姿糾結片刻。

最終，她低下頭，虛聲呢喃：「我對你餘情未了？怎麼可能……」

我很清楚顧清姿的脾性。

她從不會低頭認錯的。

就如同現在一樣。

不過也好，省得我多費口舌了。

「那走吧。」我說。

花了不多時，我們終於領到了離婚證。

從此以後，我和顧清姿就再無瓜葛了。

離開前，她忍不住叫住我：「如果我沒有遞給你那張離婚協議書，你還會提離婚嗎？」

「會。」我一刻沒有猶豫。

顧清姿頓了頓，又問：「那……如果我和其瑞沒有重逢呢？」

其實大家都清楚，我們離婚的直接原因就是因為田其瑞的出現。

但彼此也更加明白，哪怕沒有田其瑞，也有田之瑞、田代瑞……

總之，感情一旦出現了縫隙，就再也縫合不上了。

19

我沒有回答顧清姿的問題。

倒不是逃避，而是覺得沒必要。

說再多也是枉然。

和顧清姿分開後，我去老地方找王庚和孟然。

誰知王庚臨時被叫到公司辦事，隻剩下了孟然。

她看到我趕過來，尷尬地笑了笑：「王庚不在，如果你方便……咱們可以改日再約。」

孟然變得小心翼翼，躡手躡腳，渾然不像剛開始那般灑脫。

我這才意識到，我們根本做不到對之前發生的那件事視若無睹。

這不得不令我直面這個問題。

「不用。坐吧，我們兩個人吃也挺好的。」我坐在她對面，給她擦碗筷。

孟然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孟然。」我喊她。

「嗯？」

「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你說。」

我猶豫了一下，考慮怎麼委婉開口。

想了想，我說：「我是你喜歡的類型嗎？」

「噗！」孟然一口水噴出來。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過來，她紅著臉擦拭湿掉的衣服和桌面。

「你、你是不是沒睡醒？怎麼問這麼不著調的話……」

我撓了撓頭：「抱歉，可能是我表述有問題。」

孟然半信半疑地望著我，湊過來問：「那你到底想問什麼？」

「你喜歡我對嗎？」

「……」

滴答，滴答……

秒針默默地轉了一圈。

孟然掏出手機，給王庚打了個電話：「不得了了，徐鑫好像燒壞腦子了……」

「啥？」電話那頭的王庚一頭霧水。

我淡然地把孟然的手機拿過來：「沒事。你忙你的吧。」

然後掐斷了電話。

20

孟然不得已與我對視。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她問。

「前段日子，你開玩笑要嫁給我的時候。」

「可是那時候我不是說了隻是開玩笑嗎？」

「你說謊的時候會咬嘴。」

孟然沉默了兩秒。

「所以你今天跟我攤牌，是不是意味著朋友也做不成了？」

她垂下頭，隨即嘴角扯出一絲苦笑。

「早知道就不跟你開這個玩笑了，好歹還能做朋友。現在倒好，連朋友也做不成了……」

她就這麼半開玩笑似的說出了自己的心裡話。

不知道為什麼，看見她這個模樣，我的心髒驟然收緊。

我嘆了口氣：「瞎想什麼呢。」

孟然一愣，抬頭看向我：「你……」

「我確實想跟你攤牌，但從來沒想過要和你斷交。之前發生那件事後，你好像一直刻意與我保持距離。我們的關系也不像以前那樣了，我多少有點兒……」

我停頓了一下，想用個最合適的詞形容。

「有點兒……寂寞。你不像從前那樣嘰嘰喳喳說個不停，我反而變得不適應了。

「孟然，你是個很好的女孩兒，可我剛經歷一段失敗的感情……」

「沒關系！」孟然激動起來，「我願意等的！」

她的眼裡仿佛有星星。

我忽然在想，孟然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呢？

如果是在我認識顧清姿之前就好了。

不過我想，即使從現在開始，相信也不會太晚。

21

捅破了那張窗戶紙，我們的關系又恢復到從前隨性的樣子。

過了幾天，顧清姿忽然給我打電話，說她準備和田其瑞飛往國外，問我能不能出來見一面。

我拒絕了。

「見一面吧，就最後一面。」

「不用了。」

「你開門就行，我在門口。」

「……」

顧清姿一直敲門，我聽得煩了，隻好給她開門。

「你終於肯見我了。」她說。

「見也見過了，你走吧。」

我轉身要關門，她卻抵在門口：「等等……」

「你到底想幹什麼？」我沒好氣地問她。

顧清姿頓了頓，將一枚袖扣遞到我手裡：「留作紀念。」

我曾經很喜歡收集袖扣，但顧清姿不喜歡。

在她的眼裡，這是浪費金錢。

有一次，朋友從外地帶回來一枚很特別的袖扣送給我，我小心翼翼珍藏在盒子裡。

可那天偏偏不巧，顧清姿和田其瑞一起出門，美名其曰有公事要談，結果天氣驟然變化，她被淋成落湯雞。

她狼狽回到家，看到我桌子上的袖扣，愈發氣憤，怪我隻留心袖扣，卻沒發現下大雨，沒及時去接她。

「你這麼在乎袖扣，幹脆跟袖扣過得了，還和我結婚幹什麼？！」

她一氣之下，拿起錦盒，特意跑下樓將其扔掉。

現在想起來還真是感慨萬千。

看著這枚和之前一模一樣的袖扣，我失笑：「你哪兒來的？」

「託朋友帶的。」

我將袖扣重新還給了顧清姿：「抱歉。我現在已經不喜歡袖扣了，你自己留著吧。」

22

顧清姿滿臉期待，直到我回復她，她肉眼可見地落寞起來。

「你……你不喜歡嗎？我可以再給你買一個，你隨意挑。」她看起來有些焦急。

我擺擺手：「你不用這樣。我不需要紀念品。」

顧清姿愣在原地。

她不解地望著我，自言自語道：「為什麼？你以前明明喜歡的啊……」

「你也說了，那是以前，現在不喜歡了。」

她用力地攥了攥手，壓下心底的起伏，苦澀地笑了笑：「是不喜歡袖扣，還是不喜歡我？」

顧清姿盯著我的眼睛，她的眼角微微泛紅，眼神中似是不甘，又像是無奈。

就連一貫冰冷倨傲的聲音，此刻也變得沙啞起來。

「都有。」我回答她。

她不死心，又問我：「我都要和田其瑞去國外了，你也不挽留我嗎？隻要你對我說別走，我就留下來……」

「顧清姿，我們在一起生活了三年，你應該知道我的脾性。」

她徹底崩潰，歪著頭，不可思議地望著我。

她啞聲：「你、你……」

顧清姿捶了捶胸口，堵在嘴邊的話怎麼也說不出來。

聽說人在最痛苦的時候會失聲。

但我怎麼也無法將痛苦二字與顧清姿聯系在一起。

她扶著門框一直傻笑。

笑著笑著就哭了。

23

顧清姿緩了好久，才自嘲地捂著胸口說道：「一直以來，我都以為我愛的是田其瑞，對你頂多稱得上是依賴。就連當初和你在一起，也是因為你長得和田其瑞有三分相像。

「可直到離婚後我才發現，我愛的並不是田其瑞，而是你。我知道我很賤, 我沒辦法……」

「顧清姿，你現在很不理智, 還是沒必要再說下去了, 我打電話讓田其瑞來接你, 你跟他回去吧。」我說。

我實在應付不來女人的哭慘，這對我來說簡直是一種折磨。

「不要！」顧清姿甩開我的手, 將我的手機搶過來, 「徐鑫, 我如果早點跟你坦白，早點低頭認錯，結果會不會不一樣？」

「不會。我早就回答過你了。」

我無法說出違心的答案。

我對她說：「顧清姿，可能是我一直沒有正面回應過有關我們之間感情的事, 導致你到現在還有些誤會，那我現在告訴你, 我們沒可能了, 我不愛你了。我們之間最好的結果就是忘掉彼此, 你和田其瑞去國外定居, 而我也開始新的生活。」

「你以為我沒有嘗試過忘記你嗎！」

顧清姿突然大吼起來。

她的嘴唇在顫抖。

她攤開雙手, 搖搖頭：「我做不到……

「我也想成全彼此的, 我也不想每天日思夜夢, 現在又像個潑婦一樣跑過來找你……

三年前，我懷著一腔熱忱，親手替顧清姿戴上戒指。

「【往」「徐鑫, 我已經錯過了一次, 我不想再錯過一次……」

24

此刻，我的手機鈴聲忽然響起來。

顧清姿看了一眼備注，果斷將其掛斷。

但沒過幾秒，孟然就坐著電梯來到我家。

她看到顧清姿後顯然一愣。

緊接著，她走過來，自然地挽住我的胳膊：「你又來找徐鑫幹什麼？」

顧清姿看到我和孟然關系親密, 竟然笑起來：「你們……交往了？」

「和你有什麼關系？」孟然說。

顧清姿死心望著我：「昨天田其瑞要帶我去國外, 我拒絕了。我來找你, 我想見你，現在也就到了。可是……倒不如不見。」

她的語氣意外的平淡，好似在復述一件和她無關的小事。

隻是, 她的眼神卻欺騙不了她。

顧清姿跌跌撞撞地轉過身, 按下電梯門：「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是我的錯……

「我活該。」

電梯上行到達樓層, 顧清姿走進電梯裡, 倔強地擦掉眼淚，朝我揮揮手，擠出一絲微笑：「徐鑫，我走了。」

那天田其瑞接她搬出去住的時候, 她也是這樣跟我打招呼的。

不過這次不一樣。

我聽得出來。

她是真的要走了。

我的心結終於打開。

我緊緊摟住孟然。

她不明所以，拍拍我的後背：「你怎麼了？不舒服？」

我搖搖頭，笑著說：「孟然，謝謝你。」

天朗氣清, 陽光從玻璃斜射進來，拉長了我們的影子。

往後的日子，希望能一直這樣平淡而安逸地走下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