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女兒在朋友圈更新了一條動態。

照片是她和她親爸一家的合照。

配文:【原生家庭的不幸，終其一生都在治愈。好在我有爸爸，有弟弟，更有待我比親女兒還好的阿姨！】

夜幕裡，我望著眼前精致的蛋糕無奈地笑了笑。

媽媽給我發來了一句冰冷的生日快樂。

我給她打了一個電話:「媽媽，我想回家繼承家產了！」

1

我跟周冉大吵了一架。

原因是，我辛辛苦苦培養她多年，她卻放棄高考和她親爸一家去外地旅遊。

回來時還振振有詞地說:「學歷有什麼用，你那麼高學歷不也還是整天待在家當蛀蟲嗎？

「柳阿姨沒學歷，不也在當老板掙大錢嗎？」

我心底的寒意直衝背脊:「你隻看到她人前風光，人後的辛苦付出你了解過嗎？」

周冉將旅遊買的東西往沙發上一放，然後大剌剌地躺在了一旁。

輕飄飄地來了一句:「掙錢哪有不辛苦的，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似的，一點苦也吃不了！」

「所以你認為這麼多年我不去工作，是因為我吃不了苦？」

周冉冷笑:「那不然呢？你又想說是為了我？

Advertisement

「從小到大你就是這麼道德綁架我！

「知道我為什麼做什麼都不自信嗎？

「就是因為你在我面前一次又一次地強調自己付出了多少！

「壓得我喘不過氣！」

我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她所說的那些其實並不存在。

我跟周冉的爸爸在她上小學就離婚了，那時候她身體老是不好，三天兩頭地往醫院跑。

沒辦法，我就辭去了工作在家安心照顧她。

後來她上了初中，我想著時間寬裕了，就可以去工作了。

但她那時候正處於青春期，性格敏感，天天向我哭訴，說她沒爸爸家庭不完整，長期缺愛。

為了她的身心健康，我再一次選擇了放棄工作，用盡各種方法給她足夠的安全感和愛。

好不容易熬到了高中，學校全封閉式管理，半月回來一次，她又說:「媽媽，我同學的媽媽每天都給她送飯呢，真羨慕！」

於是我每天一大早起床去菜市場買菜，回家想方設法做她又愛吃又營養的食物。

可到了高三，她的態度卻完全變了。

有一次我給她送飯，一直等到了午休鈴聲響起也沒見她人影。

我給她們班主任打了電話，她才支支吾吾地說:「以後你別來送飯了！」

後來我才知道，是她的柳阿姨給她同父異母的弟弟送飯時順便給她送了一份。

周冉因這樣一位又漂亮又有錢的【媽媽】給她送飯而感到無比自豪。

從小到大，我從不對她進行打壓式教育，也從不強調做母親的辛苦。

我確實很疑惑她為什麼會這樣想。

而我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2

我壓抑住情緒，想要靜下心來與周冉好好聊聊。

我問她:「不參加高考，那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周冉在我面前一遍又一遍地欣賞著剛做的美甲，漫不經心地回答:「柳阿姨說了，高考不是唯一的出路，若是實在不知道幹什麼，可以去她的美容公司！」

我蹙眉:「你認為作為一個長輩，在即將高考的小孩兒面前說這些話合適嗎？」

周冉大怒:「她把我的後路都安排好了，說這些怎麼不合適？

「你這人心思怎麼這麼惡毒呢？

「總是懷疑別人不懷好意！

「高中柳阿姨給我送飯也是，老是說人家做的這不營養那不營養。

「不營養你怎麼不送？」

我冷笑:「首先，那些東西那麼好，她怎麼不給她兒子吃？

「其次，是我不給你送飯的嗎？」

周冉起身，一腳踢開阻擋著她腳的箱子:「首先，柳阿姨給我做的那些都是我愛吃的，投其所好有什麼不對？

「其次，我叫你送你就不送？

「以前怎麼不知道你這麼聽我話？

「還不是因為你自己一開始就不願意！就順勢找臺階下咯！

「後來知道柳阿姨給我送了，你就開始挑別人的刺，試圖挑撥我們之間的關系。

「我拜託你成熟一點好不好，以前是你說什麼都要跟我爸離婚的！

「現在又來蛐蛐人家的現任算什麼？

「你看看人家柳阿姨，在我面前都是誇你！

「你又看看你……」

她雙手環胸，用不屑的眼神將我從頭到尾打量了一番:「不愧是隻會洗衣做飯的家庭主婦，心眼小得可憐！」

在六月的天氣，我忽略全身冰冷。

或許，我終於能理解我當初為了愛情離開家時，我媽咬牙說要和我斷絕母女關系時的心情了！

我平靜地問:「你柳阿姨都在你面前誇我什麼了？」

周冉【切！】了一聲，更加不屑地說:「她天天要我多理解理解你，說你單親媽媽有多麼多麼辛苦。

「還叫我要多聽你的話，有什麼事情忍忍就過去了！

「叫我不要跟你吵架，你一個人承受難麼多挺不容易的，偶爾發發脾氣也正常！

「可你呢？我聽她的話那麼理解你，你又怎麼對我的？

「總是想把我控制在你的手裡，這不行那不行，隻要我一反抗，你就一副隱忍得不得了的樣子。

「就想讓我陷入無盡地自責中！好讓自己更容易拿捏我！」

我隻感覺寒意透到了骨子裡。

原來周冉所說的我的付出式教育壓得她喘不過氣的根源在這裡。

周冉此時的情緒已經有點失控了，我不想再跟她爭論下去，想等她情緒穩定一點再好好聊聊。

所以我徑直回到了房間，關上了房門。

周冉見狀，在我背後冷不丁地說著:「看吧！又生氣了！每次都這樣！

「總想拿捏我，我偏不讓你如意！」

3

周冉走了，我沒有再問她去了哪裡。

即使我問了，她也會認為是我在控制她。

高考完的五天後，是我的生日。

像往常一樣，我自己買好了生日蛋糕，準備好了飯菜，期待著自己的女兒會回來。

也像往常一樣，她沒有回來，更沒有電話祝福。

我拿著手機，不斷地刷新著社交軟件。

毫不意外，周冉發了一條動態，照片是她跟她親爸一家其樂融融的景象。

配文:【原生家庭的不幸，終其一生都在治愈。好在我有爸爸，有弟弟，更有待我比親女兒還好的阿姨！】

一如既往，每年在我過生日的時候，他們一家人都在幸福地團聚！

柳嫚嫚在下面評論:【傻孩子，你就是我的親女兒啊！】

周冉回復:【謝謝你，媽媽！】

好一副母慈女孝！

看得我笑出了眼淚。

周冉發了社交動態的五分鍾後，柳嫚嫚給我發來了信息:【對不起啊！姐姐，我勸不了冉冉！

【你也知道的，我的身份很尷尬，有時候隻能順著她！】

我回復一個字:【嗯！】

柳嫚嫚:【你不會生氣了吧！她現在還不能理解你的辛苦，等她大一點就好了！

【我會慢慢給她做思想工作的！】

【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很辛苦了？

【你又有什麼資格勸她多理解我？

【親媽都沒拿出來說的事情，輪得到你一個外人在這裡又唱又跳的？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麼心！】

打完這些字後，我全身都在顫抖。

不一會兒，柳嫚嫚就給我打來了電話，就說了一句:「姐姐我……」

電話就被周冉搶了過去。

「你到底什麼意思？有什麼衝我來行不行？

「人家柳阿姨做錯了什麼，你這樣說她？

「她沒資格管我，你有資格嗎？

「要不是你，我用得著成為單親家庭的小孩，從小到大被人詬病嗎？

「有時候真希望自己一生下來就死了算了！」

嘟嘟嘟！

周冉一口氣說完後就掛掉了電話！

我望著眼前精致的蛋糕出神！

以前為了不讓周冉對她爸有意見，所以隱瞞了她爸出軌的事實。

沒想到現在她卻一心認為是我的固執讓她沒能擁有一個完整的家庭。

深入人心的觀念，即使我再怎麼解釋，她也會認為我是在挽回她而為自己開脫。

望著窗外的萬千燈火，我突然覺得孤獨至極。

彼時，短信鈴聲響起。

是我的媽媽，每年就隻給我發這麼一次消息。

【生日快樂！】

我撥通了通訊錄裡沉浸了十多年的電話。

「喂！」

對面的聲音有些沙啞！

「媽媽，您怎麼還沒換電話號碼啊？」

熟悉的責怪語氣傳來:「是啊！我就想看看你這個死丫頭什麼時候才會在外面撞得頭破血流！」

我嗔怪:「你就不盼我一些好的？」

媽媽中氣十足道:「我早說過，老娘從十多歲就開始打拼，你那男人是什麼得行，老娘一眼就看穿了！

「就你還當個寶，現在好了，女兒也不要你了！」

我感覺窗外的一切瞬間變得模糊。

好久之後我才笑著向電話那頭說:「媽媽，我想回家繼承家產了！」

4

第二天，我打了電話叫周冉回家。

媽媽說，我若想回去，就必須與這邊斷了關系。

否則，一旦他們知道我們家的家庭情況，周冉就會妥妥地成為一顆任人擺布的棋子。

而周冉，既然她那麼喜歡那個家，就由她去吧！

周冉還是回來了，不情不願的。

這是我意料之中的，因為柳嫚嫚不可能留她太久，一有機會肯定會勸她回家。

好人都是她在當！

周冉將行李往客廳一摔，就質問我:「說吧，有什麼事！」

我給她倒了一杯水，坐在她對面，淡淡開口:「冉冉，你已經滿十八歲了，等你工作的時候，在法律上就是具有完全民事行為的人。

「因此，你現在做的任何選擇，都得自己去承受所帶來的的後果！

「我最後再問你一次，你願意拋下一切雜念，安安心心去復讀嗎？」

周冉冷哼:「怎麼可能？柳阿姨已經給我安排好工作了！

「誰要去死讀書？

「讀那麼多書最後若是跟你一樣豈不是白讀？」

我點了點頭:「好，既然如此，我不再勸你！

「但你要清楚，這是你自己的人生，沒有人會為你兜底！

「柳阿姨也一樣，她有自己的兒子！」

我試著提醒她，希望她能明白這個很現實的道理

周冉看我的眼神又變成了鄙夷:「又在這裡等著我，你不用挑撥我們的關系，這些道理我比你還懂。

「人生在世，靠的是自己！

「哪像你，用著我爸的給我的撫養金，還不可一世的樣子。

「沒能力還假清高，看著就煩！」

我咬牙:「你真以為你爸每月給的拿點撫養金可以讓你衣食無憂？」

周冉自信道:「當然不是，還有你們婚姻期間，我爸賺的那些錢，離婚不是全給你了嗎？」

「那為什麼這些會全給我？」

「我爸和柳阿姨人善良唄！」

「就不可能是你爸出軌淨身出戶？」

「出軌又怎樣，我要是我爸也會選擇柳阿姨那種又漂亮又會賺錢的。

「像你這樣隻會用照顧小孩兒來逃避工作的，最後還道德綁架男人和小孩的女人，看了就叫人生厭！」

我心如死灰，默默地拿出了一份租賃協議:「既然如此，這份租房合同交給你吧！

「你工作以後，就是具有生活能力的成年人了，我們之間的撫養關系也就失效了！

「我準備搬走了！

「你可以選擇繼續住在這裡，也可以去你想去的地方。」

周冉瞪大了眼睛:「你又在發什麼神經？」

從她的眼神裡我看到了不解、疑惑、小心翼翼甚至是害怕。

唯獨沒有看到歡喜。

正當我考慮自己是不是做得太過了的時候。

周冉接下來的一句話讓我徹底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