硯硯其年

第2章

也時常會被周圍的情緒影響。

我深深呼吸,扭動把手。

門卻被頂住了。

一瞬冷水劈頭蓋臉地潑下,門外響起周潛氣急敗壞的聲音。

「蘇砚,滾出來給我道歉。」

門打開,周潛攥住我衣領把我拽出隔間,憤怒得像隻鬥雞。

視線穿過人群,我看見林璟反鎖了衛生間門,眸色沉沉。

他說:「蘇砚,你道歉吧。」

6

我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霸凌的人反過來要我跟他們道歉。

於是我朝周潛勾了一勾手指:「你湊近點。」

他狐疑地把耳朵貼上來。

我字正腔圓道:「滾。」

他臉上白轉紅,紅轉青,調色盤似的五彩斑斓。

這能忍?當然不能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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惱羞成怒之下,周潛把我推到地上,掏出手機,對著身後小弟們惡狠狠說:「給我把他衣服扒了!」

又轉向我。

「你不是喜歡男的嗎,現在一定爽得不得了吧。」

男生們你看我我看你,都等著誰當出頭鳥,被周潛踢了一腳才硬著頭皮扯開我的襯衫。

我嘴角微微抽搐了下,看來他們是真的很怕我爽到。

湿了水的襯衫勾勒腰線,紐扣掉了兩顆,要掉不掉地掛在肩上,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

林璟遠遠站在門邊,目光看似閃躲,卻不住地用餘光悄悄看我。

「你拍。」

我仰起臉,水珠滑下發梢,滾落鎖骨。

周潛握著的手機停在半空,遲遲沒有按下。

他緊緊盯住我,一邊面露迷茫,一邊可疑地紅了耳根。

我知道蘇砚的皮相長得極好,溫柔內向的性格收斂了外貌上奪目的光華,但這外貌在我手上會是利器。

越是露怯,越惹人心生輕慢。

越是張狂,越凜然不可冒犯。

直到我失去耐心打斷這場遊戲,林璟都沒有說一句話。

我不緊不慢站起,扣上衣紐。

現在輪到我了。

我拉著周潛衣領把他拽近,借身體遮掩用另一隻手抵在他小腹。

是一把小巧的美工剪刀。

他下腹一倏僵硬。

而我用兩人之間才能聽清的聲音,輕輕說:「你敢拍,我就敢劃下去,你說老師會相信我這個乖學生,還是相信你?別想著報復我,膽小鬼。」

沒人敢攔我,林璟也反常地沉默。

打開門,走廊上急匆匆跑來的江洛風反手把我拉到身後,還帶著țů⁴體溫的校服外套蓋到我頭上。

嗯……就不能看準點披到肩上嗎?

「你怎麼樣?」

江洛風手臂上暴起的青筋繃緊,確認衛生間裡那群人比起我來更像受了重創,頭也不回地拉著我去醫務室。

也不知他哪來的舊衣服讓我換上,穿在身上無比寬松,四處透風。

但總比湿校服好。

我名正言順請了假,他厚顏無恥翹了課。

跟我一起坐在醫務室的床上喝熱水。

「我就遲到一天,你就跟他們打成一片?」

他有意在「打」字上放了重音。

「說吧,要不要哥保護你?哦不用啊,不用就算了,其實我也沒有很想保護你,拜託,你真的很裝哎,真的不用我保護你嗎?哦,對,忘記跟你說了,我是全市散打冠軍。」

我就靜靜看他一個人演完全程,言簡意赅道:「行,你保護我。」

「笑死,我也沒有一定要保護你……」他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尾巴翹到天上去,「你答應了?哥的魅力果然無人能擋。」

總之這次過後,也不知道是不是江洛風的保護起了效果,周潛倒是沒再惹過我。

反倒一對上我視線就臉紅,畏畏縮縮,活像見了鬼。

7

江洛風把座位搬到我旁邊那天,林璟在微信上第一次主動提起見面。

我看著聊天窗口那句【想見你】,琢磨該怎麼回。

下一秒,扛著課桌的江洛風從天而降,一臉孤芳自賞的臭屁:「蘇砚,說話算話,我月考三百八十名。」

我不可思議地抬頭,手一抖點到對話框下的【選擇圖片】。

江洛風近來迷上的是肌肉猛男風,天天穿著件黑色背心,到處顯擺那在健身房練出的肱二頭肌。

他笑容明朗,肩膀寬闊,薄卻有力的手臂肌肉像是蜜色山脈,顯得很野。

配上那少年氣滿滿的眉眼,性張力拉爆。

我不動聲色地多看兩眼,用質疑的語氣掩飾內心好色:「真的?」

他氣成河豚,哼哼唧唧:「不信你就去看成績單!」

事關將來的學習氛圍,我立即起身到講臺上查月考成績榜。

我的名字照舊高高掛在榜首,往下找了一分鍾在三百八十名找到江洛風。

算是個能勉強上重本的成績。

小說裡江洛風隻能說是個無關緊要的配角,名字都沒出現幾次,我對他的了解近乎為零。

至於高考之後他考上哪所學校,系統也隻回答作者沒寫過。

怎麼看都不像會和蘇砚有交集的。

等我走回座位,江洛風臉上的神情從開朗小狗變成了受驚倉鼠,看著我欲言又止。

「有話說?」

我屈起手指,敲敲他桌子。

江洛風正要開口,被一道嬌俏甜美的女聲打斷了。

「林璟,說好的放學送我回家。」

班花昂首挺胸地從課桌邊上走過,姣好身材愈發前凸後翹,特別是還夾著嗓子嗲嗲叫林璟名字,班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們身上。

「有些人還是不要喜歡不該喜歡的,凡事要多想想自己配不配。」

她挑釁地看我,而林璟面無表情地把頭扭了過去。

以前班花就對林璟多次以要送蘇砚回家為由,回絕她的示好而深感不滿,這次難得林璟沒拒絕她的靠近,眼中的得意快溢了出來。

江洛風臉色一沉。

我不緊不慢接道:「你賣水管的嗎?管這麼多。」

「你!」

班花嘴一撇,嬌滴滴地拽住林璟的手扭啊扭:「林璟,你說句話呀。」

氣勢剛起的江洛風沒想到我嘴皮子這麼快,沒繃住笑出聲,顫抖得像個篩子。

我搖搖頭,背起書包往外走:「小腦發育不完全,大腦完全不發育,你倆挺般配。」

江洛風笑得更大聲了。

8

我在小號發了條傷春悲秋的朋友圈。

【愛一個錯的人,是什麼感覺?就像在機場等一艘船,無助又寂寥。】

意料之中的,林璟很快發來消息。

【怎麼了?】

我茶裡茶氣地回復:【看見你送女同學回家,原來你喜歡的人是她,我不該打擾你們,雙刪吧,想起你……我會心痛。】

他遮遮掩掩地解釋。

【其實我曾經喜歡一個不該喜歡的人,你跟她長得很像。

【但如果我和她在一起,整個世界都會變得不友善。

【所以我們隻能做朋友,做對方最好的朋友。】

用腳趾頭想,我都能猜到他說的是誰。

忍著惡心,我反問道:【你把我當成她的替代品?】

他說:【不是的,我會學著喜歡你,我們給彼此一個適應的機會。】

隨後跟著條暗示頗強的消息:【看著你的照片,我就快到了,你說我喜不喜歡你?】

好屑,大屑特屑。

我把回復框裡敲出的【你把油放鍋裡,看看油濺還是你賤】刪掉,顫抖著手發了個萌萌的表情包。

正想到互聯網上陰暗蠕動扭曲爬行,發泄內心充斥的國罵,林母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蘇砚記憶中林母是位疼愛他的長輩,不看僧ƭű¹面看佛面,我答應了去林家吃晚飯的邀請。

飯桌上林璟繃著臉,抿唇不言語。

林父和林母大抵猜到些什麼,你一言我一句地試探。

「砚砚,近來小璟的成績下降不少,課餘時間你多給他補習功課呀。」

「是啊,你爸媽可跟我們說好了,要把你和小璟一塊送到國外去,但高考成績還是不能落下的。」

「說到這,之前你爸爸不是答應要把國外的項目介紹給我們,我也知道他忙,砚砚,你去替我問問你爸爸。」

「砚砚,以後你跟小璟得彼此照顧啊。」

總算是知道林璟那狼心狗肺白眼狼的性格是怎麼養出來的,有這種家人,勢利就差寫臉上了。

十句裡八句不離算計,也就蘇砚的軟柿子脾氣會把林家當好人。

我聽得耳朵起繭,一頓飯沒吃幾口,在餐桌底下回江洛風的消息。

【在幹嗎?】

【在受氣。】

他發來一連串的問號。

恰好被林璟看到,他沉著臉放下碗,一言不發地回了房間。

甩臉給誰看呢?

我也皮肉不笑地找了個借口走了。

順手把林家人都拉進黑名單。

別來沾邊。

9

回到家,我看著大小號上林璟同時發來的消息,陷入沉思。

一邊是溫溫柔柔地哄道:【不管你什麼樣子,我都喜歡。】

一邊是帶些不悅地質問:【你什麼時候跟江洛風這麼熟了?】

我反手又在小號上發了幾張女裝美照,大號晾著他。

十分鍾後,江洛風的電話瘋狂打了進來。

我邊做題邊敷衍說:「有事?有事也明天再說。」

他一字一頓,好似個不太靈活的機器人:「蘇砚,你看清楚你剛剛給我發了什麼。」

我漫不經心掃了眼,嘴巴比腦子快:「腿照,腰照,胸……」

哦豁,錯把大號當小號不說,又因為江洛風和林璟頭像都是黑漆漆一片,錯手把女裝照發給了江洛風。

好在我多年在直播間大哥之中周旋練出的心理素質過硬。

「其實我有個雙胞胎妹妹……」

「騙人。」他怒極反笑,語氣審問,「我可都在你手機上看到了,你給人發女裝照,給誰發?」

「手機還有 99% 的電,先不聊了。」

我光速掛斷電話,撲倒在床,一秒進入嬰兒般安詳的睡眠。

但學還是要上的。

我往耳朵裡塞了兩團棉花,隔絕江洛風老大爺似的追問。

「你可不要因為林璟不喜歡你,就產生變性的想法。

「現在網絡上壞人很多,你把手機給我,我替你聊。」

見我沒反應,就故意趴到我肩上往耳朵吹氣。

害我拼錯一個英語單詞。

我正要把單詞本糊他臉上,林璟卻停在我課桌邊上,低聲問。

「你昨晚為什麼不回我?」

一上午話痨勁無處釋放的江洛風來了勁,陰陽怪氣說:「昨晚?昨晚蘇砚和我打了電話,還跟我說了晚安,他不回你,難道是不想回你?」

「好羨慕你,有蘇砚這麼要好的朋友,不像我,隻能追在蘇砚屁~股~後~頭~」

尷尬得讓我的腳趾摳出了三房兩廳。

墨水印未幹的單詞本還是精準蓋上了那張帥氣近邪的臉。

午休時間,頂樓天臺上沒有學生,我揉了揉被風吹皺的臉,問他有什麼事。

林璟深吸口氣,握成拳頭的手青筋暴起。

「蘇砚,不要跟江洛風走得太近,你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我反問:「難道我們就是一個世界的人?林璟,你是以什麼立場來勸我,反目成仇的朋友?」

林璟眼中愕然,下意識否認道:「砚砚,我從來沒有想過跟你站在對立面,我隻是希望你能夠……恢復正常。」

我眼底掠過譏諷的笑,冷冷看著他。

排擠,欺凌,自以為這樣是對他好,這就是林璟口中的深情。

甚至在經年以後,提及蘇砚時,絕口不提自己才是真正把他推向死亡的兇手。

見我沉默,林璟不由得上前一步,緊緊抓住我雙肩:「砚砚,你不是喜歡我嗎?」

倏忽間,心頭陡然像是被炭火燙著了,又熱又痛,屬於蘇砚的那抹執著像陳年烙印般生疼。

我直直看進他眼底,清晰捕捉到那一絲心虛的慌亂。

讓人真心替蘇砚感到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