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該死的修羅場

第80章

  魔球和殿門快到底了。

  他松開了她,把她往邊上輕輕一搡,又掠了上去。

  ‘逃?不逃?’魚初月短暫地猶豫片刻,決定先按兵不動。

  她在無量天受了重傷,靈氣周轉極為凝滯,拖著這樣一副身軀,哪怕隱形,大概也沒有能力逃出魔界。

  況且,此人現在看著對她友善,隻是因為她沒有忤逆他而已。

  看看這些在背後議論他的魔物是個什麼下場!

  若是沒成功逃掉,再一次又落到他手中的話,恐怕後果不堪設想。

  這般想著,魚初月安安靜靜地看著他一手抡起魔球,另一手抓起黑曜石巨門,又拋又踹,玩得不亦樂乎。

  眼熟,真的眼熟!

  就是絞盡腦汁也想不起來!到底什麼時候見過這樣一個人?!

  過了一會兒,他臉上的淡笑漸漸消失了。

  耐心告罄。

  魔球再一次從高空落下時,隻見他的唇角猛然撕裂至耳後,像蛇一般張開了口,對著那團恐怖的魔物用力一吸——

  空氣中傳來尖銳的音嘯聲。

  魔球急遽扭曲,就像面團中拉出一條細面一般,落入他的口中,三五個呼吸之間,整團魔物盡數被他吞噬入腹。

  魚初月:“……”

  那個人喪喪地轉回頭時,裂開的唇角還未徹底合上,兩道黑色裂紋自兩邊唇角開始,蔓延到耳下。

  有一種詭異的美感。

  魚初月鬼使神差地抬起了雙手,臉上擠出虛偽禮貌的笑容,‘啪啪’給他鼓掌。

  他很無語地抽了下唇角,裂紋消失,吐出兩個字:“難吃。”

  “我想也是。”她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盡量平靜一些,“這裡又陰又冷,什麼都黑乎乎的,肯定不會有好吃的。想要好吃的,就得用火來烹。”

  “人界。”他抬了下耷拉的眼皮。

  魚初月按捺住激動:“嗯!仙域也有許多好吃的!”

  “我不能去。”他蔫蔫地說道,“踏出魔界,我便死了。”

  魚初月:“?”

  她疑惑的時候,表情特別明顯。

  腦袋一偏,兩隻大眼睛裡全是問號。

  又不是魚,離了水就會死——魚離了水,都未必會死呢。

  他又抬了下眼皮,看了她一眼,慢吞吞吐出一句:“你就是個魚。”

  魚初月:“!”

  雖然她姓魚,但長這麼大,隻有兩個人說過她是魚。

  一個崔敗,一個他。

  “要不然,你把我送到魔界邊境,我去給你買好吃的?”魚初月伸出了試探的腳。

  他瞥她一眼:“不,先炸蘑菇。如果蘑菇不好吃,我就吃你——我沒吃過魚。”

  魚初月:“!”

  “我不是魚,我是人!”她為自己正名。

  他眼皮不動:“我也沒吃過人。”

  魚初月:“……”

  所以她隻能祈禱金光玄靈菇炸出來比較好吃了。

  走了兩步,魚初月忽然想到一個嚴峻的問題:“你不能離開魔界的話,哪來的植物煉油?”

  他垂頭看了看黑乎乎的地面,很不想說話,但是不得不給她掃盲:“地裡有腐血藤、食屍草、霉靈菌,都是植物。”

  魚初月:“……”

  爹你不如直接殺了我吧。

第46章 帥氣的灰霧

  魚初月跟著這個長相病弱俊美,行動卻有種孩童式暴力的恐怖家伙走進黑霧中。

  沒走多遠,聽到極遠的地方隱約傳來了悽厲的咆哮聲。

  大地都在震。

  感覺很像是有什麼龐然巨物在地面瘋狂撲騰。

  隻見他腳步微微一頓,偏過小半張臉,唇角露出一絲幼稚的笑意,故意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地說道:“雖然我隻打了一個結,卻是最難解的無頭結。”

  魚初月愣神片刻,想起了這個人為什麼會出現在魔主伽伽羅的魔殿——伽伽羅的坐騎吵了他睡覺,被他打成一個結。

  那頭坐騎並非尋常坐騎,而是一條魔龍。

  修為相當於大乘,在魔界也是食物鏈頂端的存在,隻臣服魔主伽伽羅一人。

  他,居然把魔龍打成一個很難解開的結?!

  魔界之中,究竟什麼時候多了這麼一個實力深不可測的高手?‘劫’?魚初月從來不曾聽說過他的名字。

  而且這個性情也實在是……十分古怪,難以捉摸。

  譬如現在,說起無頭結,他幹脆利落地解下了灰色大袍子外面系的那根衣帶,非要演示給魚初月看。

  看還不夠,他要她學打無頭結。

  魚初月:“……”

  原本倒也無所謂,她現在要的就是保住小命,無論是打結還是拔草還是挖蚯蚓,她都行,絕對沒有任何異議。

  但是,他身上那件灰袍子實在是太松垮,解掉衣帶之後,它便很自然地敞向兩旁,簡直就像那種最不要臉的老油子——在街上故意敞開衣襟嚇唬小姑娘的那一種!

  魚初月腦海裡甚至都出現了‘嘿嘿嘿’的怪笑聲。

  幸好眼前這個家伙並不是。

  他好像隻是很單純地意識不到他已春光乍泄。

  魚初月沒敢瞎看,她偏著頭,探出手,拎起他的一邊袍子合了過去。

  “仔細著涼。”她十分體貼地說道。

  “噗。”他笑了下。

  一隻大手捉住了她的肩膀,將她扳了回去。

  魚初月嚇得閉起了眼睛。

  他伸出兩根手指一挑,挑開了她的眼皮。

  她急道:“非禮勿視非禮勿視!這位美男子我已有了兩心相許之人實在不能瞎看否則……”

  唔,原來他底下還穿著衣裳。很合身的灰色中衣。

  “何為兩心相許?”他問。

  魚初月心頭一跳——這怕不是個傻子吧?

  粗略一想,忽然發現從他出現起,說話、行事都不太正常。

  莫非是個傻魔?

  她悄悄吸了幾口氣,平復心情。

  如果是這樣,說不定真可以利用他逃離魔界。

  “兩心相許便是,兩個人在一起很開心很快樂,若是其中一個丟了,那麼另外那個會非常非常傷心,好可憐的。”魚初月聲情並茂地說道,“我有個大師兄,他愛我愛得轟轟烈烈,失去我,他必定每日以淚洗面,苦不堪言!若是你能幫助我回到他的身邊,他一定願意把世上所有最好吃的東西都送給你!”

  “哦。”他思考了一會兒,很自然地說道,“你和我在一起,我也比往日開心快樂些。如此,便是兩心相許。”

  魚初月:“……不是,我們這樣的,隻能算是朋友。”

  他點點頭,眼神裡流露出淺淡的向往:“我還沒有吃過朋友。”

  魚初月:“……”聊不下去了。

  她淡定地轉開了頭,望向左右。

  黑暗的濃霧之中,滿是那種蠕動的、影子般的魔物。

  生人的味道吸引著它們靠近,如潮水般從霧中湧來,但到了近處,卻又被她身旁這個蔫蔫的男人嚇得‘吱吱’亂叫著逃走。

  “你平日就吃這些東西嗎?”魚初月問道。

  “不是吃。”他懶聲道,“隻是拿來續命。我說了,這些東西很難吃,我沒事為什麼要吃。”

  續命。

  魚初月捕捉到了關鍵詞。

  所以這個恐怖的家伙,其實命不久矣?

  她不動聲色地瞟了他一眼。

  他非常習慣性地耷拉著眉眼,不說話時,嘴唇便抿成一條很不耐煩的線,兩邊嘴角微微下垂。

  雙肩微塌,走路的時候便隻盯著腳下的路,對什麼事情都興致缺缺的樣子。

  魚初月漫不經心地提起:“不能出魔界的話,你一定沒嘗過木涯居的叫花雞……吧?外酥裡嫩,一口咬下去,皮脆得流油,肉鮮得流汁,一裡外都能聞著香味!”

  他的眼珠慢慢一轉,盯住了她。

  “還有烤魚,配上辣油,絲絲紅油滲進幼嫩的魚肉中,那滋味當真是絕。”她道,“這裡陰沉沉的,什麼東西都有一股濃濃的霉味,肯定烤不出食材鮮香的原味。”

  她用餘光瞥著他,見他喉結動了動,心中不禁大呼有戲。

  “還有地豆!”她談興大發,手舞足蹈地說道,“切成波浪型,一條一條,放到油鍋裡面炸,炸得內外都酥透之後,立刻撈出來,置入蔥、香菜、折耳根、鮮醬、辣椒粉,瞬間攪拌均勻,熱騰騰地盛到面前,色香味俱全,堪稱人間美味!”

  他幽幽盯了她一會兒,別開了頭。

  嘆息:“你想走。想騙我放你走。”

  魚初月:“……”好吧,是她白日做夢了,能被魔主伽伽羅叫‘爹’的人物,怎麼可能真是個傻子?

  她認命地垂下了肩膀。

  濃霧之中,忽有一雙陰冷又狂熱的赤瞳盯住了她,悄悄伏在地上潛過來,向著她細細白白的腳踝,探出寒光閃爍的爪子……

  他隨意地揚了揚手。

  胳膊化成了一道灰色的霧氣,掠入身旁濃濃的黑色霧霾中,抓了一隻魔物出來。

  這隻魔物像人一樣,有軀幹和四肢,隻不過通體都是一團烏黑的粘液狀物質,散發出濃濃的腥臭味。

  它衝著魚初月發出了渴血的咆哮。

  他把這魔物拎到眼皮底下,盯了一會兒,張開嘴巴,像吸一團雲霧一樣把這魔物吸入腹中,然後偏過頭,喪喪地看著她:“我也想離開。可是我出去就會死,我很不高興。我出不去,若還放你出去,那我會更加不高興。”

  魚初月沉重地點了點頭:“嗯,我懂。”

  他忽然停了下來。

  轉過身,面對著她。

  魚初月心神一凜,瞳仁不自覺地收縮起來,緊緊盯住他的表情,防著他忽然發難。

  隻見他皺緊了眉頭,揚起一隻手,拇指和食指落在她兩側唇角,往上一提,把她擺成了一個笑臉。

  “不要學我。”他恹恹說道,“笑才好看。”

  魚初月:“……您要是答應放了我,我一定笑得比誰都好看。”

  他沒接話,繼續攥著她的手腕往前走。