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皚皚

第1章

我跟宋朗都是瘋子。

婚禮當天我把他砸得頭破血流,他掐著我的脖子詛咒,

「許念,你這輩子別想幸福,除非你死。」

結婚三年,我們像一對鬥獸,一刻不停地互相撕咬。

我恨不能把他挫骨揚灰。

他恨不得將我扒皮鞭屍。

可是我真死了。

他卻想跟我玩人鬼情未了。

1

找到宋朗的時候,他身邊依偎著一個穿白色連衣裙的女生。

妝容清淡,仿佛出水芙蓉。

我忽略包裡的診斷單,翻出正宮紅補了唇色。

「宋朗,玩得開心?」

我的出現並沒有引起任何波瀾,宋朗甚至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

這樣的場景。

那群人早習以為常。

我徑直過去將他旁邊那女孩拽起,巴掌對著她的臉舉起——

女孩嚇得花容失色,眼眶含淚驚呼,「宋朗,救我。」

「許念,你動她試試!」

宋朗伸手鉗制我舉起的左手,站起來咬牙切齒地看著我。

「試就試。」

沒被抓住的右手舉起,巴掌轉了個方向扇到他的臉上。

啪。

很響亮。

我抬起下巴,「怎樣,滿意嗎?」

下一秒,我的脖子被他勒住。

我看著他暴怒的表情,諷刺地勾了勾嘴角,

「你眼神是越來越不好了,這女的哪點像我姐?」

脖子上的力度瞬間變大。

氧氣越來越少。

我艱難地呼吸。

他眯眼看我,「彼此,你資助的男大學生也比不上我哥半分。」

2

包廂裡的人已經全部離開。

開始還一直在旁邊尖叫的女孩也被扯走了。

他們早就習慣了。

我跟宋朗結婚三年。

這樣的場景在他們眼前上演不下百次。

宋朗屢次明目張膽地找小白花逍遙,我也總會給面子地上前鬧一番。

哪怕我們弄得狼藉不堪,他們都不會出聲阻攔。

畢竟任何一次,都比不上我跟宋朗在婚禮上鬧的那次。

本應是甜蜜的婚禮,該許的是海誓山盟。

宋朗卻對我說,「知道我為什麼娶你嗎?」

「身上背著兩條人命,你這輩子別想幸福。」

我恍然醒悟,原來這場婚禮是他預謀已久的報復。

我性子剛烈,從不吃虧。

轉身抄起旁邊的花瓶往他腦袋上砸。

血順著他額頭往下流。

他抬手抹掉,染了血的手掐向我的脖子,

「就是因為你這讓人討厭的性格才害死他們。許念,你就該死。」

新人互掐,血濺婚紗。

我們都巴不得讓對方下地獄。

但婚禮還是繼續進行下去了。

我帶著被掐紅的脖子,他帶著流血的額頭。

完成了一場詭異且不受任何祝福的婚禮。

從此我們不知疲倦地互相折磨了三年。

但是現在我不想玩了。

因為我不想死了以後還冠宋家的姓,做宋家的鬼。

3

「離婚。」

第二天我帶著離婚協議到宋朗公司。

他看著離婚協議書皺眉。

他的助理也多看了我幾眼。

我們這對夫妻,在他們眼裡就是「兩個瘋子。」

明明互相折磨,卻從來沒人提過離婚。

後來他們猜測,我纏著宋朗死不放手,大概是因為跟著他不怕沒錢花。

而宋朗不跟我提離婚,是為了應付家人。

跟宋朗的唯一好處確實是不愁沒錢,所以離婚協議上我也不讓自己吃虧,要求財產平分。

宋朗當著我的面撕了,「想拿我的錢去跟你的男大學生雙宿雙飛?」

我聳肩,「離婚後就是我的錢,你管我去跟男大學生雙飛還是女大學生。」

「你、做、夢。這輩子我們就這樣不死不休。」

類似的話我聽了很多遍。

但每一次、每一次,都還是被刺痛。

誰能想到,當初那個在我人生最昏暗,最無助,最難過的時候陪伴我的人。

在我以為我即將獲得幸福的那天,親手將我Ṫù⁹拽入深淵。

他的出現不是拯救,而是告訴我,你現在還沒有到地獄。

然後一腳將我踹了下去。

現在的宋朗,不是之前的宋朗。

也不是我的宋朗。

我垂眸,緊緊捏住拳頭,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

再抬頭時,臉上已經風輕雲淡,

「那我死了不就休了。」

4

離開公司後我去了趟墓園,從天亮待到天黑。

晚上開車回自己家吃飯。

爸媽都在。

卻沒人講話,飯桌上的氣氛一度壓抑。

我先開口,「我今天去墓園看姐姐和景初哥了。」

桌上氣氛更加凝固。

我媽放下筷子離桌,「我吃飽了。」

我爸沉默地繼續吃飯,對我的話無動於衷。

他吃得比我快,率先離席。

我叫住他,「爸,我明天開始可能要離開……很長一段時間。」

我爸腳步頓住,「你一向很有自己的想法,誰管得住。」 

最後隻剩我自己在餐桌上吃著已經冷掉的飯。

眼淚一滴一滴落在桌面上。

晚上我沒回婚房,而是回了婚前自己買的小居室。

在睡覺前買了張飛大理的機票,又查了下餘額,將不小一筆錢打到我資助的男大學生卡上。

第二天一大早,發現他端端正正地站在我家樓下。

「許小姐,你這個月已經給我打過錢了。」

以前糾正過他不用叫我許小姐,顯得很老氣。

但他總改不掉,我也就不勉強。

我小口喝著豆漿,「我是把以後的錢一次性打給你了,夠嗎?趁我還在,不夠的話再給你打點。」

「我明年就畢業了,用不著這麼多錢,我把多餘的錢退回去給你。」

心眼挺實。

我把最後一個小籠包塞嘴裡,「給我我也用不著了。」

「許小姐是出了什麼事嗎,我可以幫忙嗎?」

我眨了眨眼,「你放假了吧?我帶你去旅遊。」

飛往大理的機票又多了一張。

我帶男大學生遊山玩水的照片,也充斥了我所有的社交軟件。

開心是挺開心的。

但有了癌細胞的身體還是遭不住。

此時此刻,我在酒店的衛生間裡吐得天昏地暗。

胃部和腹部都在一陣陣抽疼,我整個人蜷縮在馬桶旁邊。

手機一遍又一遍響起。

宋朗打來的。

5

但我甚至連伸手掛斷的力氣都沒有,隻能任它自己掛斷。

胃部的抽疼還在持續。

我對著馬桶又吐了出來。

如此循環反復,疼到已經分不清到底是哪兒疼了,身體終於消停。

我抱著自己蜷縮坐在地上。

突然覺得自己好沒用。

結婚的事讓宋朗如願。

死了還讓宋朗如願。

他知道後肯定要得意死了吧。

身體終於緩了過來,我整理了情緒,才給宋朗回電話。

再開口時,已經完全沒有剛剛的病態和哽咽聲。

「做什麼?」

他比我更兇,幾乎是咆哮,「許念,你就是這麼惡心我的?把你那些照片刪掉!」

「不喜歡戴綠帽就離婚啊。」

宋朗總知道怎樣戳我的痛處,「我哥要是看到你這個樣子,肯定會覺得惡心。」

腹部的疼痛再次卷土重來。

我咬著唇拼命、拼命地忍著。

「要是我姐看到你找到的小白花那麼劣質,估計也要氣得跳腳。」

當然,在戳他痛處這方面我也不賴。

我們總是如此,針尖對麥芒。

他氣得直接掛了電話,甚至連詛咒我死都忘記了。

門鈴響起。

陸淮川拿著一隻粉嫩的小豬形狀的棉花糖站在門口。

「許小姐,剛剛在樓下看到,所以給你買了一個。」

八分相似的人和一模一樣的棉花糖,讓我有一瞬間恍惚。

心裡的委屈在一瞬間爆發到極致。

我的眼淚決堤。

「給你講個故事。」

6

我從小在家不太被重視。

因為我有個優秀的姐姐。

她什麼都會做,知書達理,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從小到大都是別人家的好孩子。

我就不行。

爸媽曾經也努力嘗試,把我往姐姐的方向培養。

可是我坐在鋼琴前超過十分鍾就坐不住,我要跑到院子裡澆花。

學跳舞我也不行,沒有舞感,記不住動作。

「所以他們就放棄我了。」

我吸了吸鼻子,

「可是為什麼所有人都要一樣優秀,為什麼不允許一些人普通。」

「他們不在意我,所以不知道我的雕塑做得特別好。我偷偷跑去參加雕塑比賽,還獲得了創意比賽一等獎。」

「他們知道了以後,並不是為我驕傲,而是說不過是玩泥巴的,難登大雅之堂。」

我垂眸,低聲說,「可我不是沒有心。」

自己喜歡的東西不被認可,誰都會難過。

我跑出去哭了很久。

後來來了個小胖子,拿著個粉色小豬形狀的棉花糖遞給我,

「愛哭貓,醜喵喵。這個棉花糖給你,別哭了。」

我問他叫什麼。

他思考了一下,突然端正儀態,一本正經地說,「我叫宋景初。」

他的姿態,突然就像那些都喜歡我姐姐的大人一樣。

我抿了抿唇,也挺直了身板,學著姐姐的模樣,「我叫許知意。」

過了好幾年,宋景初一家搬到了我們家附近,我才知道他還有個弟弟叫宋朗。

兄弟倆長得有些像。

後來我就跟屁蟲似的跟在宋景初的身後,鄰居們都開玩笑,以後我要給宋景初當媳婦兒。

可是最後,宋景初牽著我姐姐的手,溫柔且鄭重地跟我爸媽說,

「叔叔阿姨,我想娶知意。」

那天晚上我跑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遇到宋朗,他眼眶是紅的。

我知道他喜歡我姐,我跟在宋景初身後的時候,他也沒少跟在我姐身後。

但是他還要罵我笨蛋。

我就張牙舞爪地嗆他,「活該,娶不到我姐。」

「你也不能嫁給我哥了。」

「你再說!」

我倆就開始打架,打累了就去路邊拼酒。

宋朗酒量很差,沒喝多少就醉了。

喝醉後還愛說話,說了很多很多,關於他小時候的糗事。

過兩天我就不告而別,買了張機票飛國外。 

「回來的時候……回來的時候……」

胃部又開始絞痛,有血腥氣湧上喉嚨。

我用手按壓胃部,用力喉間的血腥氣吞咽下去。

「我媽扇了我一巴掌,說我這麼糟糕的人憑什麼去喜歡景初哥,還說因為我的任性,害死了我姐和景初哥。」

我姐和景初哥因為擔心我,用我的身份證號查到我的航班信息,也買了機票要去找我。

可是飛機出事。

漫山遍野,屍骨無存。

我悶聲說,

「失去優秀的女兒,我媽一夜白頭。沒了出色的長子,宋阿姨病得住院。兩個家庭支離破碎。」

「所以宋朗恨我,恨我到故意對我好,讓我嫁給他,然後以此來報復我。」

「我很差勁,對不對?」

我的眼淚落在棉花糖上,粉色的小豬在迅速消散。

我邊哭邊將棉花糖往嘴裡放。

一直沉默聽著的陸淮川第一次開口,

「你不差勁。」

「我相信你說的話,但我相信那不是全部。」

我想說,你一個外人怎麼不信。

他們都是那麼認為的。

可胃部的絞痛再次翻江倒海的席卷而來,我還沒來得及開口說一個字,人就暈了過去。

7

醒來的時候人躺在病床上,手上打著點滴。

門外到醫生在跟陸淮川說著什麼,「癌症,晚期。」

我百無聊賴地起來對著玻璃窗哈氣,在上面寫字。

陸淮川進來,神色平淡地跟我說,「給你辦了住院。」

我將寫好的字又擦掉,「好不容易出來玩,又讓我住院,不治了吧?」

「不行。」

趁著陸淮川去辦住院手續的時候,我拔了針管,到醫院旁邊的一家餐館點了碗加辣的米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